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阿弟的職業素養

第十章:阿弟的職業素養

陳紫聲音輕細,卻來勢洶洶,“依我看,這個姓白的女孩,不會好好和你過日子。”

陳青沒說話,刻意晾了她一會,手上敲了五分多鐘,才佯裝無事端起保溫杯喝一口茶,“是阿媽派你來問我,還是阿朱姐姐?”

“阿媽?阿朱?”陳紫輕蔑地笑了一聲,“你二姐我是随意被人差遣的人嗎?”陳青搖搖頭,“二姐,你是不是最近賬號流量不太好?你要不開心也別亂開炮呀,勝莉一天什麽也沒幹,怎麽就惹到你了。”

陳青雖然還在 slack 上回複工作消息,語氣卻已經帶了幾分愠怒,陳紫卻像沒聽見一樣說着,“事先聲明,我不是歧視外地人。”陳青喃喃道,“往往事先聲明的,都是欲蓋彌彰。”

陳紫揚手做打人狀,陳青習慣性噤聲,屈服于血脈壓制下,不敢多言。陳紫接着開口道,“你女朋友是獨生女吧?”陳青點點頭。

“現在的獨生女,不管家底好不好,一定是嬌養長大的,你在我們家,從小是多少人捧在手心裏?為了這個,我和阿朱姐姐吃了多少苦頭,我今天也不提了,你就說,你這種性格,和她結婚,到底是誰讓誰?”

陳青一聽陳紫這麽說,放下心來,笑道:“獨生女怎麽了,出了咱們這裏,我這一代全國各地響應政策,非獨生子女反而稀奇。再說結婚本來就是你讓讓我,我讓讓你,有什麽大不了的。非要找個身邊有兄弟的,結了婚是不是還要天天照應自家兄弟?”

陳紫嘆了口氣道,“都說了你自私,你還不承認。你就說,結了婚以後,你是不是要搬到美國去?”陳青點點頭。

陳紫說,“你剛剛也講,身邊有兄弟的,結了婚還要照應自家兄弟,大姐難道不是這樣?自結了婚以後,到生了孩子,一直住在家裏,大事小情,全都自己親力親為——”

陳青連忙打住:“停停停,你別道德綁架我,梁大哥是孤兒,入贅到咱們家,就是咱們家的人了。大姐住在家裏管事,但家裏餐廳的股份不還是她占大頭?大家各取所需,誰也不虧欠誰。”

陳紫坐正,扳直了陳青的肩膀,強行讓他對着自己,“我說的是錢的事嗎?我們家裏寬裕,你在美國發展,不接手家裏事,我們誰也沒有說你。不要求你往家寄錢,時不時還彙款補貼你。但是爺爺平時生活起居、包括将來身後事,爹媽養老,你難道都讓姐姐承擔?”

陳紫這裏說“姐姐”,沒有單指大姐,意思是自己會和陳朱兩個人分擔。話說得公平公正,一下奪去了反駁的餘地。

陳青被姐姐戳中弱點,低下頭道:“這事以後再說,等我和勝莉商量商量,大不了,我以後多回來就是。”

陳紫見說中他了,緊接着咄咄逼人:“今天在醫院裏,要不是我反應快,你女朋友說不定能把爺爺再氣背過去。”

“說實話,爺爺的做法也确實有點吓人,見面就說什麽開枝散葉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哪家姑娘不害怕啊?”

“她口口聲聲說不生孩子,難道是真的?”

陳青沉默了。久久才說,“二姐,這事急不得。”

“老實說,你生不生孩子這種事,我才不管呢。但是你不生,最後替你承受壓力的的是家裏。別跟我說壓力都是自找的,社會的家庭的壓力,自己沒經過,永遠不知道苦。要不是有壓力,媽怎麽會冒那麽大風險生你?你要是不生,信不信,最後替你承受的還是家人。你要跟白勝莉結婚,去美國爽一輩子就去,但你要想一條甘蔗兩頭甜,我勸你還是早點想清楚了。”

陳紫說完,仍然像小孩子一樣,從床上翻了個身,套上拖鞋,走了一半,又靠在門邊道,“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我單純為大姐和媽媽鳴不平。”

