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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周一清晨，Halo辦公室內的氣壓前所未有地低。雖然前一晚已經從下屬那裏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可喻寧澤的頭還是痛得要死。

用戶信息洩露，這可不是個小問題。

西南方向的小會議室裏，和七夕節企劃相關的工作人員齊聚一堂，圍坐在房間正中心的長方形桌子兩邊。

一個個快到垂到桌面的頭顱之間，就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平時以樂天派著稱的葉璟，此刻也陰沉着臉，抱着手臂一言不發。

這份難以忍受的死寂被一陣開門聲所打斷，只見葉希邁着小碎步走了進來，縮着脖子坐到了池夏身旁的空位上。

“都到齊了吧？”喻寧澤擡起頭，環視了一圈四周，沉聲道：“說說吧。”

昨天晚上給喻寧澤打電話的那位研發部同事開始詳細地闡述着來龍去脈，說到底，也算是一件烏龍——七夕節禮包的文案貨不對板，許多購買了禮包的用戶要求退款。

雖然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但也還算能夠彌補，運營部這邊給出了補償的說明并道歉後，用戶們也就沒有再多鬧騰什麽，紛紛按照要求提供了id和郵箱。

原本只要将補償發送到用戶賬號內，這件事也可以算是了了，但好死不死的是，也不知道是誰群發的郵件忘了加密，竟然将數千名用戶的id和郵箱通通洩露了出去。

這下可好，Halo和koi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在網絡上引發了漫天的謾罵。

雖然公關部在那之後啓動了緊急預案，稍微平息了一些風波，但官方賬號的評論區依舊被一片辱罵聲所淹沒。

也難怪剛踏入公司就感覺到與往常截然不同的壓抑氣氛，在這間會議室中更甚。

直到研發部同事發表完坐回座位後，其他人都不敢大喘氣，依舊保持着低頭看桌面的姿勢一動不動。池夏看着自己眼前一片空白的筆記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各部門該做的挽回工作已經做了，也只能等着輿論散去再做打算。但這件事也不能就這樣輕飄飄的過去。

“文案誰發的？”喻寧澤的嗓音如同劃破夏季夜空的一道驚雷，将大家吓了一跳。池夏的手臂不自覺地豎起了雞皮疙瘩，後背也滲出了一層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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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們面面相觑，誰都不敢率先開口說話。

運營部的Andy閉上了眼，英勇就義般舉起手：“是我傳的。”

下一秒，喻寧澤那能把人在盛夏凍感冒的眼神便殺了過來，趕在他開口前，Andy又撐死掙紮了一番：“可是我上傳之前還檢查過，明明就是正确的版本，不知道怎麽會......”

喻寧澤輕笑一聲，打斷了Andy的發言。只見他挑了挑眉，眯起眼睛問：“你問我？”

Andy不敢再狡辯什麽，只好乖乖閉嘴。

喻寧澤又問：“郵件誰發的？”

會議室內鴉雀無聲，誰都沒有主動認領。池夏用餘光撇了一眼左右兩側的人影，心中隐約蕩起一股詭異的感覺。

該叫做違和感吧。這一切都發生地過于戲劇化了。

犯一個錯誤可以理解，但接二連三地犯錯屬實是有些反常。更何況，Andy的工作态度她還算是比較了解，以認真仔細聞名的他，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依舊沒有人主動開口，喻寧澤的眉頭皺地愈發緊湊，像是在醞釀着一場即将傾盆而下的大雨。

一直沒有表态的葉璟此時咳嗽了幾聲，他坐直了身子，兩手支在桌面上，平靜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是誰做的就自己承認，沒必要遮遮掩掩的，搞得好像不說就查不到一樣。”

話說到這裏，再隐瞞倒顯得真的有鬼似的。幾近真空的空氣中，一個聲音幽幽地飄了過來。

“是我。”正是坐在池夏身邊的那位新來的同事，“我本來是要自己發的，但後來......”

她瞥了一眼池夏的方向，有些心虛地別過了頭，沒有繼續講下去。

葉璟追問道：“後來怎麽了？”

新同事剛準備開口，池夏便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側，而她夾在兩人之間動彈不得，一頭霧水。

最終，新同事還是說出了實情：“我要發郵件的時候，葉希過來說幫我發，因為我男朋友已經在樓下等我了，所以我就把這個工作交給了她......”

