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神女補天

神女補天

石門緊閉, 水流覆蓋，沖擊石板的聲音迅速褪去，冰冷的石室陷入漆黑，應矜托着一捧火焰, 火焰照亮四周。

光亮從後方傳來。烏寒轉過身去, 朗聲道：“少盟主, 可否到前面來！”

他的聲音在狹窄的廊道中回蕩, 君郯隐隐聽到回聲，但像是被什麽掐斷一般, 時斷時續，令人有些不舒服。

應矜弄出兩團火焰, 一團飄浮在君郯身邊，另一團飄到最前方，去給烏寒、慕悠等人引路, 他自己則留在君郯身邊。

“多謝少盟主了。”烏寒再次擡高聲音。

“少盟主？”

“天清盟的少盟主嗎？”

周圍散修們的聲音接連傳來, 有人轉過身去看。

這安的什麽心？君郯對烏寒的觀感複雜了一些。

“也就唬人的名頭。”應矜對君郯道。

“能唬人也不錯了。”

君郯見他不在意，也便算了，只是突然想到：“先前童嶼像我索要靈力的時候, 拿出了一塊黑石, 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興許是他出來得太晚，世道變得他都快不認識了。

“儲靈墨玉。”應矜回答道, “我剛出天清盟的時候，盟裏用此物儲靈的人還是很少，那時盟裏有打鐵的師傅在鑽研此類寶物的煉制之法。”

君郯暗嘆還好拉着應矜走在後面，不然就算有問題, 也不能當着烏寒等人的面說。

“它只能儲存靈力嗎，那麽靈氣呢？”君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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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儲存靈氣的靈玉, ”應矜道，“等回了天清盟，應該就能領這類器物。”

“領？”君郯訝異。

“買也行。”應矜道，“但因為淬風壇主‘成功’混入盛元宗，還打探出了遺跡情報，盟主應該會獎勵一些寶物給壇主。”

“被你喜歡的我，能回天清盟嗎？”君郯苦笑着揶揄了下，和應矜“兩情相悅”能糊弄得了鞏河，若是傳到他的盟主親娘耳中，會是怎樣的光景，君郯一時不敢想。

應矜道：“能。”

君郯一臉狐疑。

應矜笑着道：“放心吧，沒事的。我保證。”

突然，人群中段傳來“啊嗚”一聲怪叫。有人倒下，引起一陣騷動。另有人過去推了推那人的身體：“喂，快醒醒！”

但剛一推卻發現皮膚的觸感有異，像是蛻了皮一般，整個皮膚被推得向前皺起一層層褶皺，皮膚如面團般輕易撕破，露出肌理，似乎是人的骨骼肌肉，卻連一滴血都沒有。

就像那血被什麽東西給吸幹了，連同整個皮都被剝了出來。

雖說在場之人都是戊級修士，但在成為修士之前，大夥都是在江湖上混飯吃的武林俠客，亦有魔教中人，但都是正兒八經的生與死，縱使有下奇毒的，但也沒見過這種死法。

就在伸手觸碰之人雙手顫抖的時候，一個通紅的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原本躺倒在地的人，提溜着近乎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嘴角上揚至詭異的弧度，猛地伸出舌頭來。那長如蛇的舌頭圈住那人的脖頸，尖端刺入脖頸之中。鮮血并未流出，而是沿着那宛如中空的舌頭，汩汩流入血屍口中。

“啊啊啊！有鬼啊！”

“什麽鬼東西！”

人群頓時亂了起來。

“血，渴，好渴……”破風箱似的聲音從那血屍喉嚨中冒出，皮膚整個垮掉的血屍速度快得驚人，它迅速在人群中穿行，轉瞬便有兩個己級修士喪命。

至于戊級修士，魂力強勁，又有靈力護體，就算被圈住脖子，也能用靈力斬斷舌管，可舌管斬斷後，尖端迅速愈合，而後還能向外生長，非但沒有半滴血液冒出，那舌管攻擊速度也沒有下降。

吸食了血液之後，它的行動速度陡增，手腳的破壞力也遠勝先前。

而活人一旦被吸光了血液，不多久便會變成另一道血屍。

屍毒宛如瘟疫般在修士人群中蔓延。

君郯拿出鏽劍，護在自己和應矜身前，樹靈被他弄了出來，纏繞在手上，随時準備給兩人解毒。

應矜則幹脆擴大火球範圍，直接照亮了三丈空間，中空的火球将他和君郯籠罩在內。

君郯置身火爐，汗流如注，他體內以木靈為主，只覺渾身都要灼燒起來。

應矜道：“如果覺得熱的話，可以靠着我。”

