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冬日煙火-

第25章 -冬日煙火-

孟鵑朝她走近一步:“我是孟鵑。”

孟春花手裏的大紅瓷盆掉在了土地上,發出了悶悶的一聲響。

默了四五秒,孟春花“哎喲”一聲:“你說你這孩子,走丢了這麽些年,竟、竟然還能回來!”

走丢..

孟鵑暫時把這個疑問抛開:“孟嬸,我奶奶呢?”

“你奶——”孟春花“哎呀”道:“你奶奶都走了好幾年了。”

孟鵑腦子“嗡”的一聲,眼神一下子就空了,像被抽掉了魂:“走..我奶奶..”她嗓子哽的說不出話來。

孟春花嘆氣:“對,走了,去世了,別說你奶了,就你那個媽,現在也不在這住了,都搬到鎮裏去了。”

孟鵑不管徐春梅,她眼神木然:“我奶奶..是、是怎麽去世的?生病嗎?”

“唉,差不多吧,那年..”孟春花想了想:“四年,有四年咯,那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別大,一連下了好多天,下雪前,你奶奶就一直咳嗽,那段時間,都是我在飯點的時候盛點飯給她端來,後來,雪停了,我們家二丫子不是住鎮上嗎,我就去給她帶了個把星期的孩子,再回來呀,你奶奶就沒了。”

說到這,她想起來:“你奶奶那墳啊,就安在你們家地裏。”

聽到這話,孟鵑轉身就跑。

跑了兩裏地,孟鵑猛地停住腳,孤零零的一座墳,坐落在離她百米遠的莊稼地裏,不大也不高的墳地,雜草環生,一看就是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她紅着眼在原地站了很久,雙腳重得擡不起來,百米遠,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到墳前。

春生冬滅的野草比墳頭還高。

她通紅着一雙眼站在墳前,膝蓋重重跪在了地上,她彎下腰,額頭點在硬邦邦的土塊上,磕到第三個頭的時候,她哭聲終于沒掩住,傳進了身後距她十幾米遠的人的耳朵裏。

陸君堯沒有立即走上前安慰她,他知道,這個時候的她,需要發洩心裏的情緒。

哭聲漸漸止住,孟鵑跌坐在地上,伸手,撫摸着冰涼的墳土:“奶奶,我..我回來了..回來帶你一起過年的..”她一邊說,一邊抽泣:“你讓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看到了..我遇見了一個很好的人..”她還想再說什麽,餘光撞進來一雙腳。

她驀然擡頭,臉上全是眼淚,“陸先生”她帶着哭腔:“我奶奶沒了。”

陸君堯蹲下身子,伸手,擦她臉上的淚,他眉頭擰着,很心疼:“對不起,”他把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怪我,來之前沒有——”

孟鵑搖頭,拼命搖頭:“怪我,是我,這麽多年都不知道回來一趟。”一想到今年若不是他主動提出帶她回來,她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知道奶奶已經去世的消息。

陸君堯伸手抱住她,掌心覆在她的腦後:“不要這麽說。”

她伏在他懷裏,原本漸止的哭聲又兇了,眼淚濕了他的衣服,她雙手攥着他身後的大衣布料,一點沒忍着,哭得全身發抖,哭得陸君堯也紅了眼眶。

回去的路上,陸君堯把車開得很慢,孟鵑靠着椅背,一直扭頭看着窗外,陸君堯不時地扭頭看她。

到了鎮裏,陸君堯找了一家環境還不錯的賓館,小鎮裏的賓館沒有什麽商務套間,最好的就是大床房,陸君堯要了兩間标間。

房間在三樓,沒有電梯,兩人從樓梯上的樓,從在墳地,她趴在他懷裏大哭了一場後,孟鵑便沒有再開口說過話,她不說,陸君堯便也一直沉默着。

陸君堯開了其中一個客房的門,走進去看了看環境,雖說房間裏的設施都有點陳舊,但還算幹淨整潔。

房間裏也沒有沙發,陸君堯拉着她的胳膊,讓她坐在了床尾。

“快十一點了,我先把行李拿上來,等下帶你去吃飯,好不好?”他聲音比平時還要柔緩一點。

孟鵑看着蹲在地上的他,點了點頭。

可陸君堯說完,又有點不放心她自己呆着了,他改變主意:“你還是跟我一塊下去吧?”

