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她的主動

24、她的主動

按照九月的說法,山中冬季氣候惡劣、物資匮乏,不少曝屍荒野的就難免成為猛禽野獸乃至同類夥伴的果腹之食。

和許逸口中“外面”的規則不同,在這裏,只要不傷人性命,食人之屍的行為并不會遭到譴責——在大家看來,對方既然已經死了,那不如物盡其用,幫助另一條生命對抗饑餓。

沒有什麽比活着更加重要。

更何況,對于雪狼族人來說,普通人類也并不是真正的同類。

變故發生在二十年前。

那一年的冬天來得很早,且異常寒冷。隆冬之時,九月所在的部落發生了一場奇怪的瘟疫。

瘟疫來源不詳,患病者會晝夜維系狼身,無法恢複人形,且長期處于癫狂狀态,不分敵友地撕咬同類,直至體力耗盡而亡。

被咬傷的其他人也會在一天後出現相同的症狀。

對于雪狼族人來說,那是史上最為黑暗的一個冬天。九月隐約記得,那段日子裏,小苔曾多次提出要帶他離開部落,可最後都被父親堅定地拒絕了。

為此,他們還争吵過幾次,可無論小苔如何勸說,父親都十分堅持:他不會在這種時候離開族人,也絕不會讓他們離開。

小苔沒有辦法,只能将九月藏在光頭山的石洞裏,讓父親每天送食物過來,從不出去,也不許九月出去。

也是在那,因為無事可做,小苔給九月講了許多關于外面的故事。

雪狼族人原本數量不多,經過那一場瘟疫,更是生産力銳減,少得可憐。

事後不久,一次偶然機會,小苔發現瘟疫源頭很可能是有人誤食了帶有病源的屍肉,因此建議族人摒棄掉食人之屍的“惡習”。

可惜,她拿不出确實證據,沒有人相信她。而她的此番“大膽”言論亦招致了不少族人的非議和質疑。

小苔幾經嘗試,依舊無法改變的族人的陳腐觀念。她只能寄希望于尚且年幼的九月,告訴他:“等你長大了,要記得,禁止同類相食,文明才能進步,部落才能發展壯大。”

可那時的九月不懂,振振有詞地反駁:“長老說,那些人、不是同類。”

小苔便問:“小苔就是‘那些人’,要是小苔死了,你也會吃掉小苔麽?”

小九月愣住了,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小苔不會死。”小九月堅持。

“人都會死。”

那一晚,小九月真的夢見小苔死了。他哭着醒來,覺得好難過,眼淚都是苦的。

“不行,誰也不能吃掉小苔。”他鑽進睡熟的小苔懷裏,用他小小的手臂,牢牢地抱住了她。

小苔雖然和他們不同,可在他心裏,依舊是同類。

接替獵成為族長後,九月便在部落中定下規矩——他會讓族人吃飽穿暖,而作為條件,部落禁食人肉,違規者驅逐。

族人同意了。

既然是規矩,既然同意了,那便要好好遵守。

所以,這一次,九月一定要想辦法揪出那個破戒的。

“他怎麽說?”許逸指着大蠻問。

九月無奈搖頭——無論他如何追問,大蠻都不肯說,那個“吃了他們的”,究竟是誰。

許逸思忖片刻,拿起一顆晚上沒吃完的生土豆,在大蠻面前晃了晃。

如她所料的,那蠻子立刻兩眼放光。

許逸:“從現在開始,我問什麽,你答什麽。答對了,這個就是你的。”

大蠻傻愣愣的,全程盯着土豆,也不知聽懂沒有。

許逸拍拍九月,“你給翻譯一下。”

大蠻可憐的漢語水平僅限于前任主人時常念叨的那幾句。經過九月的一番翻譯,方才懂了。

許逸:“你親眼見着那人了麽?”

大蠻點點頭。

許逸:“要再見着,能認出來麽?”

大蠻又點點頭。

這下子,九月高興壞了——只要帶着大蠻去見族人,就能把那吃人的給揪出來。

一高興,便把餘下的幾顆土豆也拿了過來。

“你給他這麽多幹什麽!”許逸狠狠瞪了九月一眼,推搡着示意他放回去。

轉而将手裏僅留的那一顆插了根樹枝,遞到大蠻嘴邊,說:“喏,今天就這麽多。明天乖乖跟我們去認人,認對了,下頓就還有。”

大蠻雖然手腳被縛,可一點不耽誤吃,一口咬掉大半個土豆,再一口連樹枝都咬掉層皮。

吃完了就乖乖往那一躺,也不惹禍作亂了,等着盼着明天的下一頓。

也不知想到什麽,呆滞了一會,就“嘿嘿嘿”地笑了。

夜裏,許逸被大蠻如雷般的鼾聲吵醒,又氣又煩,索性起來,想摸根煙點。

才一翻身,就發現九月坐在不遠處的暗河邊上,也沒睡。

她摸出煙包和火機,走過去。

只聽“噗通”一聲——

許逸無奈,“……你跳進去幹什麽?”

