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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歸離集,議事殿。

摩拉克斯身披棕色大氅,将斷臂掩于其中。盡管有所損失,但經此一役,螭之魔神和他的軍隊再無動作,奧賽爾的狂亂氣息也沉寂下去。二者雖尚未被完全擊退,但歸離集暫時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如今,歸離集以北有塵王坐鎮,施加沙障,敵不得進;層岩區域則由若陀龍王駐守,調整地脈,嚴防西側魔神殘渣入侵。但眼下時局也并不樂觀;”大殿之下,削月築陽真君眉頭緊鎖:“眼下,八螭的神智被深淵侵蝕,其眷屬海獸亦被污染,正從西北大湖,東北瑤光,東南雲來方向不斷向內陸入侵。那些小蟲本無毒害,如今卻身負深淵詛咒,對地脈有着極強的侵蝕性,長此以往,河道,農田,恐怕都會受到波及…”

“關于此,土地之神可有對策?”

“竈神大人已經分出諸多分身,協助若陀龍王調理各處地脈,與千岩軍一同處理泛濫的海獸。”削月築陽真君答道,“但是,深淵詛咒對于人類和魔神都是劇毒,即使是竈神大人,恐怕也…”

大殿內議論聲起。

“這股力量…太邪門了,”久久,其中一位千岩軍将士嘆道,“雖說我已命令衆士兵不得接近和研究這種力量,但仍有諸多戰士,在與螭魔麾下士兵交鋒時,因感受到敵我戰力的巨大差異,心生邪念。更遑論…”

更遑論——言及此,将士默默閉上了嘴。如今,那位大肆使用詭異之力戰鬥,将魔神盡數斬殺的武者,并不在大殿之上。所有人都不敢對這個異國來客多加評價,不僅因為他是岩之魔神的眷侶,更因為青年之于魔神戰争,乃是一道過于響亮的不和諧音,甚至可以稱之為紛争的源頭,罪孽的禍首…

“——達達利亞不來,深淵就不存在了嗎?”

大殿門口,一直避開人類的浮舍開口了。

所有人都回過頭,面對諸多眼色,浮舍也不躲閃。他只擡頭,留雙臂環于胸前:“深淵之于萬物均是劇毒。弱小者被誘惑蒙蔽,飲鸩止渴,終被反噬,此等愚行,吾等可有什麽垂涎的必要?更何況,”

說到這裏,浮舍站直身體,抱拳環視諸位:“現如今,歸離大地之上,群魔并起,諸神混戰。如此動蕩之時局,乃天道所為,豈是一名羅剎來客可以撼動?況且,縱他不來,日後,也難免有甚麽大湖來客,赤沙來客,鳴雷來客,甚至是深淵來客拜訪歸離。如今外敵未誅,我們內部卻先自疑自滅起來,豈有不一敗塗地之理?這般畏縮,難道今後,我們還要學那鹽之魔神,躲起來鎖國不成?”

浮舍一番話說得毫不留情,霎時間殿內鴉雀無聲。

“…我倒也,沒有懷疑帝後大人的意思…”良久,千岩軍将士磕磕巴巴地解釋。

“無論他是帝後還是戰士,身份如何,事實皆如此。”浮舍說着,搖搖頭:“比起無意義的怪罪,吾等身為将士,更應約束士兵,讓他們明白深淵是不可觸碰之物——這才是最重要的。接下來,我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清理穢物也好,阻止土地與水源被污損也罷,口舌之争最是無用。況且,達達利亞與奧賽爾一戰,斷了一臂一腿,至今昏迷不醒。異邦人為吾等戰鬥至此,吾等又怎忍心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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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好接下來的安排,目送着衆人離開,摩拉克斯終于從大殿上緩緩走下。這一次,他的身邊沒有歸終,亦沒有達達利亞,只有大氅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擺動,偶爾露出右肩處的斷口,觸目驚心。

浮舍并沒有随衆人一同離去。待到摩拉克斯走到門口,他才緩緩跟到身後,抱拳垂首:“方才廷議,是浮舍唐突,萬望帝君…”

“…或許,你不該向我道歉。那位人類将士所言,也并無惡意。”摩拉克斯并不回頭,“或許是我小觑了人類對于力量的渴求。時局混亂,猜忌不止,他們又有何錯。只是想擁有更多自保的手段罷了。”

“那麽,帝君大人的意思是…”

“無妨。我會讓達達利亞消失一段時間。”摩拉克斯答道。

浮舍臉色一變:“什麽…”

察覺到浮舍話語中的震驚,摩拉克斯停下腳步,看向對方:“哦…是我用詞不當。我并沒有打算對達達利亞做什麽,只是暫時不會讓他再出現在戰場上了。”

“這…可達達利亞這小子最喜戰鬥,怕是不會容易屈從,”說到這裏,浮舍眉頭緊蹙,遲疑着:“難,難道帝君真要行雷霆手段,将他囚于…”

“…”

摩拉克斯再次站定,頗為不解地看向浮舍:“這是為何?”

