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諸神降臨(九)
第009章 諸神降臨(九)
卡樂的回答确實不曾出乎東盡意料。
但此時此刻,祂平靜的神色與平穩的語調卻讓東盡有些詫異了——因為剛才祂差點被他給炸死。
事情是這樣的:兩個小時前,東盡在酒店客房裏打了兩通電話。
第一通電話中,他笑着告訴卡樂自己在禮堂裏做了些手腳,用以作為狂歡開啓的序幕。讓祂如果感興趣的話,就來見證一下他心血來潮的開場。
當時他和卡樂是一個敢說,一個敢應。
電話那頭的異種聞言愣是半句沒多問,只是理所當然地答應了他的邀約。
于是就有了東盡撥給多格的第二通電話——他讓多格在禮堂各個地方随機埋下一些炸彈,并在門外将禮堂大門牢牢鎖住。
這也是為什麽剛才那些惡徒出不去的原因。
東盡不否認,讓多格埋炸彈的那一瞬間,他是想過趁此機會炸死卡樂的。
先前卡樂不是說有目的的行為都算不上藝術嗎?
那麽随機的炸彈、随機的引爆,完全滿足了祂對藝術的需求,十分适合用來為祂送葬。
東盡的行動力向來不弱,所以他在起了這個念頭後,也真的試着這麽做了。
在借由“真實之眼”發現有一枚炸彈就被安在鋼琴邊上時,東盡不帶絲毫猶豫地按下了引爆鍵。
好消息是,他按下的四次按鈕裏,的确有一次連接的是鋼琴旁的炸彈。
壞消息是,那枚炸彈的威力一般般,卡樂所在的位置又比較偏後,導致炸彈只炸飛了鋼琴左前方拉開幕布的那個惡徒,卡樂從頭至尾也就是被飛溢的鮮血沾濕了點衣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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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幾滴血液,還沒濺到東盡自己身上得多。
對此,東盡也沒什麽遺憾,他本就沒多指望異種裏的最強者會被一枚炸彈解決。
可炸不死歸炸不死,現在卡樂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對勁?
畢竟那枚炸彈終究是在祂邊上爆炸的,即便祂接受了先前自己對于狂歡的解釋,也不至于對今日的四連炸半點都不質疑吧?
難不成戀愛腦都是這樣的嗎?還是說這家夥正鉚足了勁等着給我來個大的——比如說在靠近我的一瞬間,擰斷我的脖子,讓我也嘗嘗死亡的味道?
想到這裏,東盡幹脆倚着鋼琴架,擡起傘尖漫不經心地點在卡樂被血沾濕的西裝領口上道:“真可惜,我還是很喜歡你這件西裝的。”
表面上他是在說卡樂染血的西裝,實際上東盡完全就是借着傘止住卡樂繼續向前的腳步。
卡樂似乎沒發現這一點。
祂甚至都沒順着傘尖看向自己的衣襟,只是讓目光沿着傘尖而上、劃過被束好的漆黑傘身、劃到東盡黑西裝下同樣猩紅一片的袖口上。
如果說鋼琴後的卡樂僅是被血濺到三分,當時站在鋼琴前的東盡根本就是從血裏撈出來的。
一個人的身上究竟有多少血,從此刻東盡徹底濕透的西裝外套、和其被染紅一半的白襯衫就可看出一二了。
東盡見卡樂被傘抵住後,既未繼續前進也無主動開口的意思,不由嘆了口氣。爾後兩只手無奈地舉起做投降狀道:“這都沒生氣,你比我想得還要無趣。”
原本止住卡樂腳步的長傘也因這個舉動被移了開來。
于是卡樂繼續向前。在離東盡僅剩一步之遙時,祂才垂着金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東盡,似解釋似宣告般地說道:
“我不會憤怒。我怎麽可能會因為死而憤怒?”
