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LOVE.

第40章 LOVE.

跳車是不會跳車的, 葉知年先低頭給陸辰發了條消息，然後觀察起豪車內部裝潢來。

這輛豪車雖不是加長版那種超豪華的類型，但原木裝飾、真皮座椅、小冰箱和顯示屏, 以及寬敞的後排空間, 處處都體現着金錢帶來的舒适感。

葉知年旁邊隔着車載冰箱的座位上, 還放了一束和副駕駛座同樣的碩大的玫瑰花束, 馥郁的芬芳萦繞在鼻尖，和着空調暖氣, 熏得人暈沉沉樂陶陶的，有種不真實感。

葉知年脫下羊絨圍巾和大衣，将它們搭在車載冰箱上，然後趴在衣服上伸手撥弄那一大束玫瑰, 想看看花束裏有沒有什麽線索。

這時, 司機湯米忽然開口問道：[葉先生是來紐約克工作的嗎？]

葉知年正在檢查花束層層疊疊的包裝，聞言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是啊。]

[離家這麽遠, 會想家嗎？]

[還好吧，只待十幾天而已, 還能忍受。]

[真好, ]湯米感嘆道，[我當初被迫離開自己的國家來到紐約克，天天都想回家, 就是回不去。]

葉知年看了湯米一眼，有些奇怪地問：[你不是阿美麗卡人？]

湯米長着一張典型的阿美麗卡混血黑人臉, 皮膚是淺棕色, 面部輪廓也比較立體, 就算不是阿美麗卡人，也是歐洲混血黑人後裔, 不像是會背井離鄉的人。

[不是，我是英吉利人，我以為我的口音很明顯？]湯米笑着看了眼後視鏡。

[我以為這是豪車特別服務。]葉知年笑着回答。

在阿美麗卡，英吉利口音幾乎是高級的代名詞，如果服務人員抄着一口正宗英吉利口音，能大大滿足阿美麗卡人的虛榮心。就比如葉知年酒店房間的管家詹姆斯.李，也是一口标準的英吉利霧都口音。

湯米爽朗地笑了起來，好一會才搖頭道：[不，我這是天生自帶的，不過我現在知道，為什麽我是公司業務指派最多的司機了。]

Advertisement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略有些突兀地說：[我當初來紐約克，其實是被父母逼迫的。我愛上了一位他們認為不該愛的人，為了拆散我們，他們強迫我到紐約克留學。]

聽到這段話，葉知年眼睛微睜，轉頭看向湯米在後視鏡中的影子。

後視鏡只能照出湯米小半張臉，不過就算看不見全臉，僅看眼睛也能看出，他很認真，眼中有回憶往事時的惆悵和痛苦。

[六個小時的航程其實不算長，但我沒有經濟來源，沒有聯系方式，六個小時仿若天塹。我想盡一切辦法聯系我和愛人共同的朋友，得到的消息卻是他不知去向，音訊全無。一想到我和他可能從此以後再也無法相見了，我的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葉知年松開被扯得有些變形的花束包裝，茫然的視線落在了擋風玻璃上。

此時外面正在下雪，不算大的雪花飄飄揚揚地落下，就像給街景蒙上了一層斑駁的濾鏡，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透過它，去望見那些往事。

[沒有錢，我哪都去不了，一開始甚至連上網時間都受到嚴格控制，我只能沒日沒夜地看電視打發時間。後來好不容易有了點自由，我就天天去公寓附近的街頭籃球場和人打籃球，有時候還故意挑事和人打架……]

[打架？！和誰打架？他…你不要命了嗎？]葉知年的心髒因為打架兩個字提到了嗓子眼，嗓音因此發緊，好聽的少年音瞬間變得又尖又利，刺得人耳朵疼。

紐約克是個什麽地方？幫派林立，犯罪率居高不下，持槍率也位居世界前列，打輸了還好，打贏了對方說不定就請你吃花生米了。

湯米倒是很淡定地點點頭：[是啊，我現在回想起來也很害怕，那個時候太年輕太沖動，做事不計後果，找了個最笨的辦法宣洩情緒。還好我住在上東區，要是住在其他地區，可能不死也半殘了。]

葉知年聽得咬牙切齒，眼圈卻悄悄地紅了。

[你看，那裏就是我和人打籃球的地方。]忽然，湯米擡手指了指車窗外。

葉知年跟着望過去，便看到一處經常在美劇中看見的場景，兩棟頗有年齡的磚房中間夾着一小塊空地，鏽跡斑斑的籃球架和噴滿塗鴉的牆壁，街頭風十足。

葉知年看着那只有一個籃球框，場地也比真正籃球場縮水一半的迷你籃球場，鼻子異常酸澀。

葉知年曾聽陸辰講述過初到阿美麗卡的事，不過在他嘴裏，除了思念就是吐槽阿美麗卡的髒亂差，除了富人區其他地方有多亂，半夜時常能聽見遠處的槍響和警笛聲，睡覺都睡不安穩。

