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落日鎖秋-

第18章 -落日鎖秋-

周五下午一點,姜白來了禦湖上園。

禦湖上園,姜白來的次數不多,雖說他不算娛樂圈裏的人,可粉絲衆多,即便現在他微博都長草了,可粉絲量依舊每天都在漲。所以以前,多是陸君堯去他工作室找他。

進門換了鞋,姜白把之前陸君堯給他的那兩頁紙還給他:“我就根據已經有的曲子簡單給整首歌完善了一下,”他坐到沙發裏,“只算得上半成品,因為不知道唱這首歌的人音域怎樣,我也沒法确定調性。”

陸君堯坐在沙發裏,簡單掃了幾眼後,他遲疑片刻站起來:“我打個電話,你先坐一會兒。”

孟鵑這兩天在自學一些音樂方面的知識,這會兒,正在自彈自唱地給她在英國寫的歌完善曲子。

因為手機是震動的,陸君堯打了兩遍才接通。

陸君堯站在院子裏:“姜白在我這,你要不要來一趟?”

孟鵑一聽,立即放下了手裏的吉他:“好,我馬上過去。”

正要挂上電話,陸君堯說了句“等一下,”他低頭看着花園邊那幾株被孟鵑養得很好的杜鵑,說:“你把吉他帶着,姜白說只是完善了整首歌的曲子,他不知道你的音域。”

孟鵑看了眼吉他:“是、是要彈唱給他聽,是嗎?”

“嗯,正好趁着他在,讓他聽聽你的聲音,” 停頓思忖之後,他說:“你不是想唱歌嗎,聽聽他的意見也是好的。”

“好,我知道了,”謝謝兩個字提到嗓子眼,孟鵑忽然想起他昨晚說的話,便又給咽了回去:“那我現在就過去。”

十分鐘不到,孟鵑背着吉他站在別墅外,來的時候,她一路小跑着,這會兒,有點氣喘籲籲,她撫了撫心口,緩緩呼氣,然後嗯了門鈴,其實她輸入密碼也可以進去的,可她沒有。

坐在沙發裏的陸君堯聽見門鈴聲,扭頭往外看了一眼,原本無波無瀾的臉上,突然有淺淺笑意襲上眉梢,他像是對姜白說,又像是對自己說:“她來了。”

陸君堯起身去開門的時候,姜白的視線從他臉上掠過一眼。

褐色的金屬門“啪嗒”一聲,孟鵑推門進去。

在這之前,姜白來的那幾次,都碰巧見過孟鵑,對于這個被陸君堯資助且住在他家的姑娘,孟鵑留給姜白的印象并不深,準确一點講,姜白是個不大會留意女孩子的人,無論樣貌還是什麽,在他的世界裏,音樂是他的唯一,當然,這份唯一現在只能被放在心底了。

雖說按了開門鍵,院子的門就自動打開,可陸君堯還是出門迎了她。

背着吉他的孟鵑跟在陸君堯的身後走進來,那雙沒有被孟鵑帶走的,她經常穿的拖鞋在陸君堯開門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從鞋櫃裏拿了出來。

待孟鵑換了鞋,陸君堯跟她介紹:“這是姜白。”之前他也跟孟鵑介紹過。不過距離上次見面,也一年有餘了。

孟鵑彎了下腰,禮貌地喊了聲“姜老師”,在此之前,陸君堯跟她介紹的時候,孟鵑喊的是“姜先生”。

說話的語調、待人的禮貌以及臉上的那份從容,姜白覺得這個姑娘真的是被‘養’得越來越像陸君堯了。

雖說姜白年紀不大,可圈子裏喊他“老師”的人并不少,他在音樂上的造詣擔得起這一聲“老師”。

姜白站起身:“你好。”

孟鵑擡手将背上的吉他取下來,陸君堯伸手接住。

姜白的眼神在兩人的臉上穿梭了幾個來回後,坐回沙發裏。

陸君堯坐姜白對面,他朝旁邊的位置挪了一點,對孟鵑說:“坐這兒來。”

孟鵑走過去,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端正地坐着。

姜白問:“《落日鎖秋》是你寫的?”

孟鵑點了下頭:“是的,不過并不完整,所以還要麻煩姜老師了。”

姜白朝茶幾上的那兩張紙微微揚了下巴:“我昨晚把你沒作完的曲子給接上了,你看看。”

孟鵑将那畫着五線譜的白紙給拿到手裏,低頭認真看着,大概是邊看邊在心裏哼着曲調,所以過了好一會,她才擡頭。

姜白朝立在沙發邊的那把吉他看了一眼:“要不要試一下?”

