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換座

第29章 換座

葉知年怔怔地看着陸辰。他預感到陸辰會告白, 也設想了很多種可能會出現的情況，但沒有一種是現在這樣的。

為了能沉浸式地觀賞電影，影音室做過專業的隔音處理, 當電影播放完畢, 周圍一片寂靜, 黑暗中只有正前方的大屏幕和标記出階梯的地燈點亮視線。

在這樣的環境中, 人的面孔會變得尤為深刻，那些因為有限照明形成的陰影落在人臉上, 勾勒出的面部線條就像是一幅油畫，濃烈而深邃。

也是因為極度安靜，讓陸辰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能清晰地回響在葉知年耳邊，甚至隐隐在整個影音室內回蕩, 形成了聲音的回環, 深深地，一遍又一遍地, 撞入人心間。

而葉知年的心還在為電影感動，也許劇情有一些些的不完美, 但它傳達出來的愛情真摯感人, 令人動容。

所有的這一切結合在一起，讓陸辰這句告白充滿了宿命感和神聖感。

作為電影臺詞，它代表了男女主相伴一生, 攜手而逝的宿命；當它被陸辰在這樣與世隔絕，只有彼此的地方說出來時, 環境和葉知年被電影觸動的情緒, 又賦予了它類似預言的神聖感——

仿佛他們的未來也會像電影男女主人公一樣, 永遠熱戀，白頭偕老。

葉知年看着陸辰, 已經擦幹眼淚的漂亮眼眸裏，瞬間又溢滿了淚水，懸挂在眼角睫毛上，如同一顆顆鑽石，晃得陸辰心慌。

“別哭啊……年年你別哭啊……我…你…要是…要是……”陸辰想說，要是他做得不好，葉知年不想現在回答，他可以等。可僅僅是這麽一想他心裏就難受得厲害，半晌說不下去。

其實想想也是，明明他早就知道了年年的心意，卻花了太長的時間去糾結猶豫，甚至有段時間還刻意疏遠了年年。

盡管他是想用這種方式認清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感情，但這種行為，對毫不知情的年年來說，就是最好的朋友忽然不理人了，傷害很大。

想到這些，陸辰心裏越來越難過，忍不住低下頭，抽了抽鼻子。

這次失敗是他自找的，純屬活該。但是沒關系，等年年平靜下來，他再試一次，一次不行就十次，今年不答應，他就明年再來，只要年年沒和別人結婚，他就還有機會。

陸辰有些悲壯地想着，擡手揉了下鼻子，眼眶悄悄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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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陸辰低着頭，想掩飾自己的情緒，但葉知年還是發現了。兩人離得這樣近，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另一個人的感知。

葉知年有點懵，他不過是走了一會神，陸辰怎麽就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好在他夠聰明，也夠了解陸辰，眼珠子一轉就琢磨過味來，頓時有些無語。

陸辰這人，你說他遲鈍吧，他對人性其實十分敏銳，總能透過表象看透本質；可是你說他敏感吧，這人又常常鈍感力十足。自己這眼淚明明就是感動的，他也愣是能給你想劈岔了！

不過又想想自己這兩年在暗戀上吃的苦，葉知年又覺得，讓陸辰苦一下也沒什麽不好，愛情的苦嘛，就得兩人一起吃。

葉知年用紙巾擦了擦眼淚，清了清喉嚨，剛漏出一個音節，就看到陸辰飛速擡起頭，緊盯自己。

好像狗狗哦……葉知年壓下唇角，接着陸辰之前的話問道：“要是，我們有一天也像男女主一樣分開了，你會一直等我嗎？”

“我們怎麽可能……”陸辰條件反射般就想反駁，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葉知年話裏的意思，整個人肉眼可見的開心起來，眼睛亮得驚人，“會！而且我絕不會像男主那麽蠢，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去找你！”

葉知年笑了，眼底又有眼淚湧現，他含着眼淚，帶着笑，擡起手翹起小拇指道：“拉鈎，我們…一言為定。”

