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始料未及

始料未及

盛漣往君郯所在處看了一眼。

見盛漣分神, 孟周手中墨光一揮而過，劍氣如長虹貫日，從天而降，将盛漣整個吞噬, 與此同時, 他的古木枝上生長出桃色花瓣, 花瓣如利刃旋繞着朝着盛漣卷去。

這回盛漣沒有爆發靈力抵擋, 而是簡單一拂衣袖。

劍氣如實質性的屏障四分五裂，桃花刀刃宛如撞上鐵壁, 枝條上的勁氣一揮即潰，桃花失了方向, 猶如花雨，缤紛而下。

如夢似幻的落英中，一道無形的白光破碎虛空, 瞬息來到孟周身前, 閃電般穿胸而過！孟周猛地一震，身體呈弓形，額上青筋在脹紅的臉上分外明顯, 他佝偻了下身子, 猛地嘔出鮮血。

接着血如瀑布般激越而出，孟周身上出現了大片大片的裂紋, 裂紋處綻放白光，身體幾乎要龜裂，魂火處在崩潰的邊沿……

君郯随意的一眼過去，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他完全無法想象方才還完好無損的孟周, 轉眼便瀕臨死境，而盛漣竟毫發未損！孟周好歹是活了那麽多年的一代大能, 那麽多後手，保命底牌更是不勝枚舉，怎麽會被暗算成功，如此輕易地死去……他驚悚道：“孟前輩！”

“秦……溟，可惜，再也見不到你了。”孟周臉上神情柔和，他雙眸黯淡，密密麻麻的裂紋遍布全身，身體龜裂的跡象越發明顯，好像随時都能碎裂開來。最後，孟周心一橫，他看向不遠處的盛漣，正欲瞬移而去。

就算自爆，也要給對方添點傷！

“不要！！！”白靈驚恐地呼喊出聲，她想沖出去卻被呼嘯而來的攻擊牽制住。

應矜看向幾乎目眦盡裂的君郯，眼裏露出心疼之色。

朱昀目不轉睛，冷眼直視着君郯，手中神劍朝着君郯頭顱斬去。

君郯無心應付他，這回直接火力全開，陣石祭出一道光劍，劍氣乃是混沌劍氣凝聚而成，與墨光的劍氣幾乎如出一轍，威勢也足夠驚人。

劍氣挑飛了朱昀的長劍，君郯一掌正中朱昀胸膛，繼而一腳過去，将他踹飛十丈遠。

朱昀咳嗽了下，嘴角滑下一道血絲，他随手擦了下，召喚起自己的神劍，神色複雜地看向君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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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君郯始終看向那個即将崩裂的身影。

無盡靈氣從孟周身上溢散而出，他的身體正在化道，他想拉盛漣一同去死，可盛漣輕而易舉地避開了他的貼近，就像逗貓遛狗一般，輕巧閃開，她離得不遠不近，始終給人留一絲希望，孟周從未受過如此侮辱，心寬如他都不由心生羞憤之感。

身體瀕臨極限，孟周身上皮膚飄出，寸寸湮滅，他的臉色也白得近乎和白光融為一體。

“孟周！”君郯想要瞬移過去，但應矜抓住了他的手腕，“大師兄，別送上去，我娘想殺的就是你！”

盛漣擡指一勾，孟周手裏的墨光微微顫動，卻沒有脫手而出，孟周用盡最後的力氣死死握住了。

“此物，”盛漣蓮步微動，向着孟周走去，道，“你保不住。”

“我的東西，誰也搶不走。”

就在這時，熟悉得近乎讓人顱內升天的聲音，出現在君郯等在場所有人耳中。

空間扭曲了下，一道修長的身影從空間波動中走了出來，素白的手扣住了孟周的手腕，從他手中拿過墨光神劍，另一手按住孟周的肩。

也不知他做了什麽，孟周身上裂紋處綻放的白光略有收斂的跡象。

……可能是錯覺，但至少孟周沒有繼續咯血。

君郯喉間幹澀。

“道衡！”白靈道。

“是道衡前輩。”應矜對君郯道。

君郯看向來人，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說：“你來得真是太及時了！”

首先桓淩子是醫者，再次桓淩子修為蓋世，就憑其他人自封萬年，而他很可能是活了萬年，至少他比其他人多了萬年的修煉光陰，可以說真正意義上的深不可測。

若在場有人是盛漣的對手，那這個人只可能是與盛漣一道同修“天道”的桓淩子！

孟周流着血，繃着青筋，艱難地眯着眼，感受到崩裂的身體隐隐有好轉的跡象，他瞥向桓淩子，道：“還以為你的藥聖稱號徒有虛名，是我淺薄了。”

桓淩子持着墨光，環顧一周，看向君郯的方向，留下一句：“無妨。”

盛漣的臉色不再是先前那樣随意散漫，而是微微皺起眉頭，稍有不悅之色：“既然你來了……”

盛漣冷眼望向君郯對面持劍喘息的朱昀，道：“出去，給我滅了盛元宗。”

