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沿着玲娘說的那段路一直往前走果真有一個破廟宇，那廟宇瞧着是荒廢許久的，可燕瀾并沒有進去，這一路上她想了許久都沒能說服自己，瞧了一眼日頭，日頭快西沉了，現在不知道能不敢趕到城門落鎖前到新陽縣。

若不去，那就只能在這破廟裏呆上一宿，她并不會生火，雖已是五月可夜裏還是冷的，懷裏抱着一個硌手的包袱并不能取暖，到那時冰冷的地面和寒氣逼人，而她身子又弱，在這裏呆着過夜別說一宿，半夜就得發起熱來。

若回村，張癞子便不知在哪裏等着她自投羅網了，她想起玲娘臨走前那大義凜然的模樣百感交集。人倘若死過一回兒便不怕死了，就怕死的不明不白，但要讓她眼睜睜看着玲娘跳進火坑裏确實不可能，她無法坐視不理，索性咬牙搏一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能活着其他的什麽都能掙回來。

此時她的肩膀已經被包袱磨紅了一片，輕輕一碰便激起一陣痛意，且這包袱也是有些重量的，背着還明顯些，她環顧四周确信這破廟宇不會來人，因為門鎖上都落下了厚厚一層灰。

于是她推門進去，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将包袱放過去，又費力将幹草堆拉過來堆在包袱上裝作只是草堆的模樣。

做完這些事後她終于放下心來向新陽縣裏趕，好在是趕在城門落鎖前進了新陽縣，又尋人問了衙門的路，此時已經感覺頭重腳輕了，頗有種奔波在逃亡路上的感覺。

恰逢與一馬車擦肩而過，車內的人眼尖見到路邊步履匆匆神情嚴肅的她，想了幾息時間，開口叫停了車，差人去問。

燕瀾突然被人叫住，擺擺手示意自己此時很忙，可那小童非但沒走堅持攔住她，“燕娘子，我們世子恰巧路過，差我問問你可是有什麽事需要幫忙。”

“世子？”燕瀾挑眉，實在不記得自己哪裏認識什麽世子，瞥眼去見那豪華的馬車靈光一現問：“朗世子？”

小童點頭，“正是。”

燕瀾略一糾結，但人命關天此時顧不了那麽多，斟酌用語道：“我正要去衙門報官，有些日子沒回家，今日歸家恰巧看到一猖獗惡賊在我家中亂翻，我怕驚動那惡賊于是來縣中報官。”

小童聽到後很快跑到馬車旁，馬車的簾子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掀開，小童湊上去将這些事告訴他，裏頭的人交代了幾句那馬車便悠悠的繼續前行。

燕瀾本不報希望，她們這種人的性命在世家貴族面前不值一提，救人是情分從來不是本分，她是最明白這些的，因此見朗疏容的馬車繼續前行也沒有失落感，只是因着耽誤了這時間而有些着急。

誰想到那小童沒跟着走，過來同她說：“燕娘子放心，我們世子吩咐了，朗家的馬車馬上會來接你回家去，我先來為你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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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瀾驚訝，看向那走遠的馬車，對小童說道：“如此，麻煩你托我同朗世子道謝，這份恩情燕瀾謹記在心。”

有了朗家的馬車，燕瀾很快的就到了衙門，且因着朗疏容的侍童在身邊，衙門的人非但沒有敷衍她，看到侍童手裏的東西立馬對燕瀾百般尊敬，并差兩個衙役同燕瀾一起回去，只是衙役瞧着那漆黑的天有些為難道：

“只是這如今城門落了鎖，我們是出不去了，且天黑也是抓不到人的，只能等到第二日天将亮之時同城門值守之人說明情況讓他們放行。”

朗疏容派來的馬車派上了大用場，侍童同她告別離開後，她便在這馬車上熬了大半個夜，直到天将将蒙蒙亮之時，幾人啓程前往燕瀾所在的村落之中。

程行雲夜半歸家又前往玲娘口中的那個破廟宇，推開沉重的木門，撲面而來的灰塵揚了一身，程行雲随手一揮，急切地探看這廟宇，卻不見燕瀾的身影。

他皺起眉頭，玲娘不至于在這個時候騙他，他的目光被廟宇角落的草垛吸引到，這破敗廟宇裏草堆不該是瞧着有些新的模樣，他也是四處奔波過的人，同樣住過廟宇，經年不用的草堆應當是扁塌的。

可這堆草确蓬松一些，于是他徑直往草堆裏走去，翻到裏面那個包袱，程行雲的瞳孔微微放大，包袱裏的木盒他不認識，可衣服他不會不認識，那是他去新陽縣裏為燕瀾買的。

現在他确信這個包袱就是燕瀾的，燕瀾的确來過這裏，只是應當是把包袱藏起來去了哪裏。

程行雲有些着急了，她一個走些遠路就會腿痛腳痛的人能跑去哪裏，村裏的張癞子虎視眈眈，她回不去，又無處可去。

一股煩躁與愧疚湧上心頭，他不該離開的，若不是他離家這麽久就不會出現這種事，燕瀾就不會陷入這種孤立無援的境地，再擡頭時程行雲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戾氣。