陸辰現在都還記得，葉知年當年說這句話時的表情。

他眼中的淚珠反射着大屏幕的光，如同在眼底灑了一把細碎的鑽石，他唇角的笑意溫柔纏綿，讓人想起寂靜的夜裏最柔軟的夢。

現在回想起來，那場精心設計的告白其實一點都不完美。

一開始觸動他的那句話，電影裏壓根就沒有；電影描述的愛情結局雖好，過程卻依然滿是遺憾和痛苦。

但葉知年最後的眼淚和笑靥，讓一切都圓滿了，再也沒有比那更好的告白了。

因此聽到身後熟悉的噴笑聲，陸辰一點不覺得惱怒，反而轉頭看着葉知年，明知故問道：“葉老師你呢？喜歡這部電影嗎？”

葉知年的笑意僵在唇角，輕咳幾聲後，才模棱兩可應了一聲：“嗯……”

陸辰卻不想放過他，腳下一個轉向就走到了葉知年身邊，滿臉驚訝地追問：“嗯是什麽意思？不喜歡嗎？連臺詞出現在哪一段你都記得，我以為你也很喜歡這部電影呢！難道不是嗎？”

這人！

葉知年沒想到陸辰會這麽問，更沒想到他居然無視兩人的約法三章，直接湊過來了！

看到他眼中明晃晃的惡趣味，又瞄了眼對準兩人的跟拍鏡頭，葉知年咬緊一口銀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喜歡，我很喜歡這部電影！”

“那看來是我誤會了。”陸辰頓了頓，在葉知年暗示他走遠點的眼神裏，一本正經地說，“難得遇見同好，不知道葉老師你最喜歡電影裏的哪一段？”

葉知年瞬間瞪大了眼睛。

還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年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23333333辰哥有種摸老虎屁股的作死感】

【這是調戲吧？這就是調戲吧？這不是明晃晃的調戲是什麽！】

【辰哥，當着鏡頭調戲老婆很爽吧？幹得漂亮！】

【辰哥，保持住！這個鏡頭對我的眼睛可太友好了～賞心悅目啊！】

【真不知道葉知年在裝什麽，不是都被拍到一起吃飯了嗎？】

【一起吃飯也不能代表什麽，說不定就是普通的校友聚餐】

【吃飯也要看誰提出的，有沒有可能我哥是個體面人，不好拒絕】

【喲，唯粉姐姐又可以了哇？那能不能評價一下剛才辰哥說的妻是什麽意思？doge】

就算心裏有一萬匹草泥馬來回狂奔，當着鏡頭葉知年也只能扯起唇角，和陸辰讨論起電影來。就算上車也沒逃過，因為陸辰跟着他上了同一輛車。

直到登上飛機，兩人才因為座位不同而分開。

這一期錄制地點所在的邢市，離京城只有一個小時的飛行航程，但要抵達承平村卻還要五個小時的車程。

為了節省時間，節目組沒有像上期一樣整什麽花活，而是所有嘉賓包括節目組一起包機前往，至于直播只能暫時中斷一小時。

最後拍攝了一遍機艙內的情形，總導演宣布直播暫停，直播間開始循環播放《烏托邦》剪輯版的宣傳視頻，機艙內的嘉賓們也随之松懈下來。

可還沒等葉知年把這口氣順到底，忽然一個陰影籠罩下來，他擡頭一看，就看到陸辰對靠窗坐的劉琛睜眼說瞎話道：

“阿琛，能和我換個位置嗎？剛剛和葉老師聊得很開心，想繼續探讨一下。”

