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耐人尋味

耐人尋味

放樹靈紮根天神殘軀自行進食, 君郯蹲在“矮山”爪子旁邊，戳了戳那遠看似樹的森綠指甲。

近看有點瘆得慌。

恒星的光芒落在上面，裏頭或粗或細的線條，宛如細長扭曲的蟲子密集地排布, 盯久了那細蟲仿佛能蠕動, 給人一種十分不舒服之感。

“別碰, 裏頭有條絲蟲。”孟周走了過來。

“真是蟲！”君郯頓時縮手, 給自己用了好幾個去濁術，清掉指間的些許灰塵。

“這麽多年過去了, 還活着？”

“這是域外天神身上的寄生之物，離體後存活時間不長, 但若是殘留在天神屍骸之中，只要屍骸沒有腐朽成灰，它就能吸收殘骸中的養料持續存活。”孟周道, “當年被域外生靈抓傷的人, 被這種詭蟲寄生，下場凄慘。”

白靈飄過來，道：“看來不是沽名釣譽之徒, 你還真來過域外戰場。”

“當然, ”孟周自豪地道，“我可是參與過補天之役的人。”

不只參加過, 還隐姓埋名，白靈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應矜覺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奇怪的味道，白靈對孟周的态度……

白靈轉向君郯，眉眼含笑：“美公子可還好, 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你只是輕輕碰了一下, 應該不會被寄生的。”

君郯道：“好像還好。”他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常。

“美公子？”孟周道，“這不是我嗎？”

白靈道：“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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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周道：“我是認真的。”

白靈道：“年紀大了，還這麽沒個正形。”

孟周道：“偏見。”

白靈道：“哼！”

白靈轉向君郯：“美公子等會要去哪兒？”

頗有種引火之感，應矜立刻緩和道：“審美各異，我看孟前輩俊美無雙，除了大師兄，怕是無人能出您之右。”

孟周不服別人，以前也不服秦溟，總想和秦溟比高，可秦溟飛升了，這點他心裏服氣，長得像秦溟的君郯也還行，于是擺手就當過了關，只是心裏不大舒服。

這雲朵一樣的人到底怎麽回事，換做旁人見了還以為跟他有仇似的。

居然質疑他的話，還質疑他的樣貌，孟周不客氣地問：“話說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君郯道：“這位是白靈遺跡的守衛，白靈。”

換言之白靈遺跡的掌控者，孟周有很多話想說，話到嘴邊：“哦。”

白靈飄在天上，居高臨下地道：“你好。”

孟周：“你也好？”

白靈又哼了一聲，傲嬌地偏過頭去。

孟周：“？？？”您貴庚？他跟這個白靈八字不合吧！

白靈安靜地落地，飄在君郯身邊，似乎刻意地離孟周遠了些。

孟周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但思來想去，他和白靈才剛見面，他什麽都沒有做啊，再說知道他去過補天之役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他說一句自己美，怎麽了？他年齡大，跟他生得美有關系？上位者都容顏永駐了，誰還在乎年齡，再說他心态年輕啊！

孟周滿腔怨氣，并沒有讓君郯和應矜兩個小朋友發現，白靈興許發現了，但她好似并沒有在意。

君郯見天神殘屍上，樹靈熠熠生輝。不知不覺，它已有半個人那麽高，樹幹足有小臂粗，枝幹也與拇指粗細，樹葉更是一片挨着一片，微風中搖曳生姿。

“不是說是藤嗎。”君郯覺得樹靈不太靠譜，什麽仙藤，怕不是在做夢？樹靈真有成仙的可能嗎？

但不得不說樹靈吸食養料十分霸道，随着樹靈的生長，那殘屍斷口處的金色光華已然褪盡，而指甲上的條絲蟲也都沉澱下來，堆積到指甲殼的下部分，好似失去了活性。

這一場養料争奪，樹靈大獲全勝。

屍骸皮肉迅速風化，變為齑粉，只留下小半具骸骨聳立在石板之上。

偌大的天相遺跡，底下不是泥土、山石，而是平整的方石地板。

每一塊地板都方方正正，一眼望去，就像一個無邊無際的棋盤！

棋盤上有窟窿，有碎磚，更有看似高山的屍骸，和一些不知從那兒帶過來的石土堆。上空則是破碎的天穹，周圍圓弧形的藍天白雲，頭頂則是星空，星力似極光降下，如同天道規則密布其上，人飛升上去，如頂重壓，就像整個實質性天穹的重量都壓在了背脊之上。

