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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清晨，阿公還是照常打掃店裏的衛生，煮好水放到暖壺裏，為自己沖泡一杯滇紅茶，濃濃的香味蔓延整個小桌，吃着糯米糕喝一口茶，望向外面行走的游人，路過的人有停下腳步觀望，但真正走進去的少之又少。

栾葉下班後回到家，正好父母都坐在桌子上等她，放下包坐在一側，用消毒凝膠清洗手，“是有什麽事？”

“那天你問爸爸有沒有地方可以出租，你葉阿公的那個房子想要賣出去，租也可以，前兩天去醫院檢查，查出來胃癌，這兩天身體也不好，這個店撐不到月底就要關門。”

栾葉吃驚地盯着父親，前段時間還和葉阿公喝茶聊天，這現在突然查出來癌症讓她措手不及，“怎麽會。”

父母都沒有回答她的話，生老病死是逃不過的，栾葉迅速地吃完飯小跑離開家，一路上鼻尖紅彤彤泛酸，楊奶奶看見她喊人都沒有答應，鐘越不等奶奶教訓，就跟在後面。

平時讓栾葉出去跑步都費老大勁，現在卻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子，跑到茶室前，八點半了，還坐在靠近大門的桌子上守着這小樓。

葉阿公看見她來，立馬擡手招呼道：“乖女，過來，吃飯了沒，阿公給你找點零食吃。”

說完起身到電視旁邊的抽屜裏找出糖果還有各種包裝的軟糕放在桌子上，栾葉過去坐下，微微張嘴重重地呼吸，不說話就看着阿公。

她七八歲，阿公也才五十多，但臉上看不出蒼老的痕跡，如今她二十多，阿公還沒有七十，就被确診胃癌晚期，能夠陪伴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茶室內的東西變多，阿公也很開心，子女這兩天都從市區搬回去住，晚上一家子聚在一起，大家說說笑笑一天就過去了。

葉阿公和藹的面龐滿是皺紋，歲月在臉上留下了痕跡，還不忘讓他遭受疾病的痛苦。

“阿公。”栾葉小心翼翼喊道，眼含淚地說不下去，她想要确認這件事，但又怕是真的，讓老人自己有點傷心。

在她猶豫的時間，葉阿公已經猜清她的到來，小時候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只有給東西才會上門，現在肯定不能按照小時候的思路，自然是有事情發生，尋思着她家裏沒什麽事情，這方向轉到自己身上，笑問：“你們家都知道了？和你楊阿婆都說過很多遍，這種事情沒必要說。”

本就不打算把事情講出去，但家裏小孩過來沒兩天就都說出去，前天一窩蜂來了好多人看望，是熱鬧，但是因為他生病才來看望，以後死了也不會聯系。

“剛知道的。”栾葉輕聲道，眼睛的淚水已經沒有，平複好心情後問：“阿公，你是不是舍不得這個茶室，所以到現在都沒去醫院化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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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這輩子操心的事情有很多，把孩子養大，和老板走下去一輩子，有過分別和死亡，但現在老了最不放心的就是和妻子的這間房子，是他們最開始的房子，後來裝修又變成這簡單的茶室，二十年前很新穎，但現在已經老舊。

葉阿公笑了笑，一切都在笑容中，“乖女，這周圍房子就看着小鎮慢慢發展，它是被遺忘的，因為我們這些老人不會做生意，不像你們年輕人腦子活絡。”

栾葉最不喜歡老人們說這種話，好像時代發展的路上，将他們遺忘了，其實并不是的，他們在一點點跟随年輕人的步伐接觸新事物。

“阿公，如果你想要租出去，可以考慮一下我。”栾葉笑道，她沒有和楊連夏說過這件事，心裏已經有打算。

阿公見她認真，慈祥問：“不想工作了，想要像其他人一樣出來創業？”

栾葉還沒有想好怎麽去和楊連夏說，但對阿公已經說出自己的想法，“有點這個想法，想要和朋友合夥一起開一家茶室，正好您這裏有位置，我們再改一改，現在網絡發達，稍微在上面發一發照片視頻，營銷一下就會有人流，到時候這一塊兒也會很熱鬧。”

