25 兩個廢人

兩個廢人

拒絕是不可能拒絕的，畢竟還是寄人籬下，楚雲祈嗯嗯啊啊地糊弄過去，轉頭第二天便去了靈泉閣，說內傷又犯了，需要去靈泉閉關靜養。

靈泉閣已經對楚雲祈徹底開放，她來去自如，當然要好好利用那處靈泉先破個四品再說！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閉關的當日晚上，平南侯府之中便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有蘇瀾被安排住在西棠園的隔壁，那處庭院中種着不少紫葉李。已是暮春，紫葉李盛放的時節已過，落英滿地，有蘇瀾也不讓人清掃，說這滿地花瓣才有趣味，如同親近自然的山水之間。

一雙腳踩在這些花瓣上，發出輕微的細響。

屋內的夜明珠依然亮着，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有蘇瀾依然穿着廣袖青衫，看向面前這位來客，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意外之色。

“來了。”他就像招呼一位故友，“我這院中沒有陣法，貿然布上，恐會引來他人對侯府的懷疑。”

他笑着朝對面拱了拱手：“不如，你我另尋一處地方敘舊？”

站在有蘇瀾對面的陸庭舟眸色幽深，卻是點頭同意道：“那你跟我來。”

兩個身影無聲地掠上牆頭，又幾個起落，便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一處無人的河畔。

河水靜靜流淌，楊柳随風依依。周遭沒有住戶，也沒有燈火，唯有天空中一輪皎潔明月照映着，讓河水泛起靜谧的微光，讓兩人能看清彼此的神情。

陸庭舟擡手在兩人周遭布上一層結界，突然出手拍向有蘇瀾。

有蘇瀾擡手去擋，卻沒有完全擋住，陸庭舟的兩指仍是點在了他的胸口。

“原來是那件法衣。”陸庭舟收回手，眸光中湧起一絲冷意，“難怪你還能進入京城。”

有蘇瀾嘿嘿笑着，将陸庭舟的手指撥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君蕪送我的法衣，我自然要随時穿在身上才行。”

陸庭舟面色陰沉：“妖族太子有蘇瀾，你果然便是當年的江瀾。”

有蘇瀾笑容不減，擺了擺手道：“你看我這次回來依然用了‘江瀾’這個名字，就是沒打算瞞你。而且你當年其實已經猜到了，只是沒有确認，對不對？”

“就像我當年也猜到了，你這位與君蕪最親近的菘藍先生，其實便是大夏三皇子。”

陸庭舟沒有理會他的揶揄，而是問道：“為什麽要住進平南侯府？”

有蘇瀾眉眼彎彎：“自然是對你那位側妃感興趣。”

陸庭舟眸光驟然變冷。

有蘇瀾饒有興趣地看着他：“呀，生氣了？”

“我們狐族雖然看似浪蕩不羁，但是對于愛人一向忠貞，所以我不太能理解，當年那個為了君蕪甘願被種下情種的家夥，怎麽會一轉頭就娶了個側妃？”

有蘇瀾皺着眉啧啧了兩聲：“你們人族的情感，真的很讓我好奇。”

“說夠了沒有。”陸庭舟驟然出手，掌風轟起結界內的滿地柳絮，向着有蘇瀾的面門直擊而來。

有蘇瀾笑着雙手一橫，身後狐尾驟然騰起，一掌向着陸庭舟迎了過去！

兩掌轟在一起的力道将兩人袍袖震得向後翻飛，他們各自一碰即退，各自站定後，卻又不約而同吐出一口血來。

有蘇瀾先笑了，發出咳咳的聲響：“兩個跌境的廢人，還在這裏較什麽勁。”

陸庭舟擡手抹去唇邊血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有蘇瀾索性癱坐到地上，擺手道：“我認輸！你我如今這個模樣，也打不出什麽花兒來。不如就各退一步，我保證只是借住，絕不惹事，你也別再找我麻煩。”

陸庭舟在他對面盤膝而坐，冷冷問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憑我已經與你那位側妃擊掌為誓。”有蘇瀾笑道，他一邊說着，一邊細細去看陸庭舟的表情，故作驚訝道，“怎麽，你那位側妃沒與你說過？哎呀，那她跟你不是一條心啊……”

陸庭舟的目光再次冷了下去。

有蘇瀾急忙将手擋在身前：“而且！你也知道，我這個妖族太子不過是個臨近被廢的，又被各種勢力追殺，要不是我的父皇還吊着一口氣，醒不來也死不掉，我可能早就沒了。”

“就我這樣一個落魄的可憐妖，逃到這裏只求自保，自然沒那個心力再去謀求其他。”

陸庭舟眯起眼睛：“你覺得我會信？”

“會啊！”有蘇瀾理所當然道，“你獨自來找我，而不是派人來抓我，你那位側妃身為異梅衛的人，也沒有出賣我，就說明你們還是信的。”

陸庭舟冷笑了一聲。

有蘇瀾見狀，露出無奈神情，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承認我還有另一個目的。”

他的神色難得肅正起來：“我已經去過黃泉了。”