君郯幾乎飛起三丈高，就得被迫落下來。

他已經是乙級修為，在這個天穹極高、星河不知有多深遠的地方，他竟然只能跳起三丈高！簡直若非親身嘗試，實在難以置信。

有的天神屍骸甚至不只三丈高。

好在樹靈只需要紮根在皮肉之中，就能深入肌理，吸食殘留的養料。

直至今日，君郯才親眼目睹了樹靈的深不可測。

天神至今不腐的肉身宛如銅牆鐵壁，可它的根系竟然能深入那刀槍不入的皮肉之下，和天神伴生的古怪蟲類生命搶奪血氣，最後甚至連寄生蟲的生命力都一同吸納，何其逆天的存在，可惜行動受限，戰鬥力不高。

故而就算有這麽大的倚仗，君郯也不敢肆意冒險。

趁着莊钊等人都在天穹之上，星空邊沿游蕩，煉化星力，而外來修士尚未抵達這裏，君郯帶着樹靈，迅速搜尋宛如無界棋盤的地板上的天神屍骸。

孟周竟然正事不做，就跟着他給他指路，君郯很是感謝：“前輩不需要去吸收星力嗎？”

孟周道：“我離仙境就差一線，吸收星力并不能讓我跨過這一步，不過到底是好東西，我收集了一些，方便日後煉器之用。”

白靈不由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

應矜道：“前輩竟然還會煉器。”

孟周神情一暗，像是想起了什麽不痛快的事。

他原本不會煉器，但秦溟成名之後初次煉器就被稱作煉器天才，他不甘落後，或者說很丢人現眼地學對方也步入煉器一道，結果自然是自取其辱。可就在他被衆人恥笑的時候，秦溟送給他一道自己煉的匕首。那匕首品級并不高，但出自煉器天才的手筆，可以說獨一無二。

那時候他嫉妒秦溟，當場震碎了那把用作和解的匕首，并奚落了匕首的品級，用尖酸刻薄的話語把秦溟趕了出去，揚言老死不相往來。

後來……秦溟成仙。而他距離成仙永遠差了一線。

他想，如果他見不到秦溟，不給自己解開親手系上的繩索，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抵達修煉的彼岸。

孟周道：“我不大會，但有人極為擅長。我收集了很多的星辰之力，将來若有機會見到了那人，我會将之作為禮物送給對方……右前方三十裏，有道天神屍。”

君郯瞬移而去，幾人也都随同，他再次把樹靈置于屍骸之上，道：“謝前輩指點。”

孟周精神有幾分恍惚，片刻後，笑道：“閑來無事而已。”

白靈漂亮的眼睛看了眼孟周，狀似不經意地道：“誰？你想送禮物的那位。”

應矜也看向孟周，所謂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他們跟着君郯，除了君郯在辦正事，剩下的聚集着純粹是人多熱鬧。

孟周道：“飛升之人。”

白靈打破砂鍋：“叫什麽名字。”

雖然方才有點小不愉快，孟周是個很大度的人，他轉眼就把方才的那點矛盾抛諸腦後，很灑脫地告訴了她：“秦溟。”

白靈道：“心上人？”

孟周頓時美眸瞪大，好看的臉臊成通紅，悄悄瞥了眼君郯，做賊似的驚慌失措道：“亂說什麽呢！”

白靈唯恐天下不亂般，道：“怎麽，戳中你心事了？”

孟周連連擺手道：“別瞎說。不可能的事。我喜歡女子！”

應矜不由噗嗤一笑，君郯把目光從樹靈身上移開，看了他的笑顏一眼，沒看太清，又看了一眼，迎上應矜的視線，目光纏綿在了一起。

“哦……”白靈恢複如常，像是放下了心，貌似不經意地道：“那這個姓秦的，是你什麽人？”

孟周道：“秦溟啊，白靈遺跡之主竟然沒聽說過秦溟？”他居然還挺高興。

白靈道：“叫我白靈就好，是墨光神器的主人？”

孟周霜打茄子似的怏了下去，嘆道：“秦溟之名，果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白靈終于道：“你的名字也如雷貫耳。”

孟周瞥了她一眼，道：“你對我可沒有半點敬意。”

白靈擡眼看天：“有嗎。”

應矜突然覺得白靈的态度耐人尋味。

孟周介意：“你還說沒有，這難道不是敷衍！”

