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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池夏自從大學畢業以後，已經很久沒有為了一款手機app熬夜了。

偶爾熬夜的代價就是，當第二天清晨的鬧鈴聲如期而至時，她頂着發脹的腦袋按下了關閉鍵，繼續悶頭呼呼大睡起來。

直到蘇奕暖重重地敲響了池夏的房門，在門口大聲呼喊着：“你醒了嗎？快八點了，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聲音在池夏耳邊逐漸放大時，她感受到臉頰右側似乎有一陣清風拂過。揉了揉淩亂的頭發，她終于睜開了雙眼。

只見蘇奕暖手裏拎着被子的一角，正怒目圓睜的看着自己。

池夏眯着眼睛，睡眼惺忪，吐字含糊不清：“早......”

“早你個頭，你自己看看幾點了。”蘇奕暖說着，把床頭櫃上的手機遞到了她面前。

池夏低頭一看，上頭的數字如同一盆從天而降的冰水，瞬間消散了她的睡意。

随之而來的，是一陣足以刺穿蘇奕暖耳膜的尖叫。

“天哪，我怎麽會沒聽到鬧鈴，完蛋了完蛋了！”

池夏一邊嘴裏念念有詞，一邊慌忙地扯過前一晚挂在衣架上，早已準備好的衣服，還差點被自己的左腳絆了一跤。

蘇奕暖看着她這幅手忙腳亂的模樣，嘆了口氣。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搖着頭往門外走去。

“我先走了，你争取別遲到，不然這個月全勤獎可就沒了。”

池夏壓根沒心思去回應蘇奕暖，她穿毛衣的時候搞錯了正反面，顯得自己像個手忙腳亂的小醜。等到好不容易平整地穿到身上時，頭發淩亂地散在肩頭，背後滲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接下來，洗臉、刷牙......池夏都是以生平能辦到的最快速度完成的，以至于出門的時候，她甚至忘了帶走蘇奕暖放在桌上的，為她準備好的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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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電梯到單元樓門口時，剛好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她在心裏暗自計算了一下時間，如果是用跑的，說不定還能趕上。

池夏忍不住想到自己大學時期每年的體育期末考，八百米都是不及格的。但這不及格究竟是因為她的懶惰還是确實實力有限，這只有她心裏最清楚。

于是她低着頭迎着清晨刺眼的晨曦，拼命揮動着手臂。呼吸漸漸變得急促，果然在能讓人往前奔跑的動力裏，全勤獎比期末成績更加具有威脅性。

終于到達公司樓下時，距離上班時間還有兩分鐘，池夏快速打開打開軟件刷了個臉，終于放下心來，還在便利店買了飯團和豆漿。

結完賬後，她看到幾位眼熟的同事從眼前快步走過，嘴裏一邊還念叨着：“快走快走，HR在點人頭呢，被抓到就麻煩了。”

池夏剛準備坐下享受一下美味早餐，還沒來得及撕開飯團的包裝，又緩緩縮回了手。

雖然才進公司沒多久，但許多人先打卡再下去吃早飯的事情也是時有發生。領導們平時也都心知肚明，不多計較，只要HR要檢查的時候裝裝樣子，別被抓到就行。

池夏苦笑了一下。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行為，今天難得一次就遇到了檢查，這運氣......

方才因跑步而劇烈的心跳還未完全平息，這具身體的主人又再次邁動了腳步。滑進大門口的自動門，她咬着牙往電梯跑去。

“等一下等一下！”眼看着電梯門就要關閉，池夏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加速着，眼看着就要成功趕上。

仿佛這不僅僅是一班電梯，而是承載着她，甚至是整個部門幸福的天國之門。

池夏趕上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那份不幸是，由于速度過快，在沖進電梯的那一秒，她撞上了電梯內一位無辜的同事，甚至還把手裏的豆漿灑在了他的身上。

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個早晨。

池夏慌忙在包裏尋找着紙巾，一邊道着歉：“對不起，我走得太急了......”

“你好像遲到了。”

對方的音量并不大，但池夏仿佛聽到了一陣急促的直升機螺旋槳旋轉的聲音，随後帶着猛烈的疾風，穩穩地落在了以她的腦袋作為停機坪的草地上。

她擡起頭，果不其然對上了一雙淩厲的雙眼。

“好巧啊，喻總監。”她幾乎快要笑不出來。

喻寧澤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站在池夏面前，胸口處不規則的白色痕跡尤為顯眼。

池夏心虛地別過了頭。她覺得今天在這輛電梯裏撞到誰都好，甚至是葉總，都比遇到喻寧澤要幸運一點。

于是她斷定，要是今天出門之前算算運勢，就會發現上面赫然寫着：忌上班。

但即便如此，面對自己的上司，池夏還是調動了全部的面部肌肉擠出一個笑臉，卑微地說道：“喻總監，真的很不好意思，要不我賠你幹洗費吧。”

說着，她小心翼翼地遞上了一包紙巾。

喻寧澤接過紙巾，随意地擦了擦沾在衣服上的豆漿，并沒有回應池夏方才的建議。

電梯緩緩上升，終于到達了指定樓層。随着一聲清脆的響聲，池夏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從進來到現在，都沒有按下樓層鍵。

“讓讓？”

如惡魔的低語一般的聲音再次飄進池夏的耳中，她像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般僵硬地別過身子。

喻寧澤就這樣與她擦肩而過。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流轉的空氣中，池夏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如同在低溫的冬夜嘬了一口加冰的烈酒，薄荷葉混上一丁點苦味。

池夏還沒來得及品味一番這股香氣，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便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似乎，趕不上點名了。