朱昀愣了下。

“還愣着做什麽？”盛漣冷厲地乜着朱昀，道，“道衡不在，盛元宗守備空虛，現在正是掃平盛元宗的大好時機，怎麽，你不願意？這可是最後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

最後一句意有所指，這一年來朱昀為天清盟效力，所以這個過是……

君郯呼吸凝滞，定定地看向朱昀。

朱昀低垂着頭，看不清神色，道：“屬下這就去。”他的人，加上趙平，紛紛瞬移至他身後，靜伫不語，唯命是從。

白靈沉吟片刻，道：“我跟過去，我讓他們出不去白靈遺跡！”

盛漣道：“若是出不去，那就留在白靈遺跡，搜尋盛元宗之人，逐個擊殺。”

朱昀等人尚未走遠，聞言，朱昀背脊微微僵硬。

白靈一咬牙：“這下怎麽辦？我要攔嗎？”

君郯道：“別攔。”

朱昀麾下，單看那個趙平，能和應矜戰成平手，明顯就不簡單，盛元宗外的防禦罩必然攔不住此人。

好在盛元宗無人留守，就算蕩平盛元宗，也只是摧毀一些建築罷了。只要盛元宗的人尚在，失去的樓閣也能重新造回來。

再者，有來有往。天清盟開了這個先河，那麽等樹靈突破，他借樹靈反哺得以突破，到那時天清盟內部也別想安穩。

“朱昀……”饒是如此，君郯想到摧毀盛元宗的會是朱昀，只覺一陣心絞痛。

盛元宗沒有虧待過朱昀，卻要朱昀毀盛元宗以明志，朱昀會怎麽選，一旦對盛元宗下手，與整個盛元宗為敵，那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可若是不下手，就等于背叛盛漣，他族人與天清盟為伍，他全族人性命都在盛漣手上。

應矜道：“大師兄別擔心，盛元宗外有人把守。”

君郯道：“你是說你的人？”

應矜點了下頭：“我讓他們守在盛元宗，在我們出去之後，再進白靈遺跡。”

“還是你考慮周到，若是沒你該如何是好。”君郯這才稍稍安心，也不知應矜的手下會不會對朱昀留手，萬一朱昀死在盛元宗外……

孟周被桓淩子一救，生死關頭硬生生把踏入鬼門關的身子給拽了回來：“多謝。”

“沒事，”桓淩子道，“算你欠我。”

孟周默了下，再次道：“名不虛傳，名不虛傳！”不愧是道衡啊。

在桓淩子給孟周療傷之際，一向從容的盛漣竟然沖殺過來，桓淩子揮手祭出一道屏障，盛漣被擋在屏障之外。

盛漣瞬移至他身後，桓淩子又是一道防禦罩，他徒手劃了一圈，一道球形光罩将他和孟周護在其中，盛漣傾力一擊，防禦罩搖搖欲墜，但也只是在震顫，并沒有破裂。

盛漣迅速攻擊，密集地轟擊防禦光罩，臉色繃得越發吓人。

“短時間內她過不來。”桓淩子取出了孟周體內的殺光，迅速穩住了孟周的傷勢，将他輕輕一推，“君郯。”

他輕喚出聲，将墨光遞了過去，君郯瞬移至孟周身邊，看向墨光，又擔憂地望向桓淩子，桓淩子拿着墨光的手又朝他遞了遞，道：“我沒事，你拿去，護好自己。”

君郯這才拿過墨光，扶着孟周再次瞬移，将他放在了樹靈身邊，他們四個守護的中心，也就是樹靈瑞彩滔滔、木屬性靈氣最充盈的地方。

孟周臉上總算浮現了一絲血色，白靈彎腰将他扶正了些，更好地倚靠在樹靈樹幹之上。君郯直接摘了片綠葉，讓孟周含在嘴裏。

“啊！”樹靈疼得哭嚎，“疼疼疼……你怎能不知會我一聲，就拔我葉子呢！”

“我以為你已經做好了舍葉取義的準備。”

樹靈悻悻地沒反駁——好歹孟周也護了它九日，它心裏還是很感謝孟周的。

那片綠葉放入口中，迅速化作精純的靈氣，注入孟周虧空的身體中，他的氣息在緩慢上漲，原本觸目驚心的傷勢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複原。

白靈總算放下心來：“沒想到這樹的葉子如此有效，還真是一棵神樹。”

君郯道：“如果無法進階，在此地吸收的星力都得還回去，也就稱不上神奇了。”

“還有多久？”白靈問。

“三個時辰，零兩刻鐘。”

“時間過得真慢啊。”白靈道。

“但只要能攔住盛漣，等孟前輩醒來，剩下的人好對付。”君郯道。

盛漣和桓淩子戰起來可謂是驚天動地，他倆的速度快到肉眼難覓，可怖的法力波動如飓風席卷，樹靈樹葉沙沙作響，君郯等人的衣袍、長發獵獵鼓動。

不遠處聚成一圈進行攻擊的修士們，也被摧枯拉朽的法力波浪掃得七零八落，攻擊也失了準頭，在人前炸開，聲浪唬人。

被這場驚世駭俗的戰鬥吸引而來的上古之人不勝枚舉，他們自然也注意到了一群人護着的那棵神樹。

君郯等人處在無時無刻不瀕臨崩潰的境地。

白靈都開始咬牙切齒：“還沒完嗎？”