白靈道：“你說有就有吧。”她又加了句，“但我對你可沒有意見。”

孟周道：“鬼才信。”

白靈道：“你是鬼。”

孟周道：“我不是。”

白靈道：“我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

孟周：“……這麽霸道的嗎。”

白靈扭頭：“美公子，方圓千裏已經沒有天神肉身了，是去千裏之外，還是去找天相遺跡守衛？”

孟周頓時興起：“你們要去見天相遺跡掌控者？是桓淩子給你們介紹的嗎，正巧我沒事。”

應矜喊道：“大師兄。”

“我好了。”君郯收起樹靈，跳了下來。

樹靈回歸他體內，紮根于星辰氣旋之中，迅速反哺。

君郯腿腳一軟，幹脆順勢盤腿而坐，閉上了眼睛，左右的人立刻收聲，順便給他護法。

這天相遺跡中也有活着的怪物，和飄蕩的游魂。後者宛如凄厲的惡鬼，能無視肉身，直襲靈魂，然後奪取體魄，君郯等人之所以一路無憂，是因為孟周和白靈在側，那些游魂忌憚白靈，而活着的怪物則忌憚孟周，均不敢上前。

半個時辰後，君郯豁然睜開眼睛，他的氣息已經瀕臨極點，修為處在乙級巅峰，好似随時都能跨過那道岌岌可危的壁壘，又好似隔着天塹，這輩子別想踏足另一個境界。

……畢竟都吸收了十七處天神殘屍，在閉目的前一刻鐘，他的修為就抵達了這個境界，剩下的三刻鐘僅有靈力有了些微的強化，無論怎麽吸收靈氣，心髒處星辰旋臂恒定不變，氣息也趨于穩定。

饒是如此，才突破乙級，這就抵達的乙級巅峰，而且還徹底穩固，饒是君郯只有應矜一個參考，都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

得益于樹靈，修煉變得異常的簡單，這趟來得簡直不要太值，幸好他竭盡所能地突破了乙級，學會了瞬移，通過了可怕的空間缺口，否則哪有這樣的好事降臨在他身上。

君郯感嘆道：“修煉真是太有意思了。”

樹靈嘚瑟道：“你覺得有意思，是因為有我。”

君郯不反對，這種修煉進階，不需要自己閉關的感覺實在美妙，若是有上古之人在此，必定恨不得把他一掌拍死：閉關也很有意思的好吧！沒有閉關過的修士不叫修士！

“行了，出發吧。”君郯拍拍衣袍，懸浮而起，兩腳落地，清風一松，便飄出去三丈有餘，身體輕盈得不可思議。

“去找摩天相？”應矜道。

“既然你倆都這麽感興趣，那就先去拜訪這位遺跡主人。”君郯身體晃悠了下，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三道空間刀刃。

應矜見他總算可以适應這兒的環境，才算松了口氣，他腳尖輕點，也很輕易地避開了一處亂流。

白靈輕飄飄地宛如霧氣一般，能四散而後聚攏，半點無懼空間風刃的攻擊，孟周就更不必說了，僅次于仙的存在，空間刀刃從他身上過去都能毫發無損。

“但他在哪兒？”君郯貌似不經意地問了句。

頓時應矜也看向他：“信箋上沒寫？”

“這信箋就是個憑證，貌似只是去了就能得到善待，但上面沒有天相遺跡的情況，也沒有遺跡守衛的姓名和具體地址，我聽白靈說着要去見摩天相，還以為白靈知道摩天相在哪兒！”

白靈一臉懵：“美公子，你怎能這樣啊……”

孟周道：“我知道，跟我來。”

白靈越發訝異地看着他，卻又很幹脆地移開視線。

君郯莫名覺得白靈有點怪怪的。

就在他們一行人向着空間風暴而去的時候，在他們身後很遠的地方，耳力所不能及之處，一道巨響轟然爆出，偌大的虛空震顫，亂流越發洶湧，上首的天穹裂縫邊沿又裂開了些許，有破碎的天空裂成齑粉，星輝格外刺目，密集的隕星從天而降。

被破開的地方，正好是與白靈遺跡相連的缺口處。

缺口處的空間湮滅了一大圈，對面的土壤、破碎的樹幹被卷了進來，眨眼之間便有一座泥山堆積在了那裏。

白靈遺跡動蕩，邊沿山林崩塌。天相遺跡虛空，正在收刮星力的莊钊突然一頓，他懷裏的主命石有了異動——盛元宗有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