古鎮千年前的景色，藏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如今想要這些栾樹被看見，便通過這種方式來宣傳。

“好，你們小孩想法多，一定會成功的，乖女要是想要，阿公這套房子直接給你裝修不要房租。”葉阿公很開心，雖然只是這樣一說，但老房子可以整修，迎接新的客人，心血有所延續就心滿意足。

栾葉和阿公聊了才一會兒，他的兒女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在人群中有張熟悉的臉龐，鐘越。

栾葉和阿公招呼完上臺階，鐘越很快地跟在她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地行走，又停在石凳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兩人從L市回來一段時間，鐘越當天晚上就知道這個事情，沒說是不想太早的告訴她這個糟糕的事情，但是現在的情況并沒有好到哪裏去。

“嗯。”鐘越的承認讓栾葉有些繃不住，腦袋裏的那根弦徹底松開，“是不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半年到一年。”

已經是最後的期限，栾葉抽噎地抹掉眼角沒有流下的眼淚，鐘越靠近坐在她旁邊安慰道：“栾葉，阿公老了。”

栾葉當然知道阿公老了，但她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紅着臉說：“道理都懂，可是我看着阿公從中年到老年，明明應該還可以再活得久一點。”

“栾葉，我們改變不了這個事情，如果想要哭，就哭出來，不要憋在心裏。”鐘越勸道，不想她将情緒壓抑。

“我回去了，你自己待着吧。”栾葉說着就要站起來，鐘越牽住她的手挽留，“再坐一會兒。”

鐘越從口袋裏掏出一大把狗屎糖放到她面前，“這個是阿公他兒子給的，你小時候不是最喜歡吃這個嗎？”

栾葉接過後，用濕潤的雙手撕包裝，半天沒有一個口出現，鐘越直接抽出迅速地扯開，遞到她嘴邊，不大好意思去拿，但他避開不讓碰，“直接咬過去，包裝袋我丢掉。”

栾葉紅着眼尴尬地看着他，“我可以自己撕。”

“和我客氣什麽？是誰每次都說自己沒有手，要別人幫忙？”鐘越調侃道，直接塞到她嘴裏，又攥緊包裝袋在手中，“吃就行了。”

兩個人的談話，鐘越在外面都聽見了，沒想到當時不過就這麽一談，現在已經要提上日程。

栾葉低頭在手機上發消息，接受現實的她有那麽點渾渾噩噩，現在小鎮上她還認識的老人就那麽幾個，許多要麽早已離開，要麽搬去市區和孩子們住在一起，留下來的大多都太過于在乎這個小鎮沒有走出去。

栾葉疲倦道：“鐘越，你的肩膀能借我靠一下嗎？”

下一秒鐘越大手按着她腦袋往自己肩膀上放，指腹揉着她太陽穴上面的地方，溫柔道：“栾葉，不是所有人都意志堅強，你外婆當初走的時候，不也消沉了一段時間？如果沒有把那個圍巾給你，是不是會繼續哭下去？”

“那個圍巾我放在櫃子裏，一直沒有拿出來，舍不得。”栾葉說完就發現不對勁，“你怎麽知道的？”

鐘越不想自我安慰別人到最後連底都暴露，讪讪道：“奶奶說的。”

栾葉頭昏腦漲地依靠，小聲說：“如果阿婆沒有給我重新弄一條圍巾，可能永遠會自責吧，後來楊阿婆說過幾次再給我弄一條，我拒絕了，一條就夠，已經很滿足。”

“葉子，那個圍巾是栾阿婆送給我的，後來讓奶奶轉手給你。”鐘越眼眉向上挑，這話一出口，栾葉坐直身體問：“是你的？”

鐘越側頭盯着她說：“當時阿婆給我弄了一條，放着沒有碰，你到家裏哭半天，找出來讓奶奶給你的。”

栾葉在乎的不是圍巾，是她哭的時候，鐘越在屋內聽見了，多麽丢臉的事情發生，尴尬說：“你當時怎麽不出來，現在才說，多羞恥。”

“哭都哭了，在乎這些？”鐘越揉了揉她後腦勺，朝天辮一梳很刺撓，發尾觸碰到掌心癢癢的。

栾葉唉了聲，“沒事，反正醜樣子都看到過了，不在乎。”