她轉身關門,卻是慢慢、輕輕的合上。陳青聽見“咯噔”一聲合葉關緊,心仿佛也跟着動了一響。

一夜未眠。七月清晨,天還未全亮,迷迷茫茫中帶一絲未燃起的暑氣。

白勝莉穿着吊帶短褲,頭發梳起來草草紮了個馬尾。站在酒店大堂外,捧着一只巨大淡粉色的 Stanley 保溫杯,裏面是早起剛泡的冰美式,咬住吸管喝了一口,冰涼苦澀,直沖大腦。

一輛銀灰色雷克薩斯穩穩停在酒店前,陳青來接,拎起箱子扔到後備箱。轟隆一聲。白勝莉奇道:“一大清早的脾氣這麽大,怎麽了?”

陳青心下一沉,昨天晚上和陳紫的夜談雖然事關白勝莉,但是他此時心亂如麻,無法理清,只說:“起不來,困。”白勝莉拍拍他的肩,叫他坐到副駕駛上去。陳青不願意,道,“怎麽能讓你開車?”

白勝莉皺起眉頭,“怎麽,在你家待了兩天,現在連女人開車也不讓了是吧?”說着張開手心,陳青嘆了口氣,把車鑰匙遞過去。白勝莉手打方向盤,調到運動檔,腳踩油門,箭一般開出去。

這一路開到深圳要四個半小時,陳青閉眼假寐。白勝莉接上藍牙,是自己晨跑聽的健身 BGM,陳青聽着不喜歡,翻過身去。白勝莉切掉藍牙, 把車窗搖下來一些,說,“你吹着自然風睡吧,舒服一點。”

陳青半閉着眼睛,好久才說:“昨天晚上二姐跟我說,我一個人結婚去美國,把她們撂下來承擔養老責任。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白勝莉愣了神,問道,“你二姐的意思是,叫你把父母還有爺爺,帶到美國去?”

陳青沉思了一會,說:“我也沒想好,接他們過去吧,又擔心他們不适應那裏的生活。不接過去,就是明着給兩個姐姐添麻煩。實在不行,我一年多請幾天年假,多花點機票錢呗。”白勝莉點點頭,眼睛專注在高速公路上,“你覺得好就行,我沒有意見。”

陳青見狀,頓時愁容立解,喜上眉梢,把 stanely 水杯舉到白勝莉嘴邊請她喝水:“我說了,我老婆就是最善解人意的。”

白勝莉搖搖頭,沒接他的茬,又說:“你跟我求婚的那天,說的什麽,還記得嗎?”

陳青只覺得心裏一緊,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我說,一切都聽你的。但——”白勝莉把話頭截住,“我知道男人求婚大都會這麽說,我也沒指望你真的一切都聽我的。我們結婚,雖然是事急從權,但又不是相親結婚,還是感情為上。我想,我們還是各自管各自的家人,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可以跟我提,但是要我孝順外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陳青手放下來,淡淡道,“這我當然是明白的。只不過兩個人結婚過日子,分得這麽清楚,難道不見外嗎?”

白勝莉自嘲般笑道,“怎麽會分得清楚呢?結婚是無論如何都分不清的,正因如此,才要在能分清的時候分清,在能喘口氣的時候,讓自己盡可能的呼吸。”

陳青假裝沒有聽見她話語裏的幽怨,佯裝無事搖下了車窗。

風從半開的玻璃車窗湧進來,大段大段的潮熱空氣,從兩個人的耳畔劃過、交融、糾纏,把充斥在車內的尴尬,外化成一種難以忽視的風壓。白勝莉突然覺得有一種強大的力量罩在自己的周身範圍之內,同時從前後擠壓她,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把車開到最近服務區,火速停下解開安全帶,在車上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一時眼冒金星,大腦空白,從肺裏還帶了咳嗽出來。

陳青見狀,立刻跑進最近的一家快餐店,要了一個紙袋子出來,讓白勝莉抱着,一邊摩挲着她的後背,一邊道,“怎麽老毛病又犯了,快,深呼吸,別緊張,一會就好了。”

白勝莉一邊抓着袋子,另一只手緊緊攥着陳青的手腕,等到他的手腕已經抓的百中泛紅,才慢慢松開。陳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守在白勝莉身邊,等她差遣。

過了很久,白勝莉才開口說,“去,幫我買盒薯條回來。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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