“不不…只是最近聽很多士兵讨論,雖都是些閑言碎語…”浮舍連忙擺動四臂,但也說不出接下來的話了。

收回目光,摩拉克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也罷。同我前往鍛武廠吧,面對深淵之力,兵器的鍛造方式也需要改良。”

——深夜。

将今日的工作都處理妥善,摩拉克斯回到寝殿。達達利亞依舊在睡着,如果不是胸膛還有着微弱的起伏,任誰都會覺得他已經死了。

盡管這樣下去,達達利亞的生命遲早會在睡夢中耗盡,但他體內的确隐藏着某種力量,保證青年能夠最低限度地存活。

盡管讓對方一覺睡到魔神戰争結束也是個辦法,但達達利亞一定不會同意。斷臂與斷腿都需要處理,可青年終究不是自己的眷屬,摩拉克斯能做到的事也實在有限。況且,如今歸離集情勢危急,青墟浦的魔神需要戒備,諸多可能被深淵污染的地方需要前往,還有被邪祟污染的海獸,以及魔神死亡會帶來的種種異變…

抱歉,達達利亞,我已經不能幫你更多了。

所以,該是分別的時候了。

摩拉克斯坐到床邊,伸出手,卻又縮回。在外奔走一天,他的左手有些失溫。岩之魔神沉默片刻,将左手放在唇邊,學着人類的樣子哈了一下,也不知有沒有用——如此反複,再輕輕地碰觸青年的臉頰,卻只感到了比自己的岩石之軀還要更加冰冷的觸感。

是啊…

…雪國的子民,終究要回到雪國去的。

摩拉克斯垂眸,凝視着達達利亞的睡顏。神明大人并非不能理解自己的心緒,也絕非無情無心,只是祂與他的緣分,或許,終究只能到此為止了。

良久,祂俯首,輕輕吻住他的額頭。

吻向下游走,點到眼窩,觸到鼻翼,最後落到嘴唇。青年的嘴唇很冷,簡直像是死亡之人那般,即使是神明的親吻也不能将其融化。

但這一次,祂與他長長久久地親吻着,久到像是再也見不到彼此,像是即将在此地分離。

想到這裏,摩拉克斯用單臂,輕輕地環住了達達利亞的肩膀。他将他攬入自己的懷中,深深深深地吻着對方。

昏睡中的達達利亞沒有任何回應,而摩拉克斯也并不需青年做出任何回應。

山與川的擁抱長久,無言,即使在半路分離,也總會在天際重逢。

但願吧。

但願吧。

……但願吧。

——翌日。

負責值班大殿的千岩戰士早早就來點燃藥爐,但寝殿之內竟然空無一人。岩之魔神早已去處理政務了,但一直沉睡在卧榻上的達達利亞不見了。

找不到帝後,小戰士驚得到處亂轉,四處亂翻,還想着是不是這位戰士突然好起來又跟着岩王大人上朝了,但是——

人們的确再也未見過達達利亞。

達達利亞消失了。

摩拉克斯也再未提起達達利亞。群臣衆生議論紛紛,有人說青年瘋了,有人說青年死了,還有人說歸離集周圍突然多出來的那只丘丘人就是達達利亞,那是他的冤魂,是他深淵之力使用過度的證明。

諸多議論終究被岩之魔神的冷峻态度壓了下去。這件事情再無定論,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情——深淵之力絕不可碰觸,即使尊貴強大如帝後,也終會被反噬侵蝕,屍骨無存。

得知大哥去世,小個子沉默了很久。他沒有哭,也沒有多問,第二天便離開了軍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龅牙仔和大哥都死了,小個子也不知去了哪裏。昔日的四人組,如今分崩離析。在軍營外守夜的時候,大塊頭拄着長槍,一個人看着天空,可看着看着就哭了。眼淚順着他胖胖的臉流下來,吞進嘴巴,又苦又鹹。

“龅牙仔死了,大哥也失蹤了,可是小個子,你為什麽要走?”大塊頭看着月亮,哽咽着發問:“你要去哪裏啊?”