陸庭舟身體猛然一僵，突然身形一閃來到他的近前，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領。

在他還沒有怒喝出聲時，有蘇瀾已經又道：“她不在。”

“什麽？！”陸庭舟聲音沙啞，眼中露出一絲茫然，“不在？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有蘇瀾掰開陸庭舟的手，苦笑了一聲，“不過呢，你也知道我們妖族鬼修太弱，只能帶我進入黃泉鎮，再深的忘川林便進不去了。”

他說到這裏頓住，朝着陸庭舟眨了眨眼，咧嘴一笑。

“……”陸庭舟有些嫌棄地站起身，“休想。”

他說完便撤掉結界準備離去。

有蘇瀾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別那麽小氣嘛！你那位側妃是鬼修對不對？她救我的時候特別英姿飒爽，假以時日升到五品，你也準備讓她帶你去黃泉的對麽？！”

他嘿嘿谄笑：“帶我一個不又不費事，我自備盤纏，絕不拖累你們！”

“有蘇瀾！”陸庭舟用力甩開他的手，“若你是為這個目的，現在就滾出侯府離開京城！”

有蘇瀾張了張嘴，似乎掙紮了片刻，終于還是覺得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好吧，”他長嘆一聲，“且讓我在侯府暫住，我幫侯府看家護院還是可以的，而且我絕不會糾纏你家側妃。”

他擡起頭，眯起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望向陸庭舟：“你放心，我們狐族很難三心二意，你們人族的這個習性，我們學不來。”

陸庭舟再次冷哼：“你好自為之。”說完，身形一閃便掠起遠去。

有蘇瀾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滿眼失望。

只是半晌之後，這失望的神色便漸漸散去，他撐着膝蓋站起身來，細細拍掉身上的泥土，這才直起身長舒了一口氣，不由搖頭輕笑。

忘川林，其實他也去過了。

但是他不想告訴這為大夏三皇子。

他需要好好利用這個時間差，找到他想找的人。

…………

楚雲祈在靈泉閣閉關了幾日，終于升入了四品。

升入四品的感覺非常好，總結來說就是身輕如燕，精神十足，渾身都是勁兒！

養在玲珑殿裏的墨瞳也沒有懈怠，随着她修成了四品鬼将。雖然戰力比那兩名七品鬼将差很多，但是勝在意識完整，可以幫她打理玲珑殿的內部秩序。

陸庭舟也送來了新的人皮面具，楚雲祈戴上它去了異梅衛複職。卻發現自己被升成了異梅衛的副主事。

洪琛死了，喬嚴順理成章地升成了主事，空缺出來的副主事一位，卻是楚雲祈填了缺。

這個決定讓她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多想，在其位就好好幹，她入異梅衛本意是提升戰力外加做任務，給她升職，倒是能更方便一些。

洪琛的魂魄之前便被楚雲祈審問過，他不是僞裝的妖族，而是實實在在的人族。他體內沒有被種入什麽禁制，也沒有被人洗過識海，可是即便如此，他卻對妖族十分忠心，連魂魄也毫不掩飾對妖族的慕強，覺得擁有強大戰力的妖族才配成為這座天下的統治者！

楚雲祈聽着都覺得腦殼疼，這種認知不是洗腦勝過洗腦，必然是他身處一個高維認知繭房裏時間久了，才會形成這樣根深蒂固的思想。

簡單來說，就是他身邊有人對深刻地影響了他。

按照洪琛魂魄的描述，他在某次勾欄尋歡時認識了一名姓王的虬髯漢子，那漢子與他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當即掏錢支付了他那晚的所有花銷，之後将近一旬的日子裏，兩人或是偶遇或是相約，那漢子出手十分大方，一來二去的，洪琛便将他視作了兄弟。

後來，這位王兄弟又帶他認識了其他一些人，所有人都很熱情，簡直把洪琛當做家人。再後來某次休沐，這些人帶着洪琛去了一處山谷游玩，遇到了一位自稱白鹿天君的神仙，說這天下只有被強大的妖族統治才能繼續昌盛，大夏內部黨争腐敗，已經日漸式微，唯有妖族受天道庇護，順天道者死後才可歸入天國！

同行的兄弟們都直接拜服，發誓會順應天道，洪琛剛開始還有些猶豫，當他看到那神仙化作一縷白光消失在自己面前後，在“家人們”的催促下便也跟着跪拜了下去，從此入了“天道”的門。

這些人後來還搗鼓了一個非法教派——天道教。

當然，在洪琛寄了之後。這個教派的老巢便被異梅衛端了，只是裏面已經空無一人，想來這“天道教”中的“實在人”，大概只有洪琛一個吧。

楚雲祈重新把這段審訊的卷宗拿出來翻看，按着腦殼自語道：“當你發現一只蟑螂的時候，其實屋子裏已經藏了一百只蟑螂。”

坐在一旁的喬嚴聞言皺了皺眉，擡眸看向她：“你是覺得，像洪琛這樣的人，京城中還有不少？”

楚雲祈點頭，正要說什麽，外面突然跑進來一位叫郭宏的衛所同僚。

“兩位主事，”他氣喘籲籲地行了一禮，“出事了。”

“禮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墳墓被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