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56

冬日夜晚的到來，大排檔裏的燈牌一個個亮起，栾葉選了個地鍋雞，看上去就好吃，在別人到來之前提前選好位置，等着外面走路的三人。

“吃什麽快點，要不要喝點酒，反正都沒開學。”姚遠豪爽道，手中的筆胡亂勾，每一樣都點，然後又要了一箱啤酒。

吓得栾葉立馬握住她手臂問：“要死了，你們幾個人能喝這麽多？十二瓶呢，還要點這麽多燒烤，悠着點哦。”

姚遠哎呀一聲，對她這咋呼的行為安撫道：“這算什麽，我一個人就能喝兩瓶。”

“你不勸她？”楊連夏問楊林，就這樣縱容，後面就要變成酒鬼，根本沒辦法多說。

栾葉是看不下去，摟着她脖子往後帶，“行了，不和你扯這些，少喝點，別到時候肝髒出問題，本來代謝就慢，以後更慢。”

整個大鍋都放上去，楊連夏直接夾一筷子到自己碗裏，豆幹燒得軟嫩，湯汁完全滲透進去，咬一口汁水全都在口腔中，燙卻香。

“別吵了，開始吃吧，想喝的喝，想抽的抽。”楊連夏小聲道，自顧自地開始吃，又給自己和栾葉倒了杯果粒橙，前面三個人和她旁邊的都拿着酒杯碰撞，熱鍋的氣往上冒，看不清玻璃外的馬路。

這家地鍋雞店，是鐘越來過最多次的，只要隊裏有人休假，回來一定會帶一份給他們，都是打包好熱騰騰，如今坐在椅子上，感覺是不同的。

想念那裏的人

張陽望喝了口意思下，沒有再去碰，晚上不用回去，但他還是多多少少對劉指導不放心，畢竟阿姨一個人照看會有注意不到的地方。

“口味真的很好，還很便宜，你看看我們點的這一大份地鍋雞，還有幾十串燒烤，不到兩百塊錢，人均才三十多，這要是在S市，不得六七百。”姚遠比較兩地的性價比，吃的倒是開心，畢竟真的很想，這碗裏的豆幹是栾葉喜歡的，結果全都在她肚子裏。

鐘越凝視姚遠堆滿雞塊和豆幹的小碗，眼前人是一點兒不客氣，都不打算給栾葉留一點，在他快要開口和外面老板娘說再加一份豆幹前，楊連夏已經把自己碗裏的全都倒在她面前，“虎口奪食，趁熱吃。”

“叫你不快點吃，都說了徐朋這小子不會給別人留菜，你不相信，最喜歡的菠菜沒有了吧。“徐雙笑道，扒拉着碗裏的蛋炒飯，他不像徐朋那樣挑，只要是飯都可以，畢竟面吃不飽。

桌子上的大碗裏是一大坨寬拌面，一點點香油和醬油攪勻拌在一起，上面撒點香蔥，雖然簡單可好吃，徐朋今天的午飯和晚飯都是這個，而涼拌菠菜已經吃第二碗。

Advertisement

食堂阿姨走出來又把勺子裏的雞腿放到他盤子裏，非常偏心且明目張膽，惹得徐雙不滿道：“阿姨，他有為什麽我沒有，我不服氣。”

“中午問你們要不要吃，一個個都說吃膩了，就只有徐朋這娃娃不嫌棄剩下來。”食堂阿姨滿臉的無辜，對這一群孩子也是無可奈何，每天都在拈酸吃醋，非得比較誰比誰更好，可在她眼中每個都是最好的，分不出來。

徐朋笑眯眯啃着手裏大雞腿，雖然沒有最開始燒出來好吃，味道濃，他也不讓阿姨折騰再去加熱，直接吃冷的，只要吃到就很滿足。

張陽望拿着餐盤坐在三人面前，鐘越碗裏的白米飯還沒有碰，把留着的放他面前，好在有先見之明，知道徐朋這孩子最近被食堂阿姨慣得好像學會吃獨食，所以早就做好準備。

鐘越嘴上雖然說沒胃口，可打火回來肯定是希望吃好的，畢竟上山這一天一夜只有壓縮幹糧和水，吃得都非常撿漏，山腳下的村民給他們準備了大魚大肉被指導員拒絕，是一點兒好的都沒碰，還來就是幹巴巴的米飯。