“還沒結束嗎？”

“時間過去多久了？”

“什麽，才過去兩刻鐘？我怎麽覺得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衆人兩眼一抹黑，阻擋攻擊的招數施展得如同本能。

有了墨光神器在手，君郯稍微輕松了些，但也只是稍微，時間長了，一樣支撐不住。

不知又過了多久。

君郯道：“樹靈，你如果現在說時間到了，我會謝你一輩子。”

“快了，快了！”

樹靈語氣難掩雀躍。

“你一個時辰前就是這麽說的！”

“這次真的快了。”

君郯道：“也是，我也快死了。”

“我是說真的，”樹靈歡呼道，“最後十聲，十。”

漫天箭雨從天而降，君郯持劍向上，法光沖霄，他瞬移至樹靈之上，防禦罩越體而出，半球形光罩将樹靈、應矜、白靈、樊奇盡數囊括其中。

十個呼吸後，君郯力竭，樊奇縱身頂上。

“九。”

法光化成的長蛇蜿蜒而過，血盆大口張開，毒牙森然，紫色毒霧迎面襲來。白靈迅速結印，那紫色毒霧觸及白霧的瞬間，被白霧吞噬，游來的長蛇被白靈手中凝成的光劍斬成三段，化作星星點點的白光，炸裂開來。

餘波沖擊白靈身體，白靈身形化霧，好半晌才重塑靈身，氣息萎靡。

“八。”

君郯施展鯨吞秘術，将空氣中溢散的靈力一股腦吸收殆盡，而後将獲得的神力，盡數灌入墨光之中，墨光劍氣大盛，猛揮之下，九十九道劍氣，激越而出，向着那詭異的具象化猛獸呼嘯而去。

猶如劍穿泡沫，無形猛獸被洞穿，身體閃爍了下便轟然爆裂，狂風席卷開來，可怖的風刃無差別攻擊四方，那些施招的修士倒黴了。

再次消耗過度，君郯猛地咳出一口血，身體趔趄了一步。

“七。”

“大師兄！”應矜擔憂出聲，破空而來的小刀伺機出現，突然來到了他眼前，徑直一掃而過，應矜捂着一只眼睛，鮮血順着指縫滑向手背，劇痛襲身，不知何故，他卻一聲未吭。

“六。”

君郯聽到聲響，轉去看應矜，可應矜背對着他，什麽也看不見。

……

“五。”

應矜閉着左眼，眼睛已經不再流血，但暫時無法視物，他擡起雙手，猶如彈着斫琴，水火雙屬性靈力在他身前衍化萬象，攻擊他的修士比較少，但也有自視甚高的。

長鞭游龍般襲來，火焰猶如雄獅騰躍，徑直将長鞭吞噬。

“啊啊啊——”凄厲的慘叫聲襲來。

應矜猛地弓起身子，撕心裂肺地咳嗽出聲。

“你還好嗎！”君郯問。

應矜輕咳了下，找準聲調，道：“我沒事。”

“四。”

時間近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攻擊似乎格外密集，君郯沒法不擔心，所有人都處在極限。

經過這十日十夜無休止的防禦與攻擊，他和應矜的戰力比之先前都要高了不少，但白靈和樊奇本就處在境界巅峰，上漲的實力幾乎微不可覺。

連着幾次防禦失利，樊奇連翻咳血。此人言出必踐，別人為了得到神樹不惜一切對他們下手，試圖殺人奪寶，而這人只是為了得到一截神樹枝，卻幾乎拼上了性命。

君郯感激到無以複加，他實在不忍心看着此人就這樣死去。

“三。”

遠處桓淩子正在與盛漣交戰，盛漣一旦處于劣勢就會轉而殺向他們，桓淩子不得不施救，以至于拖到現在，就連超凡脫俗的桓淩子都見血了！

視線剛從桓淩子那兒收回，君郯眼角閃過迫人的亮光。

一道冷光如利劍，朝着彎着身子喘氣的樊奇襲來，君郯猛地揮手，墨光劍氣游走到他身前，與冷光撞在一起，反震力讓君郯渾身一震，眼前發暈，身體幾欲倒下。

“二。”

君郯堪堪站穩，一柄冷刀橫在了他的脖子處，那股熟悉的可怖的氣息令君郯戰栗。最後的時刻快到了，可這把劍能在一瞬間割開他的咽喉，來人的實力也足以令他在一瞬間魂飛魄散。

君郯靈魂戰栗在驚險的時刻，如果他沒感覺錯，憑空出現的玄衣男子，正是方才一道冷光襲殺樊奇的人！

是聲東擊西！

“此樹是你的吧，今日你必死，神樹便是我的了。”

但反應過來似乎也沒用了，面容模糊的玄衣男子嗓音冰冷，君郯不自覺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