孟鵑微微扭頭看了眼坐在旁邊的陸君堯,陸君堯也在看她,見到她眼裏有遲疑,陸君堯微微笑了笑:“需不需要我回避?”

這首歌裏的每一個字寫的都是他,說真的,孟鵑有點不大好意思在他面前唱。可他這麽開口問她,她卻也不能真的讓他回避,孟鵑抿了下唇,聲音低了幾分:“不用..”

陸君堯起身幫她把吉他拿過來并取出來給她,不小心的,一聲“謝謝”又被她帶了出來。

陸君堯給她騰多了些位置,坐遠了一些。

孟鵑抱着吉他,看着茶幾上的那份五線譜,在心裏把姜白新填的曲在心裏默記了兩分鐘後,才撥弄了幾下琴弦。

孟鵑在陸君堯面前哼過歌,但像這樣在他面前彈唱,倒是第一次。

吉他的弦音緩緩從她指尖溜出來,前奏不長,她雙唇微張,慢悠悠的的歌聲不疾不徐地從她嘴角跑出來,聲音細細的,帶了點江南水鄉的溫軟和慵懶,輕輕淺淺地在客廳裏回蕩。

唱到她自己作曲的那一段,她微阖雙眼。

“秋風将湖波蕩漾,圈成你的模樣,

煙雨長廊,盡頭是想一探究竟的芬芳。

涼風将初冬點亮,天很灰,卻因你,火一般灼熱了悲涼。

落葉輕飄,落入我窗,如你跌入我思潮,

蝶翅般,撩我心上,卻又如離別,在醞釀。

秋雨滴答作響,一地漣漪,依舊你的模樣……”

是首深藏愛意的歌,有點傷感,卻又因為她溫柔的唱調,揉了幾分悱恻和缱绻進去。

她唱完擡頭看姜白的時候,姜白有點失神。

“姜老師..”

姜白反應慢半拍地回過神來後,欠起身子往沙發裏坐坐,他是真的很少誇人,所以即便孟鵑唱得很打動他,他也依舊只說了一句:“是副好嗓子,只是音域不夠寬。”

孟鵑也知道自己的缺點,她唱不了高音,她寫的歌大多是曲調很平緩的,不能說一聽就讓人驚豔,但絕對有後勁。

不同于姜白,陸君堯誇得很直接:“很好聽。”好聽到讓他的心跟着她手裏的弦,跟着她唱出的字一起被撥動。

他是喜歡她,因為這麽多年的相處,讓他對她的那份感情裏融入了太多的點點滴滴,可他卻從沒有像今天,一顆心這麽被她撥弄着。

讓人心癢,讓人難耐。

想擡手揉揉她的頭發,想把唇貼近她的耳鬓,想對她說:以後可不可以只唱給我聽……

客廳裏有那麽一會兒的沉默,其實孟鵑有很多問題想問姜白,可又不知從哪問起,倒是姜白,在指腹摩挲了好一會兒的唇之後,他先問了:“想讓這首歌發表?”

孟鵑點頭:“我有個朋友,她想把這首歌作為她電影的主題曲。”

聽到這,姜白眼皮一掀:“丁商玥?”

孟鵑想起丁商玥之前說的和姜白有過一段露水情緣,之前她沒去深想那所謂的‘露水情緣’到底是段怎樣的‘情緣’,眼下,她眉心突然簇了一下,帶着不确定,她試探着問:“姜老師和丁商玥也是朋友,對嗎?”

朋友..

姜白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默了幾秒,他突然提了一嘴:“這首歌目前也就只有詞曲,想作電影主題曲的話,編曲、錄制、修音以及後期的混縮都需要時間,”他笑了一下:“你那個導演朋友等得了嗎?”

孟鵑下意識就問:“大概需要多久呢?”

姜白聳了聳肩:“一兩個月吧。”

居然要這麽久,孟鵑嘴巴張了張。

倒是陸君堯,他笑笑:“別人要這麽久,你姜白也需要這麽久嗎?”

細聽,他這話裏帶笑的腔調和平時不太一樣。

姜白當然也聽出來了,他擡手刮了下鬓角,有掩飾在裏面:“你也知道,我現在不像以前,我白天還要上班的。”

陸君堯揚了揚雙眉,笑笑,直接把這事推給了他:“那你就慢慢來,我可以等。”

他說的是‘我可以等’。

孟鵑扭頭看他,姜白也盯着他看。

陸君堯教養那麽好的一個人,什麽時候說話這麽給對方壓力了。

姜白想到昨晚他在電話說的‘兩個字’。

孟鵑..