“從哪拿的？”鐘越淡定道，他才夾了一筷子，下秒盤子裏多了菜，徐朋把便當盒最下面一層格子裏的肉倒上去，是冒着熱氣的紅燒肉。

菠菜和雞腿都是中午留在隊裏隊員吃剩下的，而紅燒肉和米苋是剛才出爐，徐朋一塊兒都留下，他只喜歡把剩菜剩飯解決，當時燒的都留給別人。

“騙人幹嗎，剩飯剩菜我們又不是不吃，一個人吃多難過，肯定不好吃，快拿出來一些，我給你解決。”徐雙說着去夾他碗裏的菠菜，這一下子全都在他碗裏，鐘越沒忍住笑了笑，“以後食堂的剩菜都留給你們。”

徐朋堅定道：“浪費糧食可恥，就是吃撐也得咽下去。”

若是時光真的可以倒回，希望那一天的天空不再滿是大霧，而是湛藍。

鐘越垂眼慢吞吞咽下嘴中的雞肉，眼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濕潤，栾葉看過去明顯察覺到不對勁，但她又說不上來，明明剛才氣氛還非常好，可現在反而變得僵硬。

500毫升的酒就這樣下肚，飯沒有吃幾口，光是抱着酒瓶在那和楊林吹，兩個人像是在互相地比較誰喝得最多。

外面燒烤店依舊忙得令人找不到方向，店老板兩個人這邊爐子弄好，那邊立刻送過去，反反複複半個小時十幾次，腳不是左右移動，就是往返燒烤爐和餐桌。

眼眸下所藏着的眼淚始終粘在睫毛上沒有掉落，堅強的人會有柔軟的一面，鐘越在面對前面那一桌歡聲笑語的一群硬漢，還是會忍不住想起曾經一同生活，經歷過火場死裏逃生的他們。

“面對燒烤店人怎麽那麽多，味道怎麽樣？”楊林沒喝幾杯酒便上臉，滿眼通紅，臉上的紅暈就和猴屁股一樣，還不停地繼續倒進酒杯，雖然沒有醉，但已經有不醉不歡的架勢。

鐘越埋頭苦喝，在他的角度，曾經做的桌子周圍早就換了別人，再也不是那些熟悉的身影，而屬于他們的歡快再就不再，只有沉重的會議和孤寂的他。

姚遠用力地拍打楊林肩膀，瞪眼道：“少喝點，這都幾杯了，平時管着你，現在我一松口你就不收斂是吧。”

烤串的醬香和地鍋雞的料湯似乎很像，但一個重一個淡，楊連夏沒吃幾口就因為太過重口而鹹得她只能喝水，和旁邊吃正香的栾葉不同。

“他喝酒可以短暫地釋放一下自己的內心，和抽煙應該是一樣的，不過我還不知道他們酒量都這麽好，三瓶下去都沒有問題，還能繼續吃飯。”栾葉毫不驚訝，勺子挖着米飯，和其他人吃飯不同，這麽大的還是喜歡配一個勺子，不然心裏就不舒服，而導致她不舒服的始作俑者，就是前面那個還在喝酒的人。

“啊啊啊。”

幼兒園教室內的尖叫聲讓老師立馬起身過去，只見栾葉捂着臉頰和嘴巴一個勁地哭，鐘越拿着筷子無措地站在旁邊，指着她臉頰說：“對不起。”

栾葉的哭聲就像馬路上交警的口哨，一會兒輕悶，一會兒響亮，聲音大到周圍小朋友們都捂住耳朵，而她還在哭個不停。

老師抱着她安慰，“不哭了，不疼的，老師給你吹一吹好不好？”

栾葉哭的根本聽不見，鼻涕和眼淚全都蹭到老師衣服上，還在哭了沒完沒了，過去幾分鐘，隔壁班級的老師過來看，兩個大人圍着一個小孩哄，但沒用，還是繼續哭，比孟姜女哭倒長城還要厲害。

鐘越在旁邊不敢動，手裏的筷子被他小手緊抓，身上的白色衣服因為栾葉把湯汁灑到他身上而髒兮兮，熱湯燙到肚子上也不吭聲，反倒是不小心戳了下她的臉頰就這樣哄不好。

好幾分鐘過去栾葉才抽噎得抖着肩膀趴在老師懷裏，哭紅了眼睛不再吃飯，要是放下去她又能哭得天翻地覆，老師根本沒有辦法，只能抱着她在腿上，拿勺子一點點喂。

幼兒園的小朋友很少會用到筷子，但大班升到小學的孩子們一定要學會的就是用筷子，所以老師在中午吃飯前，特意教小朋友們怎麽去使用，本以為每個人都細心地說了，不想還是碰到不小心戳到旁邊小朋友的事情，讓老師很為難。