“追求愉悅而死,只會讓我心滿意足。”
不過是陳述般的兩句話而已,卻讓聽完後的東盡顫栗到頭皮發麻。
他錯了,他從一開始就錯了——卡樂從來不是什麽戀愛腦,祂自始至終都只是在純粹的追求快樂而已。
這個異種就像個為愉悅而生、為愉悅而死的殉道者。
如果愛這種東西能讓祂感到自由、感到快樂,那麽祂就會主動抛卻理智,對一切異常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成為全副本最盲目地愛着他的那個。
祂哪裏是不聰明?祂從來都是太聰明。
這種崇尚本能的野獸做派,遠比單純的戀愛腦更可怕。
一旦某一刻卡樂所感受到的那份如懸崖之索的愉悅不見了,東盡毫不懷疑,下一秒就會是自己的死期。
因為這本就是一份注定短暫的狂悖之愛。
在卡樂和東盡沉默地對視時,被突然其來的炸彈給炸懵了的惡徒們終于回過了神。
剛才從禮堂最前方傳來的一問一答,也讓他們明白今日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眼睛上纏着繃帶的瘋子。
在生命受到極端威脅的情況下,有些惡徒也顧不上什麽異不異種了。哪怕東盡身上滿是神眷的壓迫感,依舊有三個人組團沖上前去質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東盡聞言停下了和卡樂的對視,然後笑着轉過身來,漫不經心道:
“別這麽嚴肅嘛,我只是和你們開個玩笑罷了。”
——只不過是個致命玩笑。
說完這種讓人窒息的話後,東盡還故作疑惑地繼續道:“所以你們為什麽不笑呢?”
這話一出,最前方被激得理智全無的連環殺人犯直接摸出短刀就劈。而他身後跟着的兩位在逃死刑犯咬了咬牙後,也悄悄握緊了手上的槍械,卻沒有立即瞄準的意思。
東盡見狀一邊輕松地避開了劈來的刀刃,一邊微笑着對這三人道:“何必這麽激動?如果你們不喜歡這個笑話,我再給你們換一個就是。”
“我想想啊……對了,我想到了。”
“大概是兩年前的某一天,我突然想去某顆星球看看,于是特意提前給那顆星球領導者發了份拜訪函。”
“那顆星球實在有點遠,要連飛四天才能到。我在飛船上的第一天,那顆星球的新聞頭條是這樣的——”在東盡不緊不慢地說話時,殺人犯又氣急敗壞地連劈了三刀,打斷了他的談興。
這時候的東盡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只見他停下避讓的腳步站在原地,從容地再次擡起了傘,然後極輕微地撩了下掩在繃帶背後的眼。
下一秒,看似圓鈍的傘尖就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一個超脫想象的角度,輕而易舉地刺穿了惡者的咽喉。
“第一天,新聞頭條上說——‘宇宙深處的怪物在東域啓航’。”①
随着這句話的落下,東盡指間的黑傘被利落拔回,對方咽喉處濺出的鮮血頓時将他的黑西裝浸得更透。
站在左側的死刑犯像是被這一幕給刺激到,他反射性地朝着東盡開了一槍。
而東盡在輕輕偏頭避開子彈後,笑容未變地繼續講述道:“然後是我在飛船上的第二天。我再一次打開了新聞,這顆星球的頭條又變了,它說——”
在其尾音拉長的那一剎那,開槍者的心髒也被同款傘尖刺了個通透。
“它說,‘貪婪狡詐的魔王正不斷向我們逼近’。”②
目睹這一切的另一位死刑犯已然膽寒,但他清楚他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所以他破釜沉舟地連發三槍後看也沒看結果,直接掉頭就跑。
可即便他跑得再快,東盡帶着笑意的聲音依舊如影随形:
“等到第三天,飛船行駛過半。它的頭條第三次改變。”
這位試圖逃離的逃犯于一瞬間被連刺三下,分別是開槍的右手、奔逃的左腿、還有那致命的太陽穴。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那人聽到的是依舊這逃不脫的笑話後續:
“它變成了——‘尊敬的東盡先生即将抵達’。”③
于最後一秒,他心裏想的竟然是:誰又敢不尊敬這樣的瘋子呢?
