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故事裏的反面角色,總要有人來當
第十四章:故事裏的反面角色,總要有人來當
“姐,你少抽點,女孩子抽煙不好的。”白東萊唯唯諾諾地遞上一根煙,眼睛卻不敢看向陳紫,修長的睫毛下垂,一味盯着地面。
陳紫取過一根,“少給我來這套刻板印象。還有,別叫我姐,你正經姐姐還在飯店裏等你呢。”
“是,是...我錯了,”白東萊小聲道,又鼓起勇氣說了兩個字,“陳紫。”
陳紫看着白東萊低眉順眼的樣子,突然覺得好笑,點頭應了一聲,“哎。”
她生得濃眉大眼,臉型小而精致,笑起來的時候,像一只恃寵而驕的狐貍,又伸出細長的手道,“借個火?”
白東萊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他掏出打火機,用手捂着火苗,給陳紫點煙,“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
“你為什麽不喜歡白勝莉?”
陳紫聽到這話,有些驚訝,擡起頭看着白東萊,“你哪只眼睛瞧見我不喜歡你姐姐的?”
“你剛進屋子的時候,空氣中有一種凝滞的氛圍。那種感覺我很熟悉。”
陳紫抖了抖煙,輕蔑地笑道:“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還學人看起眼色來了?”白東萊沒說話。
陳紫把頭別過去,晚上八九點鐘的深圳,路燈從行道樹邊長出來,朝地面投下昏黃又帶些深紅的圓影子。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從馬路邊冒出來,小小的,既不挨着榕樹、也不挨着路燈,就是那麽消瘦、又孤零零的一個。
“你是獨生子吧?”
白東萊點點頭。
“你覺得開心嗎?”陳紫問。
白東萊先是下意識地搖搖頭,随後一思索,又點了點頭,說:“沒有人的生活經得起細看。”
陳紫自嘲般笑了笑,白色的氤氲混合了夏日水汽,讓她的面孔變得朦胧,
“你的生活只是經不起細看,可是有些人的生活,從遠處就一目了然。”
“......”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姐姐嗎?”
“嗯?”白東萊擡起頭,專心看她。
“我并不是不喜歡她,只不過一個故事裏總會出現一個反派配角。這不是我刻意為之,只是生來便如此。有一些話總是要有人來說,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那在你的故事裏呢?”
陳紫的一根煙快抽完了,她用食指和中指夾住,輕輕一彈,抖落下煙灰來,答非所問:“你來深圳,是幹嘛的?”
“實,實習...”
“在哪兒實習?”
白東萊的聲音低下去,像蚊子一樣細:“我,我還沒找到——叔叔說房子會讓我住到找到實習、能養活自己的那天,讓我不用擔心。”
陳紫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那要到什麽時候?”
白東萊恨不得從地上找個地縫鑽進去:“......快了”
“我知道一個适合你的地方,”陳紫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把煙頭掐滅。火星子一閃,瞬間就消弭在夜色中,“只不過,你這身衣裳得換一換。”
另一邊,這廂宴席上,衆人喝得正酣,桌上的菜也終于上到硬菜階段。白陳兩家的比酒試手腕階段暫告一段落,此刻你方唱罷我登場,重頭戲才緩緩拉開序幕。
婚姻是一種矯飾,最起碼,白勝莉一直這麽認為。
這件事情,本質上和社交媒體是一樣的。就像某紅色軟件:紗裙、蛋糕、酒店、鑽戒、玫瑰、喜糖這些漂亮的、浮華的、光鮮亮麗的在上,而那些陰暗的、暧昧的、不可說的則掩瞞在下,只用心知肚明的符號傳播。
出發前,徐永紅特意叮囑白勝莉,如果對方提到關于彩禮的事情,一定要全家同心協力,意見統一才行。這一點,白勝莉不是很贊同——
她在國外待了多年,對禮金一事并無概念。平時最多也就是以置身事外的身份,在各種小組裏激情開麥,和網友紙上談兵。到了自己身上,假如因為禮金的事兩家扯皮,拖慢自己的遞簽速度,對她來說,可謂是丢了西瓜撿芝麻。
本來只是兩個人在一張紙上簽個字就能解決的事情,何必要搞得這麽複雜?
她堅決跟父母說:“如果對方提起禮金的事,只說不要,我和陳青靠自己的錢足夠了,沒有想那麽多。”
徐永紅卻搖頭道:“這是兩回事。我們不是需要賣女兒供兒子娶妻的人家,你去了美國,我自然會再給你添上一筆錢。但對方要是說不給,那我也得掂量掂量了,他們是不是看不起你?這樣的家庭,我也不能認同。”
白勝莉道:“我不在乎他們能不能看得起我,我自己看得起自己,這樣就夠了。我只想要你們見個面,點頭,認可,這件事就算是結束了。”
徐永紅反問道:“你是最要強的孩子,怎麽可能不在乎?”白勝莉解釋道:“這種事情,拿多拿少都有問題,糾結這種老古板的傳統有什麽意思?何況他們那邊習俗本來就給的不多,我一下拿得多了,已經結婚的陳朱,還有陳紫,她們兩個要如何自處?”
“那是他們家裏的事情,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白勝莉說:“這叫歪理邪說。”
徐永紅回道,“這叫沉沒成本,別人并不會因為你不争而尊敬你,反而會因為你的不争,而以為你好欺負。這樣吧,無論對方怎麽說,我們都接受,也不會主動給數額,所得的都返還給你做出國置業的啓動資金,無論多少,都是心意,好吧?”
聽到母親這樣說,白勝莉不再反駁,卻拿出手機叮囑陳青,不要讓陳家父母在餐桌上提出相關問題,只說“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就可以了。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陳青回道,“我自然是會說,但嘴長在他們身上,我不敢打包票。”
從始至終,白明義在一旁,一言不發。
酒過三巡,白勝莉從迷茫中晃過神,漸漸緊張起來。
白明義喝得有些不能自己,一時有些飄飄然。她已經出言勸阻了好幾回,都被他擋回來。一看對面,陳子富餘仙喜兩人仍然神色如常,她心下大呼不妙。
這邊餘仙喜舉杯先敬徐永紅,“勝莉這個孩子,性格直爽、又活潑,我們是滿意的,而且要緊的是阿青真心喜歡。足見親家你們培養得好。這樣好的孩子到我們家來,我也不想虧待了她,我們是做生意的,取個吉利數——”她比了個八的手勢,“加上 8888,和婚禮用三金,你說如何?”
徐永紅對文字敏銳,一下就抓住要點:“醜話我要說在前頭,不是我們家姑娘到你們家,是兩個孩子一起從原本的家出來,開始一個新的小家——”話還沒說完,被白明義一口打斷:
“是了,親家是厚道人,不願讓我們為難,不過我白家也是體面人家,不是好糊弄的,這樣吧!我也不難為你,一口價,二十八萬八。”
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此刻,白明義的一句話,觸動了在場所有人的神經。
白勝莉和徐永紅聽到了“一口價;”陳子富一家,聽到了“二十八萬八。”
白勝莉大腦一片空白,眼紅耳熱,幾乎不能呼吸,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白明義接着道,“不算貴,又不是美金,我們勝莉大半年就賺回來了...”
陳青死死扣住她手腕,不讓她站起身。
“聽我說,勝莉——沒事的,這點錢我們出得起,勝莉——”
“你不明白,這不是能不能出的問題!”
白勝莉用僅存的理智推開陳青,掙紮着站了起來:
“都安靜,我有話要說。”
此刻,陳紫和白東萊在制勝齋的店門外,忽然聽到了杯碗碎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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