劉琛沒想到陸辰居然會叫自己阿琛，受寵若驚地起身道：“沒問題辰哥，您坐！”說完他就走了，葉知年攔都攔不住。

見劉琛在前排坐下，陸辰回頭對葉知年挑挑眉，又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坐進去。

葉知年很想硬氣地表示不要，但誰能不喜歡靠窗的位置？而且這是商務艙，空間寬敞，不存在出入不方便的問題。因此他只猶豫了一秒，就起身坐了進去。

陸辰低頭輕笑兩聲，在葉知年身旁坐下，扣上安全帶，打開手機飛行模式。

就在他轉頭想說什麽時，一只白皙如玉、骨節分明的手，将手機放在了兩個座位之間的扶手上，屏幕顯示的是備忘錄，上面用大寫加粗的字體寫着四個字——

你想幹嘛！！！

一看清內容，陸辰就想笑。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環視了一圈，确認其他人的狀态。

節目組包的是一架窄體飛機，沒有設置頭等艙，飛機駕駛艙後面便是登機口，然後是八個公務艙座位，再後面就是經濟艙。

作為明星嘉賓，陸辰八人理所當然地占據了公務艙，就連節目組總導演都只能去擠經濟艙。

艙室間雖沒有門，但也拉了個簾子隔絕視線，再加上他們倆坐在公務艙後排，除了坐在他們旁邊的陳君麟和李南霜，別人其實不會注意到他們。

“你看這個環境，咱們有必要這樣嗎？”陸辰歪着身子靠近葉知年，壓低聲音道。

葉知年沒有說話，拿回手機噼裏啪啦打了一堆字，又放在扶手上，然後忿忿地擰了把陸辰的上臂。

“啊！”

陸辰一點沒遮掩地驚呼出聲，立刻引來衆人的關注，同樣坐在靠窗位置的陳君麟直接站了起來，擔心地問：“辰哥，你怎麽了？”

沒等陸辰回答，空姐率先出聲提醒：“陳先生，請您坐下，系好安全帶，飛機要起飛了。”

陳君麟不甘心地哦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有些後悔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只隔一個走廊，和隔着一個人能注意到的東西差太多了。

陸辰這才從自己座位歪出半個身子，對轉頭看過來的仁立、鄭雲琦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剛想起來有個東西忘帶了。”

鄭雲琦皺了皺眉，問：“很重要嗎？”

陸辰搖搖頭：“小東西而已。”

“不行一會落地去買吧。”仁立補了一句。

陸辰笑着點點頭，應了聲好，糊弄完其他人，轉頭又對上了葉知年的瞪視。

“這不能怪我，誰讓你剛才那麽用力。”陸辰小聲道，一臉無辜。

“我哪有…我哪有用力！”葉知年差點沒控制住音量，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後，他将手機怼到了陸辰臉上。

只見備忘錄上寫着——

之前明明商量好的，你又抽什麽風？別以為這次方呈遠沒作妖就真的能高枕無憂了，那個人真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能忍忍嗎？

