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美人蕉

第2章 002 美人蕉

八月初三是賈母的六十四歲大壽。

雖不是整歲數，但也算是個暗合八卦之數的吉利年歲。按照賈府慣例，這種有講究的壽宴，是要大操大辦，至少熱鬧七八日的。

不過因賈母一貫覺得太過鋪張浪費損福損壽，且今年暑熱太過，懶怠動彈，故此早就明令不準大辦——她年歲漸長，雖然仍舊好玩喜樂，但是也愈發注重養生起來。

若是尋常時節倒還罷了，這種暑熱黃天，再連續折騰個七八日，就算年輕人也夠受的，何況是六七十歲的老人。

那簡直不是在祝壽，倒像是折壽了。

老太太素來說一不二，賈赦、賈政、邢王二夫人等俱都不敢違逆，苦勸了數回都無用後，少不得依照她老人家的意思，只在正日子這天擺個簡單的家宴，請了東府裏衆人過來樂呵便就算是過了。

說是簡單的家宴，但是光兩府裏的人就已經不少。又有旁支子弟前來給老太太祝壽磕頭、送禮請安的，熱熱鬧鬧也擺了一園子的宴席。

因着是給賈母賀壽，宴席自然是擺在榮國府的後花園子裏的。

這園子跟袁春的私人花園是同一個方向，但是中間隔了數座假山湖泊，圍牆回廊，又是林子又是石頭，不說是毫不相幹，也基本沒有瓜葛。

身為榮國府目前唯一的嫡女，袁春十分得賈母的歡心，故而專門被安排住在賈母那幾間上房後邊兒小院裏。

又因着她自幼愛花，便就将緊鄰她屋子的那一片園子也劃給了她養花用——也就是日後要構成大觀園四角之一的那一大片地界。

這種待遇，不說是絕無僅有，也算是空前絕後了。

聽說連她那位敏姑媽——也就是那位傳說中備受寵愛的林妹妹的老媽都沒有達到這個規格，可見整個賈府對袁春的看重這真的是非同一般了。

這中間當然有那個“正月初一娘娘命”的加持。不過跟袁春這種随遇而安、随和讨喜的性格也有很大的關系——誰不喜歡沒有攻擊性的富貴鹹魚……不對，閑人呢。

最神奇的是，就算袁春是這麽個性子，也沒有人敢欺負到她頭上。除了她獨一無二的地位，還有就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但凡有人敢對她不敬，不出三日，絕對要倒黴。

有人摔破頭，有人跌斷腿，有人莫名掉進泥坑，有人丢失錢物——雖然沒有人敢明說，但是關于大姑娘“有仙緣護體”的傳聞還是漸漸傳開。

畢竟這位的生辰太過霸氣，占了正月初一這個大日子，又跟太\祖太爺是一天，不說有神佛庇佑，那至少也是有祖宗庇護，輕易招惹不得。

再說了，大姑娘性子那麽好，沒事兒誰招惹她去。但凡有人招惹，那就是不長眼睛，心裏也沒有數的，活該要倒黴了。

袁春自己對這個“特異功能”也有過疑惑，不過她一向想得開，根本沒有深究——雖然她不怕有人來招惹，但若是因此落得清靜也是美事一樁。

況且有日後要進宮那麽一個危機在，這種事兒多了，反倒有好處——正所謂“過猶不及”，她光是一個生日已經有那麽多說法，再諸多加持各種光環，便就是皇家想要她入宮，也不得不掂量一番了。

當然這樣要想嫁入普通人家更是希望渺茫，端看能不能順利“脫離紅塵”了。

她對此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絲毫不知道她家系統又在暗中委屈地咬手帕——好不容易顯示了一番頂級系統的大神通、宿主居然沒有發現，就……好氣！

按下這中間各種關結不表，只說從一大早開始，這一場家宴就已經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了。