瞬間想開的她雙手放到後面，惆悵道：“阿公生命的最後可以和家人陪伴在一起，是件很好的事情，最起碼所有的遺憾都會在這最後的時光彌補。”

“放心，阿公這個病雖然痛，和家人在一起會快樂，自然地抵消掉，他會感受到最後的幸福，有時間我們也可以過去，你說的話也可以和楊連夏商讨。”鐘越誠懇的樣子讓仰着頭看星星的栾葉，視線轉移到他臉上，“鐘越，有沒有覺得從L市回來後，你變得變化有些大。”

旁人能夠看得出，當事人更加能夠體會這種感覺，不過情況并沒有說想的是突然轉變，這需要極大的時間。

栾葉昨天還和姚遠通話過，話裏話外依舊是讓人去看心理醫生，畢竟已經有了前車之鑒，她們不希望身邊再有一個人出現這種情況。

“鐘越，有時間我帶你去外面逛，老是待在小鎮裏不大好，而且你都已經松口了，之前的事情應該也可以考慮一下吧。”栾葉謹慎開口，剛哭完臉頰、眼睛和鼻子都泛紅，給人一種可憐兮兮剛被欺負的樣子。

鐘越對上她期待的眼神很難令人拒絕，想起周芳的話，出去嘗試一下未嘗不可。

“孩子，你不要有心裏上面的壓力，我們啊就希望現在朋子的那些隊友都好好的，只要活着什麽都不是問題，我們見多了事情沒什麽。”

“千萬不要自責，你們年輕人都喜歡換位思考，要是你救了朋子，他像你這樣，心裏還好嗎？一樣都不好。”

月光将兩人所在的畫面變得絢爛，肩與肩的依靠，心與心的連接，不是初次感受到悸動，但還是令人心動不已，曾在夢境和幻想中勾勒出的肖像，讓他毫不猶豫道：“好。”

栾葉心頭的頭等大事辦了，因為就輕快許多，笑眯眯看着他說：“明天正好我休息，讓夏夏帶着我們一起過去，行不？”

栾葉的影子躲在鐘越身後，被牽着的手藏匿在黑暗中，只有走在路燈下才會照亮那兩只手，手腕微微轉圈想要抽出，但被抓得嚴實。

“鐘越，等一下。”栾葉動搖的心突然停擺，用力地抽出手，用另外一只手的手指碰了下被握住的地方，“你有沒有覺得，幾次都已經超出朋友之間的距離？”

直面将事情講出，栾葉膽子大不遮掩，直視鐘越的眼睛又問：“你知道給別人這種行動，會讓人産生錯覺嗎？如果不說，不一定會知道你在想什麽。”

栾葉在一點點的誘導鐘越講出來，雖然也是不大确定，不過直覺讓她作祟。

“栾葉，我不會說什麽話，你想讓我說什麽？”鐘越低頭滿臉認真，眉眼放低，像是虛心請教老師怎麽做題的學生。

就是這樣說，栾葉也沒有真的為難人，畢竟她口嗨一時，後悔半天。

鐘越見人不說話，立馬繼續追問：“葉子，你想讓我說什麽？”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栾葉鬥不過眼前這個有心機的人，磕磕絆絆道：“開玩笑的，你別當真，我先回去了。”

犯慫的栾葉小跑回家，鐘越定在原地目送她，轉彎朝着小路走，奶奶已經在二樓陽臺看了半天，朝下面的小人說：“越越，葉子怎麽跑了？”

“她害羞。”鐘越玩笑道，本就是都沒有做好坦白的心思，這樣的肢體接觸是讓他他更加确定一點，朝着方向更進一步，但他按照楊林說的，适當逼緊又适當放松，留有餘地說不定在拉扯指尖等到答案。

楊奶奶很欣慰自家孫子有進步，最起碼知道主動靠近女孩子，而不是待不愣登的站在原地，距離她看着孩子把楊連夏帶回家又要快一些。

下樓梯後回房間看着老伴的相冊，閉上眼雙手合十說：“你老頭子在天要保佑你孫子早點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