姜白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眼神和陸君堯對視後,他站起身,“行,那我盡快吧。”

陸君堯和孟鵑把他送到門口的時候,姜白突然轉身,他擰着眉提醒:“這事兒,從頭到尾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參與了,”他看向陸君堯:“你懂我的意思吧?”

陸君堯點頭。

陸君堯是懂,可孟鵑并不知曉這其中的緣由,所以待姜白走後,她問陸君堯:“為什麽不能讓別人知道?”

丁商玥說過,想把‘姜白’兩個字印在她的電影宣傳海報上呢。

陸君堯踩上臺階:“是他父親的意思,他可以保留對音樂的熱愛,但是不可以再回音樂圈了。”陸君堯扭頭看她:“很多時候,得與失是并存的。”

孟鵑雙腳頓住,是啊,很多時候,得與失是并存的。她笑笑:“我先回去了,姜老師那邊如果有什麽消息,你記得跟我說。”

她走到沙發邊,把吉他收起來,剛把吉他背到身後,陸君堯突然說了句:“趁着這段時間,我給你找個音樂老師吧?”

孟鵑剛要說不用了,陸君堯又說了句:“既然喜歡,就不能只是單純的喜歡,”他雖是對她說,可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聽:“要用行動證明,我說的對嗎?”

孟鵑笑着點頭:“對,”不過,她沒要他的幫助:“音樂老師,我會自己找的。”她手握吉他背包的肩帶:“我先走了。”

陸君堯應了一聲,把她送到門口。

他身上就只穿了一件圓領的毛衫,孟鵑在門口停住腳:“別送了,天冷,快進去吧。”

他笑着“嗯”了一聲,依舊站在原地,直到目送她消失在他的視線裏,她才轉身。

*

丁商玥因為電影的瑣事,昨晚熬了通宵,天亮的時候才回來。她大學畢業後的待遇和丁商宇當初一樣,被父親‘攆’出了家門,沒車沒錢,住的地方也和丁商宇當初一樣,是個90平的公寓。

她現在不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小公主,是個急于想靠手裏的這部電影翻身的落魄‘二流子導演’。

丁商玥裹着被子剛翻了個身,就被電話吵醒了。

她沒睜眼,兩手往枕頭底下摸,摸了半天才摸到電話。

她聲音懶得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喂~”

孟鵑聽出來她還在睡覺:“你是在睡午覺嗎?”

丁商玥困得不想解釋:“嗯..”

“哦,那你先睡,我晚點再給你——”

丁商玥拉了被子蒙住頭,在被窩裏打了個哈欠:“說吧,我晚點還有事呢。”

孟鵑便長話短說了:“下午我見了姜白。”

丁商玥的困意頓時消了一半,蒙在被子裏的腦袋瞬間就鑽了出來:“怎麽樣?”

“他說要等一兩個月..”

丁商玥的困意全消,她蹿坐起來:“一兩個月?”她聲音都頂到天花板了:“他是烏龜嗎?”

噩耗一個接着一個地傳來——

孟鵑:“他還說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參與了這首歌的作曲以及後期制作的事情。”

丁商玥一時沒懂:“什麽意思?”

孟鵑把噩耗說得簡單易懂:“他的名字不能出現在你的電影裏了。”

這哪是噩耗,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般的噩耗。

丁商玥直接蒙圈了:“那、那我怎麽辦?”

孟鵑試着問:“你們不也認識嗎,不然,你再去找找他?”

丁商玥呵呵呵了:“是啊,認識..”在床上認識的..

不過,丁商玥的鬼心思可太多了,她一雙眸子也就轉了兩下:“那你能不能讓陸君堯催催他,我現在就等着這主題曲呢!”

孟鵑也很為難:“他臨走的時候說了會盡快了,再催的話,是不是不好?”

丁商玥現在哪還管得了那麽多,她被子一掀:“看來得老娘親自出馬了!”

半小時後,丁商玥走進一家藥房:“老板,有眼藥水嗎?”

四十分鐘後,丁商玥站在錦宸大廈樓下,長這麽大沒緊張過的她攥緊了斜背着的包帶,長長地吸氣再緩緩地吐出。

那晚飯局結束後,母親旁敲側擊地問她對那個姜白的印象,她就隐隐猜出了大概

什麽吃飯,八成是在給她相親!

雖說她到現在還沒遇到自己的白馬王子,可再怎麽湊合,她也不會找那麽一個随便就跟女人上床的渣男!

丁商玥平日裏的穿着多是清純甜美風,巴掌大的臉上有一對飽滿的蘋果肌,一笑,眼睛下面的卧蠶愈加襯得她可愛。

她站在前臺,眼睛笑眯眯:“請問你們的姜總在嘛?”