-

最終的結果顯而易見，池夏和另外三位同事在公司大群裏被點名批評，葉璟甚至還發了一個[偷笑]的表情。

看起來像是嘲諷。

池夏看着群聊界面，一頭撞在了茶水間的桌面上。

一旁的蘇奕暖邊吃着薯片邊安慰她：“哎呀沒事的，你看葉總不也沒說什麽嗎？”

其他部門的同事也都紛紛附和：“就是啊，誰沒抓到過幾次，沒事的。”

都怪喻寧澤。池夏忍不住這樣想。

但恢複理智後，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将所有過錯都推給別人的行為實在過于可恥。

說到底，要不是自己昨天晚上在koi上待到那麽晚，又怎麽會睡過頭呢？不睡過頭，又怎麽會在電梯裏潑了喻寧澤一身豆漿還被他嫌棄呢？

Koi......

池夏掏出手機，看着桌面上的兔子圖标，食指在即将覆在上面之時退縮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想上去看看那位ZE728是否在線，是否也和她一樣睡過了頭。但下一秒，她便為自己會産生這樣的想法感到了迷茫。

不過是昨天剛認識的虛拟網友，為什麽自己要擔心他的死活？

于是她将手機背扣在桌面上，喝了一大口咖啡。

同事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八卦，從部門主管聊到副總監，雖然聽起來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直到最近擔任koi管理員的黎華突然開口說道：“昨天大晚上的，我回家洗完澡正準備睡覺呢，喻總監居然給我打了電話，把我吓了一大跳。”

蘇奕暖立刻反問：“他半夜給你打電話幹嘛？讓你加班啊？”

池夏笑出了聲。看來大家對喻寧澤的刻板印象真是有夠嚴重的。

黎華苦笑一聲：“還真被你猜對了，他一上來就命令我幹活，大晚上哎，快十二點了哎！”

其他同事紛紛感慨喻寧澤實在是不近人情，順便安慰一下可憐的打工人黎華。但也有人覺得喻寧澤這是盡職盡責，為了公司肝腦塗地。

池夏的聲音穿過這些嘈雜的讨論聲，問出了關鍵點：“他讓你大半夜的幹什麽活？”

黎華轉過頭，望向天花板思考了片刻，回答：“讓我踢個人。”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着“疑惑”二字，黎華解釋道：“說有個用戶嚴重影響了app的使用體驗，給其他用戶造成了困擾。”

蘇奕暖驚呼：“天哪，喻總監也在玩koi嗎？那我是不是有機會匹配到他？”

此話一出，其他同事也都紛紛拿出手機，打開app，開始搜尋起附近的人來。

而喻寧澤大半夜找黎華踢人這件事，卻是再也無人問津了。

蘇奕暖用手肘輕輕撞了下池夏的手臂，問：“诶，這個夏天是你嗎？”

池夏點了點頭。

蘇奕暖繼續說：“我加你了，到時候給你澆點水。”

池夏一邊回着：“好啊。”一邊打開了koi。

通過了蘇奕暖的好友申請後，她在配對列表裏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像，而他的頭像下方，居然寫着在線二字。

池夏的手在撫上屏幕的那一霎那又開始退縮。

要不要主動打個招呼呢？畢竟昨天他還幫自己講了話，自己至少要表現得友好一些吧。

可是，看他的樣子，似乎也不是很想和自己成為朋友，自己貿然打擾會不會很沒有眼力見呢？

猶豫之際，ZE728居然主動發來了消息。

“吃午飯了嗎？”

池夏幾乎是秒回：“吃了，你呢？”

ZE728：“我剛吃完。”

池夏操縱着角色走出家門，剛走到自己昨天栽種下的農田前，便看到他正在勤勤懇懇地澆着水。

夏天：“你是來上線收菜的嗎哈哈哈。”

ZE728：“中午也有概率兩倍收獲。”

池夏無奈地笑了笑。這家夥，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就算喜歡種田，這也太誇張了。

夏天：“我今天運氣超差，肯定不會有兩倍收獲的。”

ZE728:“怎麽了？”

池夏猶豫了一下，手指還是快速地在九宮格鍵盤上移動着。

夏天：“我今天早上遲到了，還被通報，超級慘。”

池夏看着屏幕上正四處游走的“小煤球”，等待着他的回應。

過了沒多久，他說：“我也遲到過。”

池夏笑出了聲。确實，哪個打工人沒有遲到過呢？

像是為了佐證自己發言的可信度，ZE728還加了句：“剛工作的時候，我連鬧鐘都不定。”

池夏一下子來了興趣：“這麽拽？你就不怕被開除嗎？”

ZE728：“我就是想被開除。”

夏天：“然後拿N+1是吧？”

ZE728發來一個笑臉，并說着：“那倒是沒想過，只是不想工作。”

池夏瘋狂點頭。太真實了，要不是生活所迫，誰會想工作呢？

于是她問：“那你成功被開除了嗎？”

ZE728：“沒有，反而被升職了。”

夏天：“打擾了。”

夏天：“我也好想升職加薪啊！”

雖然這樣說着，但不知為何，跟他打趣了幾句後，池夏的心情居然好了許多。一掃遲到被通報的陰霾，她甚至開始期待自己也能因此升職了。

即便只是黃粱一夢。

同事們已經沉浸于koi之中無法自拔，互相添加着好友相約晚上一起去星之酒吧吊帥哥。而池夏卻望着畫面中的另一個背影發着呆。

因為看不到對方的模樣，彼此的生活也沒有交集，在吐槽的時候反而能更加肆無忌憚，更加暢快一些。

虛拟的朋友啊......

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