這并不是覺得熱的問題，而是會被燒着的問題！君郯毫不客氣地攬過應矜的腰，挨近了他，果然一股沁人心脾的冰涼從應矜身上傳來，他越是釋放火焰，自身越像冰塊一般，很是寒涼，在滾燙之中給人舒适之感。

應矜的身體僵了一瞬，君郯摟緊了些，應矜似乎大氣都沒再出了，兩人所在的空間裏很是安靜。

“秘府裏頭有屍毒蔓延，守在此處的天清盟之人會不知曉嗎？”君郯指的是慕悠和烏寒。

“就算知曉，他們也不見得會告訴我們，”應矜歉疚道，“我在天清盟，就是這樣一個位置。”

只有表面客氣麽，君郯道：“我們現在可以上前去了。”

樹靈哈哈笑道：“屍毒好啊！殺血屍不沾因果，還有福報！”

君郯聽不太懂，但樹靈雀躍，姑且算是好事吧。

應矜的火焰也需要靈力施展，故而話不多說，兩人幾乎是加快了速度，從血屍中的間隙穿梭而出，迅速來到血屍肆掠之處外的最前沿。

血屍避火，與其說主動将舌管穿入火焰之中來進行攻擊，不如說是在給火球讓道，而君郯也在火球之中，他手持靈劍，提防着四面八方的攻擊，起初有驚無險。

越往前走，周圍越發安靜，先前因為血屍引起的動亂好似消失了。

“小心周圍，”樹靈及時道，“火球外全是血屍。空氣中有屍氣，屍氣裏有毒。”

“應矜，閉氣。”君郯道。

“好，我一直閉着。”

君郯越發覺得應矜這家夥，低調不顯擺，那為何戰鬥的時候要那麽瘋……

“這血屍到底是什麽東西？”君郯只覺那舌管很是惡心。

“瘟毒感染的屍變之物。屍骸一旦屍變，血液會被抽幹，只剩下一具皮囊和渴血欲。”樹靈道，“有這東西出現，說明裏頭死屍怕是不少，也不知血屍王死了沒……”

畢竟是能讓天清盟副盟主斃命的地方，而且是最低戊級修士方可踏足的地方，危機重重很正常。

君郯和應矜剛到最前面，火光照耀下，孟公的屍體躺倒在地，皮膚下似有蠱蟲在蠕動，皮蛻的跡象很明顯。

樹靈的根系向下伸張，刺入孟公的屍體之中，然後“啊”了一聲。

君郯問：“怎麽了？”

應矜轉過頭來看他。

君郯道：“我問樹靈。”

應矜道：“原來它叫樹靈。”

樹靈道：“這裏頭有蠱！蠱蟲吞吸了屍毒，變得更強勁了，把我的根咬了一口……”

君郯擔憂道：“趕緊出來，當心有事。”

樹靈說：“還好還好，我給它下了個毒，把它毒死了再吸收了它的殘骸。”

君郯：“……”還有什麽是你不能吃的？

應矜道：“想來是孟公遇害，蠱婆用蠱救他。”

“也說不準，蠱婆可能只是想養蠱，”君郯擔憂道，“現在火光外全是血屍，你的靈力還支撐得住麽？”

應矜臉色泛白，微微點了下頭，道：“能。”

君郯借樹靈的感知力，留意火光之外的情景，道：“奇怪，他們去哪兒了？”

變成血屍的都是陌生面孔，除了孟公倒在地上之外，烏寒、慕悠、梁善、童嶼和蠱婆卻不見了蹤影。

前方是冗長幽暗的甬道，水屬性靈氣和屍骸之氣從裏頭湧出。

兩刻鐘後，兩人終于進入一間寬敞的石室。打鬥聲，呓語聲從各個方位傳來，伴随着指甲摳地的聲音，沉重的拖曳聲，還有快步爬行的聲音由遠及近。

“血……渴……”

君郯渾身頭皮發麻，樹靈能感知到周圍，道：“這是間墓室，此處應該就是主墓室了，棺椁開着，屍骸不見蹤影，如果這棺材裏的屍骸就是血屍王，那此地不宜久留！”

被葬在此地的人很有可能是上古大能，就算不是血屍王，屍骸中了血屍毒後詐起，也不是尋常修士能抗衡的。

君郯道：“旁邊有間耳室。”