袁春一出門，就見到各處丫頭婆子、管家小厮往來穿梭，沒有一個手裏空着，卻也并不見忙亂，不由得暗自贊嘆她娘王夫人的管家能力很是不錯。

舊時讀紅樓，只見到鳳姐兒管家才能出衆、甚至連尤氏、李纨、探春都表現出過不錯的管家才能。只有王夫人，全篇都是“木頭人”形象，婆婆不喜、丈夫厭棄，簡直像是毫無優點。

但是又有誰想過，她也曾經是如同鳳姐一般的王家嫡姑娘，也是個潑辣爽利的人呢？

別的不說，若是她真的一無是處，賈母怎麽肯把她娶來給嫡次子賈政做媳婦。

也很少有人想過在鳳姐兒之前管家的是誰了。

袁春穿來的時候，還是個嬰兒。就算芯子是現世成年人，但是受限于嬰兒脆弱的體質，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直等到兩三歲上才勉強适應，開始了真正的能聽能看的人類生活。

當時她最先發現的就是——她娘王夫人，年輕時居然是個大美人。

也是，能生出元春、寶玉這樣的人物，自己當然也不是平庸之輩。

另外就是，王夫人居然很厲害。

各種層面上的厲害。

第一厲害之處，就是管家的能力。因着大房賈赦的正室夫人身體不好，一直病病歪歪，生下嫡子賈琏後沒多久就病逝了，故此，從王夫人進門開始，她就開始着手管家了。

從名義上的輔助、實際上的掌權，到名義和實際上的管家奶奶，統共也沒用幾年。

誰叫這位王家姑娘肚子争氣，進門之後就一舉得男，次年又生了袁春這個長女，可以說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少不得就抖擻精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了。

一時間，榮國府居然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不過她的問題跟鳳姐兒也差不多，管得太嚴、過于苛責，天長日久少不得會生出事端。

但這個弊端也是要過段時間才顯出來的，袁春早已經為此想了個計策，只是暫時還沒有到使用的時機罷了。

王夫人第二厲害之處，就是禦夫有方。

她的丈夫、袁春的爹賈政，那是出了名的“假正經”。這位二老爺在女色上雖然沒有他大哥賈赦和隔壁東府堂侄賈珍那麽誇張，但是心裏也肯定是喜歡年輕漂亮姑娘的。

聽說年輕時也沒有少玩兒過“紅袖添香夜讀書”的故事，但是自從王夫人進了門，那可就是只有“夜讀書”，沒有“紅袖添香”了。

大戶人家的規矩，嫡出的爺兒們哥兒們沒有嫡出子女之前，是絕對不能有庶出子女的。

故此二老爺賈政在王夫人進門之前，添香的丫頭不少，卻是連通房都沒有一個，庶子庶女更是完全沒有。

等到他迎娶了王夫人，得了如花美眷，很是滋潤了幾日，原想着以後嬌妻美妾，享盡齊人之福，沒想到娶來的嬌妻，居然是只“母老虎”。

王夫人手腕十分了得，雖然自己進門之後接連懷孕生下一兒一女，又幫着大嫂管家，忙得跟個陀螺似得，卻硬是讓賈政沒有機會往房裏添女人。

不要說添新人了，連之前給他添香的丫頭們也都給攆了出去，一個都沒留。後來迫于壓力雖則把自己的陪嫁周氏給了賈政做通房，但是輕易也不準她伺候。

是以這麽十多年下來，除了王夫人親生的袁春跟她哥賈珠，賈政一個旁的女人生出來的孩子都沒有。

這在京城權貴圈兒，不說獨一無二，但也至少是在寧榮兩府絕無分店了。

只是這也是暫時的。賈母早就對王夫人這種霸道做法不滿了。最近時常提起要她給賈政納妾的事兒，賈政也愈發心猿意馬了起來。

袁春熟知紅樓劇情，知道後來賈政還是娶了趙姨娘，并且生了探春、賈環兩個庶出子女。想到王夫人曾經那般要強，最後卻變成了木頭一樣的人，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心中不由得暗自嘆息。