即便她在提到葉希的名字時降低了音量，但這個關鍵詞還是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尤其是葉璟的。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異常難看，緊繃的嘴角抽搐着，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神讓人發怵。

“葉希。”他壓着自己的情緒問：“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麽要去發這個郵件嗎？”

池夏垂下眼，看到了葉希在桌子底下交纏在一起的十指。她似乎慌了神，眼神閃躲，就連語氣都不太連貫。

“我，我就是看到她那天好像急着下班的樣子，剛好我沒事做嘛，就幫她一下咯。”看似輕快随意的語氣，卻連尾音都是飄的。

久未開口的喻寧澤此時突然來了句：“那時候是幾點？”

新同事努力回憶着，說：“應該是九點多。”

“九點......”喻寧澤歪過頭，望向葉希的眼神裏帶着一絲熟悉的狡黠，“你那時候還沒下班？”

此話一出，池夏也忍不住擡起頭看了身旁的葉希一眼。确實，雖然她們倆共事的時間不算長，但這些日子以來，的确沒見她加過班，下班時間一到也是溜得比誰都快。

可疑，确實可疑。

可葉希卻有自己的說辭：“那個周末不是七夕節嘛，去逛街都是成雙成對的，我一個人多孤單啊......”說罷，她還朝喻寧澤的方向抛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但這樣暧昧不清的說法自然是無法說服喻寧澤，他面不改色，只下巴的角度往左偏了幾分，對身邊的下屬說：“小陳，你去調下監控。”

小陳點了點頭，屁股都還沒來得及從座位上移開，便被葉希劃破空氣的尖叫聲給吓了回去。

池夏覺得有些好笑。她不禁想，其實葉希根本不必花口舌去想那些拙劣的借口，剛進公司的時候大家都被告知不要用公司的電腦刷無關的網頁，容易被監控到，連她這個新人都明白的事情，作為葉總的妹妹，她不至于一無所知吧。

而喻寧澤故意這麽問，估計也是想給員工一個自己承認錯誤的機會，不想鬧得過于難看。

可葉希卻一副不見黃河不死心的樣子，依舊操着那副甜膩的嗓音，撒嬌般說着：“我就是不小心操作失誤了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至于這樣上綱上線的嗎？”

這話一出，會議室內傳來了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或許是礙于葉希的身份，大家沒好意思開口說什麽，但氣氛卻是空前的焦灼。

池夏原本以為喻寧澤會為此大發脾氣，可誰料卻先等來了葉璟的一記拍桌而起。

緊接着是他幾近破音的怒吼：“什麽叫上綱上線？你知道因為你的失誤給公司帶來了多大的影響嗎？那麽多用戶的信息因此洩露，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即便其他人都因為葉璟的威嚴而垂下了腦袋，葉希卻仍然保持着那副不以為然的嘴臉，嘟嘟囔囔：“不就是郵箱嗎？洩露就洩露了呗，這年頭誰還用郵箱啊......”

“葉希，你！”葉璟被她氣得夠嗆，他邁開步子，幾乎下一秒就要貼到葉希面前，好在被喻寧澤及時攔下。

好不容易把葉璟安撫完畢後，喻寧澤才轉過身看向葉希，問：“文案是你改的嗎？”

短短七個字，及其清晰，又及其低沉，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了葉希身上。

葉希的神色顯然比方才慌亂了幾分，跺着腳狡辯：“阿澤哥哥，你在說什麽啊？我為什麽要改文案？剛剛Andy也說了是他發的呀！”

說完，她看向Andy，似乎在向他尋求證明，可對方卻別過了臉，不願回應她的期待。

事到如今，但凡有點眼力見的都看出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葉希的掙紮顯得可笑又無力，可她卻仍然沒有放棄，“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公司出事了要我這個實習生背鍋是吧？”

喻寧澤冷笑一聲，手中的筆落在桌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葉璟嘆了口氣，單手按着太陽穴連連搖頭。

過了許久，他才擡起頭對大家說：“其他人先出去吧，我和喻總監有話和葉希單獨說。”

同事們紛紛站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場是非，在和喻寧澤擦肩而過的剎那，池夏轉過頭，看到他正望向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喻寧澤沖她微微點頭，方才還沉在眼底的狠厲一下子化作一汪柔和的水，将她的緊張不安一掃而淨。

她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很擔心他，也知道這件事情非常頭痛棘手，但他卻只是用口型說了句：“沒事。”

直到走出會議室，池夏依舊回想着葉希的話，無法推理出她究竟是為什麽要做出如此荒唐的舉動。

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她又折返了回去，在走到會議室門口時，池夏鬼鬼祟祟地将耳朵貼在了門上。

冰涼的觸感透過耳框傳遍全身，和裏頭的沉默一樣令人不寒而栗。她甚至懷疑他們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不然為何會安靜地連空調吹出的風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正當她準備轉身離開之際，那聲熟悉的聲音透過木質的屏障傳了過來。

“說吧，誰讓你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