那張癞子死的還是太痛快了，便宜他了。

現下是找到燕瀾最為重要，他将燕瀾的包袱拎在手中，仔細想了燕瀾究竟能去哪裏。

燕瀾的身世只有他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倘若遇到這種事第一個想的應當是跑，跑的越遠越好，可燕瀾不是。

她有着向死而生的勇氣。

他是見過的，她只身一人從那場大火中跑出來，提着裙擺死命的跑出那些人的追殺，又敢一把将殺人不眨眼的他攔下來，還想跟他談條件。

那雙眼睛裏的東西從來不會被磨滅。

他心中有了打算，出了廟宇後直往新陽縣的方向走，此時天已泛青，不知何時起開始下起了霧，他耳朵尖，聽到有車轍的聲音，向一旁側去直到馬車同他擦肩而過，爾後繼續走上了前往新陽縣的路。

燕瀾到家時，村裏還是靜悄悄的，三個人從馬車上下來并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燕瀾領着兩個衙役去了自己家，裏面也沒有張癞子的身影。

衙役在屋裏轉了一圈看着被翻了個底朝天的家确信燕瀾說的屬實，燕瀾敲響了玲娘家的門，忐忑的等着開門，沒過多久頂着兩個核桃眼的玲娘将門打開後發現是燕瀾，燕瀾身後還跟着兩個衙役，吓了一大跳。

“你...”

“你沒事吧？那張癞子有沒有對你做什麽？”玲娘剛開了口便被燕瀾堵住，她看了看燕瀾，又看着身後那兩個衙役，想了什麽後同她搖頭。

衙役看到玲娘這番模樣于心不忍，于是說道：“姑娘別怕，我們是新陽縣的衙役，有什麽事你盡管同我們說，衙門會為你主持公道。”

玲娘笑得勉強，“我恰巧經過他家看見那張癞子在她家中偷東西，我想要制止他，可是他一身酒氣不知哪裏來的怪勁要來輕薄我，我只好奮力反擊逃了出去，那張癞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衙役點頭道：“我們知道了。”說罷一個人留守此處，另一個人便去尋張癞子，日頭逐漸高升，霧氣散盡，一個衙役在村後的墳頭處找到了張癞子。

村裏的人也開始湊在一旁看熱鬧。

“這張癞子居然死了！哎喲這死的也忒難看了。”

“這什麽味啊，臭死個人。”

燕瀾和玲娘沒想到張癞子死在了墳頭，臉朝下，尖銳的石頭從後腦勺處穿出，死相及其凄慘。燕瀾是沒想到張癞子會突然暴斃而亡，玲娘是沒想到程行雲說的張癞子不會回來了竟然是這個不會回來了。

聽到聲音匆匆趕來的彭嬸幾乎暈過去，沒想到昨天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她竟一點都不知，她連忙沖上去查看燕瀾，“天殺的張癞子終于遭天譴了，讓他淨要纏你！你可沒有什麽好歹吧？”

其他村民七嘴八舌的開始你一句我一句，這些話盡數落在衙役耳中，衙役上前查看屍體後起身走向燕瀾二人，“這件事情我會上報給衙門，還請兩位姑娘同我們走一遭了。”

燕瀾點頭，“麻煩二位了。”

玲娘偷偷看燕瀾的神情，她是真不知曉程行雲回來了嗎？莫不是二人錯過了。

就在這時，人群外圍鬧鬧嚷嚷的開始散出一條小路，燕瀾在那條路的中間，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那裏，一時竟不知是夢還是現實。

許是太過于驚訝，她看着程行雲一步一步走近都沒有什麽反應，驚到忘了有什麽表情。

彭嬸如夢初醒喊到：“小程！哎喲天老爺啊你終于是回來了，你要是再不回來，這家都快過不下去了，你瞧瞧給你娘子折騰的。”

程行雲一直盯着燕瀾的雙眼一步一步走來，聽到後“嗯”了一聲，輕輕抱住燕瀾在她耳邊說：“沒事，我回來了。”

就是這句話，讓燕瀾感覺一直壓着的勞累如潮水般席卷而來，被堅硬的身軀擁抱住，她才有幾分真實感，開口滿是疲倦，“你回來了。”

程行雲對彭嬸說幾句辛苦後便轉身對那兩個衙役說道：“接下來有什麽事我去處理，我娘子身體不好勞累過度又受了驚吓，她走不得遠路，我同你們去衙門。”

衙役看了看燕瀾又瞧了程行雲，最後點頭同意了。

而燕瀾此時感覺程行雲的聲音已經越發遠了，腿也如千斤重，只是一只有力的手臂一直攬着自己，因此靠在臂彎中逐漸失去力量，最後只聽到耳邊安心的一聲：

“睡吧，沒關系，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