陸辰一開始其實并沒多想什麽，他确實有一點想逗弄葉知年的意思，但更多的還是順着話往下說而已。

上了飛機後，發現公務艙相對來說人員簡單，又沒在直播，加上那句電影臺詞勾起的往事回憶，讓他産生一種強烈的沖動——

想和老婆貼貼。

既然環境允許，那為什麽不做？陸辰想的就是這麽簡單。

但話不能這麽跟葉知年說，不然等這期錄完，他真的只能睡沙發了。

陸辰思忖片刻，正要開口，就被葉知年拿着手機直接怼了手臂，用實際行動表示：不許說話，打字！

陸辰看了眼怒目圓瞪的老婆，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打字。

陸辰：寶寶，咱倆畢竟在錄同一個節目，也不能真的裝不認識吧？之前還一起被拍到吃飯，裝不熟可以，裝不認識就太假了，我這也是在打補丁啊！

葉知年看完陸辰打的字，咬了咬唇，好一會才低頭按手機。

葉知年：萬一露餡了怎麽辦？

見有戲，陸辰壓住唇角，連忙打字。

陸辰：不會，你想，方呈遠是什麽人？看到熱搜會一點動作都沒有？但咱們都上飛機了他還沒有任何反應，不正說明他什麽都沒查到嗎？

葉知年看着手機沉默下來。

其實之前他就覺得很奇怪，方呈遠為人處事的風格，他在這八年裏體會得淋漓盡致，說有病都算是輕的，只要遇到和璀璨王燦有關的事，方呈遠就是一條瘋狗。

之前因為性騷擾打人事件，方呈遠封殺了他，但随着時間的推移，一直沒捧出什麽人的方圓，還是把他給推了出去。

結果就因為在片場偶遇王燦，收了張她名片的事，方呈遠就瘋了。

為了能利用合同把他捆死在方圓，方呈遠寧願少賺抽成，也不願意給他機會，卡着合同要求的金額續了整整三年。

方呈遠這麽做的唯一理由，就是不想葉知年解約去璀璨，給王燦掙錢。哪怕他解約後簽約璀璨的幾率并不大，那條瘋狗也不願意冒這個險。

有時候葉知年都忍不住想，方呈遠對王燦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怎麽會扭曲成這樣？

不過這也不是他該關心的事，重點是，寧願錯殺不願放過的方呈遠，這次怎麽這麽安靜？

葉知年抿了抿唇，拿起手機打字。

葉知年：方呈遠不是那種沒有證據就按兵不動的人，他就是一個喜歡捕風捉影草木皆兵的神經病。我們倆的事鬧這麽大，他沒反應這件事本身就很不正常，所以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

打完這一段，他稍微停了片刻，想起吃飯被拍的事，又接着按手機。

葉知年：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避嫌避得太過了也有問題。但是！度一定要掌握好！不能有肢體接觸，說話也不能太近太親密！知道嗎！

陸辰讀完怼到面前的手機，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壓低聲音道：“好～都聽你的。”

葉知年瞪了他一眼，收起手機轉頭望向窗外。

過了一會，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腳似乎碰到了什麽東西，垂眸一看，是某人的腳大大咧咧地伸展開來，就這樣和他的腳尖碰到了一起。

陸辰穿着YOUNG的休閑款黑白色球鞋，而葉知年自己穿的則是年潮的牛仔拼接板鞋，乍一看完全不同，但畢竟藝術總監是一個人，風格上其實是有共通之處的。

說白了，就是很配。

葉知年抿了抿唇，腳尖一個用力撞開了黑白配色的球鞋，但球鞋很快又貼了回來，用力抵上了拼接板鞋的腳尖。

葉知年用力推過去，陸辰又使勁推回來，兩個人就這樣較上了勁，兩個腳尖你來我往，玩得不亦樂乎。直到飛機飛行平穩，空姐開始活動，他們才停下來。

一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飛機剛剛停穩，便有一名攝像師扛着攝像機走進公務艙。

李南霜見狀有些無語道：“下飛機也要拍嗎？”

攝像師笑笑：“畢竟直播斷了一個小時了，粉絲們都嗷嗷待哺呢。”

李南霜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拿出随身的氣墊，稍微補了下妝。

攝像師一直走到登機口，揭開鏡頭蓋，豎起手指比了三個數。

“直播倒計時，三、二、一！”

話音落下，直播間循環播放的畫面一切，出現在觀衆面前的，便是和直播中斷前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

當然，也有火眼金睛的觀衆迅速找出了不同。

【辰哥，直播中斷前你不是坐在第一排嗎？什麽時候跑到第二排去了？】

【啊啊啊啊啊！飛機上不是有WIFI嗎！為什麽要斷直播？重點都沒拍到，要你們何用！】

【媽的錯億！之前葉知年還恨不得讓陸辰離遠點，這才多久兩個人就坐一塊了，這段極限拉扯居然沒拍到！我恨！】

【就…很難評，上飛機之前葉知年還一臉勉強，這才多久啊就一百八十度大反轉，态度也變得太快了吧？】

【小情侶是這樣的，在一起久了，早就忘了普通朋友的相處模式，很容易走極端，不是太過了，就是矯枉過正】

【所以這是終于反應過來之前裝太過了，及時修正錯誤麽？】

【媽的，嗑得我生氣！你們倆都這樣了還裝什麽裝？立馬給我親嘴、結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