這麽一想，她倒是有了個想法，既然今兒要送祖母賈母一盆萬壽菊，那也順便送母親王夫人一盆美人蕉好了。

美人蕉不但花期長、花兒好看，含義也好——象征着美好的未來，非常适合送給王夫人這種生的美能力強但是非得跟不值得的事兒較勁的熟女。

傳說這花兒還跟佛祖有那麽一點兒因緣，正能夠給面臨各方壓力，已經開始走吃齋念佛路線的王夫人最好的安慰。

雖然說這想法挺好，可具體要做也得等晚點兒再說。

既然是賈母生辰，袁春身為孫女，首先還是要去上房給她請安賀壽的。跟着還得陪着老太太吃席玩樂，少不得又得耗上大半日的時間。

好在這都不算什麽，反正有智障系統在，要什麽花還不是手到擒來。現場催熟都能辦得到，根本就不用慌。

袁春心念轉動間，已經給系統安排了新的任務。

好不容易被喚醒，還以為終于有機會大展拳腳、幫助主人稱霸世界的系統一聽又是種花任務，整個系統都不好了。

袁春也照舊用一貫的相處模式簡單粗暴地跟它完成了交流，見它一邊兒嘤嘤嘤一邊兒還是乖乖答應去準備花兒，不免又有些哭笑不得。

這麽多年過去，系統這行為模式還真是一點兒變化都沒有。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好像也怪有趣兒的。而且總感覺，她們倆的配合也越來越好了呢。

今日份只有系統受傷的世界達成了，好棒……

想到很快就有機會能夠把王夫人從郁郁寡歡中拉出來，袁春心情十分愉快，腳步也輕快了很多，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她的院子跟賈母的就是前後挨着，步行十幾分鐘就到。

只是還沒等進門兒，她就聽見裏頭傳來一聲怒喝：

“你個不成器的東西。你媳婦跟周姨娘哪個不是美人坯子？服侍你這麽多年，你還不足，到哪裏去尋了那起子髒的臭的來，竟然還借酒裝瘋，沒得丢人現眼……還不快給你媳婦兒賠罪。”

這聲音聽起來居然是賈母的聲音。

大清早的，這是怎麽一說？

好好的要過生日了，怎麽還扯上女人來了。

袁春心中詫異，正想着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沒想到門外服侍賈母的人已經看到了她，遠遠地招呼道：“大姑娘來了。”

袁春一愣，知道這是在給裏頭通傳，那她這會兒想要直接避開也不合适了。她沉思了片刻，便也就笑着道：“今兒老太太大壽，可巧兒我園子裏這盆花兒開了，就帶來給老太太瞧瞧……”

一語未了，裏頭老太太的聲音已經響起：“是元丫頭來了？外頭熱，快進屋裏來。”

裏間兒的大丫頭們忙答應着笑着打起了簾子，将袁春讓了進去。

袁春便也答應了一聲，跨步進了門。沒想到剛進去就見到她爹賈政跪在堂前，衣衫淩亂、臉上隐約有幾道紅印，表情十分狼狽。

她娘王夫人坐在一旁，眼中垂淚。賈母坐在中間，滿臉不快，氣氛十分尴尬。

好在她的到來大大緩解了這種尴尬。賈母一見到她，眼睛就是一亮，立刻對着她招手道：“元丫頭快來，讓我瞧瞧這次又是什麽好花兒？”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了一下，不影響觀看。這裏備注一下本文時間線，大概是元春十二歲，賈珠十三歲，老太太六十四歲，寶玉還沒出生，不過也快了【喂】。因為紅樓裏衆人生日和時間線也并不統一，所以這裏參考了度娘提供的結果裏比較常見的一種。本文是魚魚放飛自我之作，走蘇爽甜風，不完全（完全不）考據，大家随意看看就好，不要太過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