米雪雪也笑眯眯:“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見渣男還要預約?

哼!

丁商玥嘴巴往上彎,笑成了最迷人的模樣:“我是你們姜總的未婚妻哦。”

未婚妻??

米雪雪上揚的嘴角僵住。

旁邊的萬瑩很鎮定:“女士,您貴姓?”

丁商玥嘴角的笑意持續的有點僵了:“免貴姓丁。”

萬瑩拿起電話:“丁女士,您稍等。”

電話接通:“王秘書,樓下有一個自稱姜總未婚妻的丁女士來找姜總。”

挂了電話,萬瑩微笑臉依舊:“丁女士,您稍等一下。”

半分鐘後,電話響,萬瑩:“王秘書..好的..”

“丁女士,姜總辦公室在29樓,需要我帶您上去嗎?”

丁商玥已經笑累了:“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丁商玥一走,米雪雪就小爆炸了:“萬姐,姜總都有未婚妻了嘛?”好震驚啊!

萬瑩目視前方,唇瓣不見聲色,聲音從嘴角溢出:“員工守則第5條。”嚴禁工作時間讨論私人話題。

米雪雪在心裏咕哝:姜總的婚姻大事哪裏算私人話題。

電梯在29層停落,丁商玥走出電梯。

王秘書已經站在門口等着這個自稱是姜總的未婚妻了。

“您好,請問是丁女士嗎?”

丁商玥拿出大家閨秀的氣質:“嗯。”她不笑的時候冷中帶俏:“姜總呢?”

王秘書微擡右手:“姜總在辦公室,我帶您進去。”

姜白正坐在老板椅上恭候着他的“未婚妻”。

王秘書推開辦公室的半扇實木門:“姜總,丁女士來了。”

丁商玥越過王秘書走進去,待王秘書把門關上,她才敢看五米遠的人,不過也就只敢看一眼,那小眼神就收了回去。

姜白手裏轉着筆,悠閑地看着杵在門後不動的人:“丁女士什麽時候改名了?”

丁商玥腦子一時沒跟上,她眨巴眨巴眼:“改名?改、改什麽名?”

姜白手裏的筆停住,勾起的唇角帶着幾分随性懶漫:“未婚妻啊..”

丁商玥:“……”

姜白手裏的筆“啪嗒”一聲撂在了桌上,轉而從椅子上站起來往沙發那兒走:“過來坐吧,未婚妻。”

丁商玥被他冷嘲熱諷的語調弄得有些不爽,可今天是來求人的,面子得暫時擱下:“那個..我今天來..就是有點事兒,想找你幫忙..”

姜白都不用等她說完,就知道她下文:“電影主題曲的事兒?”

丁商玥尴尬地、面帶微笑地直點頭:“是是是,姜總就是姜總,什麽都瞞不過您。”

客套得太過于虛假,姜白輕笑一聲,帶着幾分揶揄:“怎麽又變成姜總了,我不是你未婚夫嗎?”

丁商玥臉上的尴尬在持續:“我、我那不是沒辦法嗎,不這麽說,你們前臺不讓我上來啊!”

姜白倒也沒繼續打趣她:“歌的事,我不是接下來了嗎,你又何必再跑這一趟?”

“我那不是急嗎?”丁商玥走近沙發邊,聲音略帶急切:“這馬上就一月了,審片也要時間,再這麽耽擱下去,我怕就趕不上情人節了。”

姜白沒有說話。

丁商玥放低身段,是求人的口吻:“你就當做個好事行不行?”

姜白掀着眼皮看她,默了幾秒,他略微挑眉:“那天早上,你可是把我罵得不輕。”他說的是那夜荒唐後的第二天早上。

說到這事,丁商玥壓着的小脾氣露了一點出來:“你占了我那麽大一便宜,我罵你幾句,也不為過吧?”

姜白微微眯眼,視線定在她臉上。

丁商玥那天是真的喝斷片了,以至于她把自己強行投懷送抱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這事兒,攤哪個女孩子身上,都不會有好臉色的,我那都是正常反應!”

姜白覺得她是不是有點健忘:“我當時說了我會負責。”

丁商玥一口老血卡在喉嚨,當即就把來求人的姿态抛到了腦後,她眼睛一睜:“所以呢?就因為個一夜情,我就要嫁給一個和我毫無感情的男人?”她哼哧一聲:“那可是我後半輩子的幸福!”

她和姜白一樣,都生在一個不能自由支配自己人生的家庭,可他們又不一樣,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你和我……”他垂下眼,有點自嘲:“有幸福可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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