随着第三輪血液的濺出,東盡唯一幹淨的左側袖口也早已被血染紅,更別說他那迄今都在不斷滴血的西裝外套。
這下東盡哪怕沒什麽潔癖,也忍不下去外套和內襯馬甲上那滿是腥氣的極致潮濕感了。
他一邊脫下外套、馬甲,順帶着甩幹淨黑傘傘尖,一邊暗罵死掉的那三個家夥浪費了他三分鐘的命。
要不是想塑造一個更輕松寫意的危險形象,東盡根本不會獻祭壽命看穿對方出手的弱點。就這些人的破水平,別說三分鐘,三秒他都覺得虧。
好在這壽命也沒白花。
至少東盡這一輪刺完後,禮堂裏原本憤憤不平的眼神猛地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敬畏。
當東盡捋着染血的碎發朝禮堂下方看去時,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死寂。
這時候還沒将笑話講完的他忽然起了興致,于是他自顧自地提問道:
“有獎問答。第四天,我抵達了那顆星球。有人知道當天它的頭條是什麽嗎?”
最後回答他的是打開被鎖大門後、在禮堂臺階下站立已久的多格:
“我猜是‘歡迎偉大的東盡閣下莅臨于此’。” ④
對此,東盡給出的回應是“啪啪啪”的熱烈掌聲。鼓完掌後,他緩緩側過身來,再度露出了那個讓這些惡徒此生難忘的血腥笑容道:
“我的笑話講完了,難道還不好笑嗎?”
這TM誰敢不笑啊?要是不笑你是不是又要來一場爆炸、再加一場單方面屠殺?
在這樣前所未有的共識下,只見東盡話音剛落,尴尬而僵硬的笑容就同時出現在了禮堂下方所有人的臉上。
見狀,東盡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目睹一切的多格強忍着內心的戰栗朝東盡走去,準備向對方彙報剩餘炸彈的具體情況。
同一時間,在一旁沉寂已久的卡樂突然動了。
下一秒,一個混着烈酒氣息的西裝外套便被披在了東盡的身上。
東盡都不需要垂眼去看西裝上獨特的紅金拼接設計,單是這衣服上那種暗沉又隐晦、仿佛陳釀初初開窖的酒氣,就在無聲告知着他這是誰的東西。
剛才他不過是說了一句喜歡祂這件衣服而已,祂還真就直接送來了?
怎麽着,難道卡樂還覺得頂着異種身份的自己會着涼嗎?
這一刻,東盡甚至都懶得拒絕對方。
因為他知道,對于這種遵循天性的家夥,他越拒絕越起反效果。所以他僅是對着已經走到近前的多格吩咐道:
“把剩下的炸彈拆了吧。畢竟我真的只是想開個玩笑外加打個招呼罷了,又不是想要在座諸位的命。”
饒是已經被訓成家犬的多格聽到這話後,都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嘴角。
炸彈是他埋的,究竟有多少劑量多大威力他一清二楚。剛才他在門外聽到的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也間接向他訴說了禮堂裏的慘烈景象。
哪怕是再出格的異種,也沒有這麽拿命來打招呼的。
至于玩笑……多格看着禮堂裏躺着的那三具新鮮屍體,不免心有餘悸。
得虧他是自己人,否則今天他很可能不是被炸彈炸爛,就是被傘尖刺穿。
總而言之就是逃不過一個“死”字。
在多格于衆人仇恨的目光中聽話地去拆卸炸彈時,他沒注意到的是,此時站在東盡身側的卡樂也在凝視着他。
祂那看不出喜怒的視線從多格兜帽下姑且還算英俊的臉略微下移,然後稍縱即逝地劃過了他的咽喉。
顯然,多格并不清楚,有些時候哪怕是“自己人”,也不意味着絕對的安全。
甚至正因為是“自己人”,才更危險。
而先前東盡口中“有獎問答”的獎勵,很可能就是讓他得以痛失他本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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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