走近了,被什麽東西拌了一下,低頭看去,是塊丢在岸邊的皮子。

她搓開火機點着煙,笑着在岸邊蹲下,“你羞什麽,又不是沒看過。”

在冷杉林,第一次見他那回,她就看過了。那時候也沒見他藏,還挺大方的。

這會兒又不是他了。

“怎麽、不睡了?”他人在水裏,水不深,才沒及胸口。

不遠處,夢鄉裏的大蠻還呼嚕呼嚕的,發動機似的。

許逸抱怨:“他動靜太大了,睡不着……你怎麽不睡?”

九月沒多解釋,只說:“不困。”

聞着煙味,他微微蹙了下眉,擡眼看向那一點火星,”那是、什麽?”

許逸使壞,吐了個煙圈在他臉上,“你上來,上來我給你嘗嘗。”

九月一皺鼻子,“不好聞。”

估計也不好吃。

雖說如此,可看她一口一口“吃”得挺帶勁兒的,他還是有點好奇。

許逸盤腿在岸邊坐下,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他上來。

九月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算了,“……你回去睡吧。我一會就上去。”

許逸沒說話,把煙頭在地上碾滅,朝那“發動機”瞥了眼。

然後縱身一躍。

九月一驚,下意識要伸手接她,誰知她才跳下來,就游魚似的鑽進水裏,不見了。

只剩他錯愕在原地,被水花濺了一臉。

過了一會,許逸從幾步之外的水面鑽出個腦瓜頂,要說什麽,沒發全音,很快又沉下去。

她開始掙紮着撲騰,水面也跟着劇烈搖晃。

九月這回是真吓着了,兩三下劃水過去,撈住她人就往上拽!

許逸頭露出水面,第一件事就是“哈哈哈”地笑了出聲。

九月:“……”

許逸扶着九月肩膀,借着水流浮力,手腳并用地将自己挂在他身上。

也難得是這樣她高他低的角度,讓她可以俯視,将他眼底的羞憤氣惱都看得清楚真切。

他剛才一定是真以為她嗆着水了。

偏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勾住他的脖子哀怨:“完了,衣服都濕了,一會還得烤幹,好麻煩。”

“……”

怪誰。

許逸:“都怪你,誰讓你剛才不肯上來。”

“……”

他就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

許逸:“你真的每次都要我主動嗎?”

九月終于忍無可忍,微仰起頭,咬在她頸間,含住那塊纖巧的喉骨。

九月從前覺得,她像是山林裏小心吃草的毛冠鹿,無時無刻不警惕着。

可現在發現,是他錯了。

警惕是對別人的,落到他這,就只剩下放肆。

比如這會兒,她明明被他咬住命門,卻半點不躲,反倒收攏四肢,纏住了他。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沒把控好力道,弄疼她了。于是很快松口,換成細密的輕吻,從頸間爬到耳後,為剛才的冒失耳語道歉。

她卻又夾住雙腿,将他的腰盤得更緊。

這哪裏是疼。

她的寸縷呼吸都滾燙,都急促,都落在他耳畔,分明在表達歡喜,也是在盛情邀請。

水流沖浮了許逸的襯衫下擺,讓他無意間觸到那截細膩軟滑的皮膚。

她輕輕顫了下,又很快大膽地貼上他的掌心。問:“我重麽?”

聲音和她脖頸間股股跳動的脈搏混在一起,不甚清晰。

九月搖頭,“不重。很輕。”

頭發蹭得她好癢,許逸忍不住咯咯笑着,說:“可我覺得好重。”

“嗯?”九月沒懂。

她明明挂在他身上,她自己重什麽?

許逸趴在他耳邊,小聲嫌棄:“……衣服泡了水,墜得我好重。”

“……”

水紋一圈圈漾開,掀着浪花。

岸上那頭,一陣響動,是大蠻翻了個身。

九月停下動作,朝那看了一眼。

片刻猶豫後,他還是抽出手,将她的衣擺放下,裹好。

許逸撇撇嘴,“他又沒醒。”

“你再鬧,他要醒了。”

“醒了也看不見這。”

“你怎麽、知道、看不見?”

“我……我就是知道。”她嘟囔着,低頭吻住他,免得他再問出什麽。

九月意識到了,笑着回吻過去,也不問了。

直到她一只手忽然松開他,向水下探去。

九月瞬間僵住動作。

許逸附在他耳邊輕笑:“小狼,你抵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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