——海面之上,月色之下,小龍掀開簾子。

小龍的眼睛就像兩顆黑芝麻,一眨一眨地望向月亮,又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達達利亞。它是摩拉克斯的分身,力量卻實在微弱,既不足以化出更大的龍形,也不能馱着達達利亞飛向天空,抵達羅剎——即青年口中的至冬。

摩拉克斯将自己大半力量留給了歸離的人民。面對戀人,祂能留給達達利亞的,只有一條胖胖的,短短的,像是至冬大列巴那般的龍形分身,還有那些無人知曉的吻,以及一個徹夜的擁抱。

祂能留給他的,還是太少了。

機巧仙舟在海面緩緩行駛。這是留雲的傑作,本是為了緩解達達利亞的思鄉之苦,方便青年随時返還羅剎——如今,倒是正好用上。

小龍放下簾子。祂慢慢爬到達達利亞的身邊,将身體蜷成一團,挨上青年的臉,閉上了芝麻般的小眼睛。

良久良久,小龍又睜開了眼睛。它用自己面包似的小短吻,輕輕一觸青年的臉頰,又重新和對方貼近了一下。

我會保護你,讓你平安見到巴納巴斯,見到你的神明的。

無論你還願不願意同我回到歸離。

“——我不會再回去。”

——小個子掀開面罩。他低頭,看向腳下的巨大洞窟,看向窟內初見雛形,帶着各類神秘符號的建築。以及那些脫離了神明的統治,懷抱着各種各樣的念頭,彙聚于此的人類。

隐藏于地下的人類擡頭,他們看向小個子的眼神各異,只有為首之人緩步踏出,露出滿意的笑容,向青年伸出了手:

“很好,那麽——”他說,“——歡迎來到坎瑞亞。”

縱使戰火早已将方舟點燃,但在北方以北,無休無止的風雪仍然會吞沒一切。小小的龍擡起頭,黑色的豆豆眼一眨一眨,望向晦暗無邊的天空。有雪花落到它金色的鬃毛上,小龍抖了抖,繼續用身體拱着陷入積雪的機巧小車。

并非不能用法術将其從雪中擡起,但小小的龍身仙力有限,祂要保證自己有更多的力量守護車的青年。達達利亞依舊昏厥不醒,紅色的圍脖将他的腦袋和脖頸裹得嚴實,只露出一張比雪色更加蒼白的臉,即使家鄉的風雪也不能将青年從沉睡中喚醒。

吱扭一聲,車輪從雪坑中拔了出來。小小的龍松了口氣,祂靠着車輪喘息了一會,将身上的雪悉數甩去,正要從窗口中翻入,卻忽然察覺到了什麽氣息。

漫天風雪之中,丘丘人的腦袋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像拔蘿蔔。最後一只站出來的是冰霜丘丘王,祂屹立于冰雪之中,幾乎要與銀白色的世界融為一體。它隔着面具俯瞰着,小小的龍,和祂身後的機巧車。

或許是小龍的仙力太過微小,這些家夥顯然錯誤地估計了它們的敵人。魔物們還以為這不過又是兩位無意闖入風雪中的過客——小龍的芝麻眼緊緊地盯着敵人,渾身的鬃毛都豎了起來,将機巧車守在身後。

雖說一條列巴大點兒的小龍實在毫無震懾力,但岩之魔神的力量不會騙人。向來猛打猛攻的丘丘人在這一刻忽然卻步,就連為首的冰霜丘丘人也不敢上前,它們忌憚着這股微小卻難以言述的魔神力量。

和向來游刃有餘,不怒自威的摩拉克斯不同,列巴龍正用全身表達着自己的憤怒,試圖不戰而勝,因為祂不想在這些雜兵身上使用本就不夠充沛的力量。

終于,一名丘丘人大着膽子,朝小龍丢了一只雪球。是過于沒有威懾力的挑釁,小龍并沒有躲,于是那雪球正中祂的面門,結結實實地将祂打了個跟頭。

居然連這種攻擊都會奏效?剩下幾名丘丘人受到了鼓舞,揮舞着冰杖向小龍沖去。

金色的光芒将夜晚的一角點燃。在小龍的驅使下,很多雪球——亦或是裹了一層雪的岩石球,發着亮光,隔空升起,沖了過去,将丘丘人們砸得哀嚎一片。為首的寒霜丘丘人似乎驚住了,它看到憤怒的小龍正甩去臉上的雪,芝麻大的小眼睛惡狠狠地瞪着自己,而祂的身邊還有更大的雪(岩)球在凝聚,升起,即将砸來——