火球移到耳室之中，古老的牆壁上爬滿枯槁似的苔藓，底下有奇異的紋路。

“看起來像是陣紋。”樹靈道。

“陣紋有什麽用？”君郯問。

“到了丁級，可以用靈料布陣，困住敵人或者防禦敵人……當然，現在靈料稀缺，陣紋很難畫成，除非有我這樣全能的高手在，”樹靈自誇道，“湊近點看看，是什麽陣紋。”

應矜讓火光靠近牆壁，那幹枯的苔藓遇火燃燒，不多時，青石牆壁上雕刻的紋路展現在兩人面前。

那是一副神女補天圖。

各色穿着的大能、古獸踏着雷雲與閃電，站在天穹之上，手中兵器直指上空，所指之處穿了個大洞。黑魆魆的大洞邊沿還有身體被截斷了的殘骸。

畫面中央有一尊頂天立地的神女，身着輕紗，身姿曼妙，眉眼帶着慈悲的淡笑，手持一塊晶石，晶石浮現紋路，如光似網，與天穹窟窿邊沿相連，與晶石相接的那部分天洞縮小了部分。

君郯和應矜将心神沉入壁畫之中，魂力融入壁畫，能看到上古生靈捅破了天，天降神則切割生靈，神女織天的種種畫面。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沉默。

君郯輕嘶一聲，他不知道身邊的人有沒有看出來。

那神女的容貌，和應矜有五分相像。

壁畫上的女子眉眼柔潤，曲線玲珑，腹部微微隆起，必是女子無疑。

也許是某種幻象，君郯還是忍不住問應矜：“你看到神女的容顏了嗎，覺不覺得……很像你？”

應矜道：“是有點。”

君郯問：“你和你娘像嗎？”

應矜默了下，道：“不像。”

君郯：“……”

“啊！”樹靈驚呼道，“這神女的輪廓、身形、衣袍都是用陣紋刻畫而成，真是張絕妙的陣圖，也不知有什麽用……等會，我記一下。”

“你快點。”君郯有些擔心身後的主墓室裏出現變故，萬一那頭不見蹤影的血屍王突然出現，他和應矜今日都得栽在這裏，哪怕樹靈再全才也沒用。

應矜的火焰阻擋普通血屍的靠近，他雖然很少吸收靈力，但他的靈力莫名好像沒有窮盡一般，至少君郯沒見他靈力匮乏過。

“畢竟水火雙屬性，”樹靈感慨道，“好似陰陽，一點靈力就能用很久。”

那他就放心了。君郯擡手摁在石壁上，注入靈力，突然間，牆壁上破天的地方湧現出碧綠光華，一股吸力湧現。

君郯抓住應矜的肩膀，卻沒能穩住身形，兩人一道被拖拽入牆壁之中。

“唔……”應矜毫無防備，撞在君郯身上，君郯擡手摟住了他，應矜靠在他懷中，片刻後，唰地後退了一步，近乎驚愕地看着君郯。

君郯頓時不太好意思，像是把他吓到了似的，道：“放心，我對你沒有非分之想在，只是主墓室危險，所以……”

應矜打斷道：“所以，這裏在哪兒？”

君郯愣住。

兩人置身綠野之中，濃郁的天地靈氣充斥着整片天地。

芳菲未盡，身旁的碧草有半個人那麽高，其中還有零星幾株野花上泛着翠綠或瑩白的光澤，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入目是廣袤的原野，草長莺飛，空明澄淨。

這是哪兒……君郯也很想問，剛才還在墓室，怎麽突然到這兒來了？

“壁畫！”

君郯道：“這裏是壁畫裏的世界？”

應矜也奇怪：“那壁畫難道是傳送門？這是壁畫連接的地方？”

傳送門……君郯能聽懂是什麽意思，但這真的存在麽。

身邊的草木繁花觸感無比真實，鼻尖萦繞着的淺淡花香和青草香味也真切十足，他們通過了石壁，來到了這裏。

這時，一夥人從天穹之上駛過。

火鳥開路，金辇破空，層簾幔帳，車上端坐之人衣着華貴，乃是個女子，看不清容貌，而身邊舉着扇子的男侍，容顏像極了他們見過的人。

車辇一晃而過，君郯卻還是看清了：“是鞏河！”

應矜也愣住了：“娘？”

樹靈則看到車辇倚靠的那人，尖聲道：“趕緊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