孟鵑沒有意見,又點了點頭。

小鎮不像大城市,年三十,很多店面都關門回家吃團圓飯了,出了那條街,陸君堯眼睛一亮,他看見一家還開着門的小飯店,他伸手,手臂虛攬着孟鵑的後肩:“今天中午先湊合一下,我們早些吃完,然後帶一些吃的去給奶奶。”

孟鵑扭頭看他,灰色的眼底突然像點燃了一樣,她剛剛就在想,等吃完飯要不要買一些紙錢去墳地燒給奶奶。

陸君堯這麽一提,她鼻子一酸,灼灼的眼底蒙上了一層霧氣:“陸先生,謝謝你。”

陸君堯笑笑,虛攬在她身後的手擡起,覆在她的肩上:“今天年三十,哭完就不要再哭了。”

兩人第一次在一起過的年三十,吃的是米飯和兩盤炒菜還有一個蔬菜湯,還是老板在後臺,飯吃到一半擱下碗給兩人現做的。

吃前,陸君堯問老板要了兩個飯盒,他把兩盤菜都撥了一些出來。飯盒打包好,他臉上有歉意:“今天這樣重要的日子,卻讓你吃這些。”他沒想到小鎮裏的飯店都關門,是他大意了。

孟鵑忙搖頭:“你別這樣說,”該說對不起的是她,本該熱熱鬧鬧的年三十,他該在名居吃一桌子的珍馐佳肴的,卻和她跑到了這樣一個窮鄉僻壤裏,住他從未住過的小賓館,吃他大概長這麽大都沒吃過的最寒酸的飯菜。

陸君堯拿起筷子:“快吃吧,要涼了。”

菜雖簡單,但味道貌似不錯,兩人把碗裏的米飯和盤子裏的菜都吃完了。孟鵑甚至覺得他今天的飯量比以前還要多一些。

吃完飯才十二點多一點,飯店老板說,這個點買不到草紙,起碼得等到兩三點。

兩人出了飯店,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慢慢走着,快走到賓館的時候,孟鵑說:“等下問問老板,看能不能把房間退了吧。”

陸君堯微微擰眉:“怎麽了?”

奶奶都不在了,再繼續留在這也沒什麽意義,孟鵑說:“我們還是回京市吧。”

誰知,陸君堯搖頭:“回去的機票是初三,過了今天,明天上午我們去周陽市過兩天。”

孟鵑不太想繼續留在這:“那我們下午就去周陽不也行嗎?”

陸君堯還是搖頭:“明天上午走。”

孟鵑不知他為何這麽執意,但也沒有細問,他做事,一向都有自己的打算。

将近三點的時候,小鎮裏才真正開始熱鬧起來,很多店鋪也都相繼開門。

街邊,有孩童在嬉鬧,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手裏拿着小板凳弓着腰從店鋪裏出來。

兩人買了草紙還有一些金銀元寶,經過一家包子店的時候,一個十八九歲的大男孩晃了晃旁邊中年女人的胳膊:“媽,我看那人怎麽這麽像我姐呢?”

女人立馬看過去,接着,女人一個巴掌拍到了男孩的胳膊上:“瞎說什麽呢,你姐早就被人販子拐走了!”

陸君堯是開車過來的,待孟鵑開門上了副駕駛,微微側臉的功夫,女人嘴巴張了張。

再回到奶奶的墳前,孟鵑已經不哭了,她蹲在地上,把飯盒打開,他們在鎮裏還買了好幾種水果,她一一擺好,“奶奶,今天是年三十,這飯,我送的有點晚了,您別生氣。”

她用樹枝在墳前圈了一個圓,然後才用掌心攏着打火機點着了草紙,莊稼地裏空曠,火星子竄得快,但也把才燒着的金銀元寶給刮散了不少。

孟鵑跪在地上,又磕了三個頭:“奶奶,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你再也不用擔心我吃不飽睡不好了,再也沒人打我了。”她擡手,指了指旁邊的陸君堯:“這位是陸先生,他資助我上了大學,他是個頂好頂好的人,教了我很多東西,帶我看的世界是這個山裏永遠都看不到的。”

原本不打算再哭的她,還是濕了眼眶:“奶奶,你在天上,要保佑他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哦!”

陸君堯原本鼻子酸酸的,聽到她這話,又忍不住笑了,他拂着大衣衣擺,也跟着跪下了。

孟鵑一愣,就要起身去把他拉起來,可肩膀卻被陸君堯按住。

陸君堯看向墳頭:“奶奶,你的孫女很優秀,學習好,歌唱的也好,做飯的手藝也很棒,”他從沒有這樣誇過她,他扭頭,視線落在正看着他的孟鵑的臉上:“長得也很漂亮,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她,”他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奶奶,你在天上要保佑她。”

保佑她可以一直留在他身邊。

下午,陸君堯趁着孟鵑睡着,自己一個人去了集市,小鎮對煙花燃放管得很松,集市上處處都是賣煙花的小商販,不過大多是拿在手裏的仙女棒或者摔在地上的小響炮,那種可以蹿升上天的大型煙花,陸君堯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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