丘丘王帶着它的小兵們逃走了。小龍收起了全身的架勢,重新恢複成松軟無害的列巴模樣。在仙力不夠充沛的情況下,就連戰鬥都顯得像是在玩鬧,這實在不符合岩之魔神的作風,但眼下也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夜色将近,月色籠罩了白桦林。風雪似乎來得更緊了一些,小龍再次抖盡全身的雪,鑽到車窗內,忽地一滞。

祂睜大了小小的眼睛。

祂看見達達利亞虛握着一把将凝未凝的岩弓,半睜着眼睛注視着自己。他似乎剛剛醒來,只是本能地感到了敵人的氣息,卻沒有什麽力氣,便只能用最低程度的戒備應戰。見對方平安歸來,達達利亞手中的岩弓複又散去,和小龍身上的雪水碰到一切,凝成片片閃爍的結晶,将車內映得一片金亮。

“……、”

達達利亞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他實在是太虛弱了。小龍跳到青年的身邊,叼起散去的圍巾,重新為對方裹緊,又跳到桌面,以仙術加熱桌上的藥湯,馱起茶具,躍到達達利亞的嘴邊。

盡管想不到摩拉克斯會以這麽可愛的姿态陪伴着自己,但達達利亞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張開被寒風吹得幹裂的嘴巴,勉強吞了一口藥湯,險些嗆到。小龍立刻伸出短短的爪子,輕拍對方的後背。等了半天,達達利亞再次張口,就這樣又吞了一口。

就這麽喝了很久很久,達達利亞終于慢慢飲盡了那杯加了甘草的藥湯。他看着小龍又一腦袋紮進自己的褲兜,紅薯般的小身子在青年的大腿內側拱來拱去,盡管十分不雅,但祂還是費力地叼出那張金絲帕子,為青年擦了擦嘴。

“……謝、…”

達達利亞終于說出了一個字。

列巴龍點了點頭。不知是摩拉克斯壓根沒有賦予這個小分身說話的能力,還是祂為了節省力氣,連話都不肯對戀人多說一句——總之,小龍無言地蜷進達達利亞的手裏,為他暖手的同時,閉上了眼睛。

機巧車重新啓動,搖搖晃晃地行走于風雪樹林之中。

縱使在數千年後,這片将隔絕北國于其他六國的密林,仍然是鮮少有人踏入的死亡之地。不過對于達達利亞來說,這裏的空氣有着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雪的味道,風的味道,植木的味道,幹柴燃燒,卻又被雪水打濕,熄滅的味道…北國的味道。沒有力氣掀開簾子去看,達達利亞同小龍一起閉上眼,在過于熟稔的氣息中昏睡過去,唯一能動的那只手将小龍抱得更緊。

或許是體內的力量尚不足以支撐青年長久的清醒,自那之後,達達利亞再也沒有醒來。

次日,風雪漸停,陽光透過密林,稀疏得像是幹枯的稻草,有氣無力地灑向地面,映照着此間的雪色。小龍在達達利亞身上安靜地蜷縮,時而來到車外,用身體推動陷入積雪的輪子;時而跳出車窗,和前來騷擾的魔物用雪(岩)團互毆,打得滿身是雪,勝利而歸,卻有點狼狽。

大概數千年前的北國的确太過荒蕪和寂寞,連魔物都沒有什麽像樣的存在,只有一些被戰火驅逐于此,在風雪之地茍活求生的丘丘人。不過這也意味着冰神就在此處——畢竟只有魔物稀少的地方,才有可能産生人類的聚落。

這也是小龍一直最大限度地收斂神力的原因。祂必須全神貫注地尋找同胞的氣息,盡管這無異于在厚厚白雪之中翻出一瓣最透明最完整的雪花——但即使如此,為了達達利亞,小龍也必須去嘗試。

無休無止的尋找,小小的機巧車在這片廣袤的雪國之上四處打轉。和璃月不同,這裏目之所及沒有亮色,皆是漆黑的杉木,凍結的冰河,無雪亦無晴的灰色天空,還有無邊無垠的深雪。魔神戰争沒有污染這片被白雪覆蓋的淨土,但人類的足跡也難以到達這裏。或許沒有魔神想要在這樣的地方生存,統治,但是……

一縷炊煙吸引了小龍的注意。

毫無遲疑,機巧車立刻向火光的方向駛去。注意到響動,柴垛周圍,兩名異國模樣的人類回頭。有霜花沾在他們的眉毛,睫毛上,厚厚的圍脖護住他們的嘴和脖子,只露出鷹勾般的高挺鼻梁,甫一呼氣,暖氣便化作濕噠噠的冰霜,落在人中上面,和圍脖沾在一起。