栾葉哭的委屈，鐘越也委屈，但誰哭的大聲往往都是吸引老師們的第一眼，所以鐘越被晾在旁邊，雖然小臉板着不開心，可還是關心栾葉牙齒有沒有流血。

哭完吃完什麽事都沒有，老師帶了栾葉三年，這麽會摸不清她的情緒，等人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玩拼圖後，牽着鐘越的手到她旁邊，把兩個人放在一起，她則是蹲在小孩子的面前細聲細氣問：“小葉子，告訴老師，中午吃飯的時候，是什麽碰到牙齒的呀？”

栾葉玩得很開心，提到這件事非常的激動，話語權直接在她這裏扒得死死，一點兒機會都不給鐘越，“是超越拿筷子戳我的。”

鐘越不說話就看着她，雖然想說但因為這一句而憋回去，抓着老師的手也慢慢松開。

“真的嗎？小葉子，超越真的拿筷子戳你，還是不小心碰到的呀？”

栾葉鬼靈精怪地眼珠一轉，“是超越不小心弄到的，我還不小心把湯弄到他肚子。”

雖然小朋友們之間打鬧玩笑很正常，但栾葉這打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行為，确實很讓人頭疼，老師為此單獨帶着她上課去認真教，如何去分辨怎麽是故意的，怎麽是不小心，不能因為這一件事讓兩個小朋友之間關系變差，也不能坐視不理任由孩子這樣撒謊。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都怕了吧。”姚遠笑道，每次和栾葉出來吃飯，她一定會要一個勺子在旁邊，雖然用上的概率不大，但是安心。

楊連夏只覺得好笑，沒想到這兩人幼兒園會有很多奇妙的事情發生，感覺隔三岔五就會出現有趣的，而鐘越能夠全部記住才是令人驚嘆。

“他一直記憶好，就是很小的細節都記得很清楚，反正我是忘得一幹二淨，好早之前的事情，就是你們應該也和我一樣，只有別人說了才勉勉強強有印象，但說白了鐘越就是記仇。”栾葉為自己找借口，将這件事的錯放到鐘越身上，轉而從別的地方出發，将自己撇得一幹二淨。

楊連夏盯着她趾高氣揚的臉頰，笑道：“你就是仗着別人脾氣好，所以為非作歹，要是換個人你會這樣嗎？”

“那不就是老人們常說得嗎？肯定是軟柿子好捏，我又不會傻到去硬碰硬，而且那時候都小，一點兒禮貌都沒有，現在我都覺得當時自己特別矯情。”栾葉講到後面都不好意思，确實像自己所說，小時候那霸王花性格放到現在鐵定是要被教訓，就是當初換個小夥伴都得被惹哭，也就鐘越打小性格好，受的住她，不然早就回家教訓了。

鐘越手指在酒杯的杯口邊緣摩擦，作為其中一位當事人，他始終沒有将當初為什麽能夠隐忍下來講出，要是沒和栾葉在一起，他或許還可以用調侃的方式說出口，但兩人之間的關系，他肯定是要給人留面子。

“多喝點，今天我們幾個不醉不歸，都不是什麽小事情，既然舊地重游，難免會有傷心和快樂，好在一切都過去了，人嗎？不都得朝前看，要是還活在過去就是真的和老天爺較真，不服得有，不然就這樣趴下多沒臉面。”楊林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舉杯，酒杯拿到鐘越面前，和他手中的玻璃杯用力碰撞，緩解自己這一邊尴尬的氣氛。

鐘越起身和楊林碰杯，放下小酒杯，直接對瓶吹，豪爽到楊林目瞪口呆，看着他說不出話。

這一站栾葉才發現，原來鐘越比她所想的要高，比楊林和張陽望高了半個頭，肩膀也很寬，寬到她坐在椅子上無法用雙手比畫，可就是這樣一個高大的人，有一天還是會借着煙酒來發洩自己的內心精神，同時借用這個方法将內心的回憶和懷念露出，讓人通過他臉上的表情猜想，睫毛和眼角的淚在燈光下閃爍，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卻只有她一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