羅剎人。

小龍跳下車。兩位羅剎人驚愕又有些警惕地看着形似大列巴的迷之生物。确認這位可愛的家夥不是橫沖直撞的魔物,也沒什麽惡意,二人終于放下心,試圖抓住這只生物撸上幾把——但小龍立刻躲開了。祂筆直地走到柴垛旁,從籃子裏叼起一只比自己還要大的列巴,沖二人眨了眨眼睛。

小列巴叼着大列巴,羅剎夫妻被這過于可愛的一幕沖擊到了。二人陶醉地注視着摩拉克斯将不勞而獲的戰利品叼入車內——這才發現了異樣。男人抄起鐵鍬,跟上了小龍的腳步,剛掀開簾子,便見到橘發的青年正蜷縮在車內,臉色蒼白一片。他呼喚着自己的妻子,二人慌手慌腳地将青年從車裏擡了出來,很快又發現對方的右臂和左腿不太正常,顯然是受了重傷。

小龍緊緊地跟在青年身邊,一刻不離。

“這怎麽辦?要救他嗎?我們的食物也不多呀…”男人有些犯難地說。

“當然要救!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他是羅剎人,是我們雪國的孩子!我們不是答應過女神嗎,絕不會抛棄任何一名同族!”

——答應過“女神”。聽到這樣的話語,小龍輕輕舒了一口氣。此地魔物稀少,想必有魔神守護。所以,摩拉克斯找對了。

“好吧…那,”說着,金發的男人再次看向小龍,又看着祂嘴裏叼着的大列巴:“所以…你是打算要拿這東西喂你的主人嗎?但他現在好像并不能吃這些吧……”

主人嗎。被這樣誤會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小龍沒有什麽想辯駁的意思。跟着人們将達達利亞擡入木屋,安置到更加舒适的床上,小龍也叼着面包跳了上來。祂将列巴撕成兩半,一半留給自己,另一半…

想了想,小龍又将自己的那半再分一半。可是這真的夠嗎?于是祂又繼續撕扯,一半又一半,最後變成了很多小塊。沉睡中的達達利亞自然不需要太多進食,但這是青年家鄉的味道,他不是一直都很想家嗎?他一定很想吃這些吧?

青年男女躲在門口,看着小龍将那只大列巴分成一段一段,最後分成了無數小塊,銜起來,一點一點塞進了青年的嘴巴。

“好可愛…好想養一只…”金發的女人激動地捂着胸口,接過了茶杯,“這真的是寵物和主人嗎?這簡直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以吻定情…天哪,看得我都想戀愛了…”

“很好,但我親愛的塞琳娜,請你清醒一點,你的老公就站在這裏,而且,”金發的男人翻了個白眼:“而且我們都是北國的孩子,我們的食物都是女神大人的恩賜。所以你見過哪個北國人和自己的大列巴搞在一起的?”

大概是注意到了男女主人的目光,小龍跳下床,叼其杯子,黑芝麻的小眼睛極為誠懇地看向二人——可以倒杯牛奶嗎?祂沒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你見過這麽通人性的列巴嗎?要是真有這麽通人性的列巴,”女人将滿滿一杯熱牛奶遞還給小龍,看着它一扭一扭地将那杯子馱到床上:“我這輩子就只吃奶酪,再也不吃列巴!”

“……那倒,也不必如此。”

終于,小龍開口了。那是和圓潤的外表極為不符的低沉聲音,簡直像是什麽異國的神明,驚得金發男女各退一步。他們看小龍将最後一點牛奶喂進達達利亞的嘴巴,終于跳下床,馱着用被子走到了二人面前,肉墊甚至發出了波普波普的奇妙聲音——“可以的話,能讓我見一見你們的女神大人嗎?”

“女…女神大人,”良久,金發女人如夢初醒地開口,“不對,什麽?列巴龍說話了?”

“女神是…是我們的女神,不對,你要見她做什麽?”金發男子警惕地看着小龍,語無倫次地,将女人護在身後:“還有,你怎麽是這個聲音?而且你怎麽,會說我們的語言?”

“如你們所見,他是你們的同胞,現在,只有你們的女神可以救他。”小龍的聲音依舊低沉極了,祂眨了眨兩粒黑芝麻的眼睛,視線在二人之間來回挪動:“不必擔憂,祂不會拒絕我的請求。你們且去……就說,有人護送她的子民,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故國。現在,她的戰士需要她。”

“雖是無禮的請求——仍希望你們能快一些。我的時間不多了。”小龍如此說着,深深地低下了頭:“拜托二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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