在這些描述裏，沒有陸辰表達思念的具體方式，葉知年只能以自己的經歷去想象，以為陸辰和他一樣，想得狠了就默默流淚。

他從不知道陸辰心裏藏着一團火，一團只能通過暴力發洩出來的怒火。

即便是現在，陸辰也沒具體描述過在他心裏燃燒過的那團火，但僅僅是它曾經燃燒過的餘燼，也燙傷了現在的葉知年，讓他的心髒隐隐作痛。

許久，葉知年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想去那個公寓看看，可以嗎？]

[當然。]湯米笑着點頭，在下個路口轉動方向盤。

十幾分鐘後，葉知年拿着湯米給他的鑰匙，站在一棟紅磚房的頂樓公寓前。

紐約克有許多這樣上百年的老式磚房，外表看起來不起眼甚至有些複古老舊，但內裏裝潢卻十分現代摩登。能住在這樣房子裏的人，都是社會名流，可見陸辰被父母送出國後也沒吃過苦。

但誰被限制自由會快樂呢？哪怕是個金籠子，也是籠子。

葉知年打開大門走了進去，發現裏面是複式結構，迎面便是寬敞的餐客廚挑高空間，很有工業風格的黑鐵格子落地窗能讓人盡賞上東區繁華街景。

陸辰打籃球的地方位于一條街外，透過落地窗甚至能看到籃球場旁邊的建築物。

葉知年并沒有急着找線索，而是從一樓慢慢轉到了二樓，僅憑外在條件來看，陸辰出國後似乎過得很好，至少比葉知年忙着打工賺錢要幸福得多。

但葉知年知道，這種“好日子”陸辰也沒過多久，幾個月後他就去了高麗，一邊在練習室拼命跳舞，一邊四處打工，一點不比他輕松。

即便是住在這高檔華麗的住宅裏，陸辰也從未開心過。

這一刻，葉知年仿佛看到五年前被迫分別的兩個靈魂，在此時重疊在一起，痛苦無比清晰，卻又奇異的讓人感覺十分幸福。

因為他們的感情，他們的思念，從始至終都是相通的，哪怕相隔千萬裏，就像那句詩——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葉知年最終在一個卧室裏找到了同款淡藍色信封。

這一次信封上空無一字，封口依然用了火漆，不過銀色的玫瑰似乎微微綻放了一點，火漆的銀色裏也夾雜了一部分金色，形成了漂亮的花紋。

葉知年小心挑開火漆，發現信封裏裝着一張電影票。

下一站，是電影院。

在阿美麗卡，大小影院林立，每天都上映着不同的電影，只要有心，你甚至能找到播放古早默片的電影院。

葉知年被湯米送到影院，進入影廳後才發現，這個廳裏只有他一個人，而等他順着電影票找到座位時，就發現一個熟悉的淡藍色信封靠着椅背。

葉知年拿起信封，和在公寓裏發現的那個對比發現，銀色玫瑰又綻放了一點，金色也多了許多，占了火漆印章差不多一半的面積。

打開來，裏面是和第一個信封一樣的卡片，上面同樣是陸辰親手寫下的詩句——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葉知年正看着卡片上的詩句愣神時，影廳突然熄燈，大熒幕亮起，電影名出現在熒幕上。

《Melody》。

這部電影光看畫面顏色便知道有些時日了，葉知年上網一查才知道，這部電影拍攝于1971年，片名國內翻譯為《兩小無猜》。

影片講述了尚且處于感情萌芽階段的小學生丹尼爾愛上了同學美樂蒂，他們的感情遭到老師的反對，最後在同學們的幫助下舉行了秘密婚禮，搖着軌道車私奔遠去。

看完電影，葉知年隐隐明白了陸辰為什麽要安排他看這樣一部電影。

電影裏，丹尼爾和美樂蒂的感情不被老師和大人們理解，他們說你們還小，不能結婚，你們不明白什麽是愛。

可是對于丹尼爾和美樂蒂來說，他們只是想在一起而已，結婚是他們認知裏在一起的唯一途徑，也許他們真的不明白什麽是愛，可是他們在一起很快樂，就像曾經的葉知年和陸辰。

在不懂愛的年紀，已經認定了彼此。

葉知年的母親在接受他的性向後就曾感嘆道，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

葉知年打小就文文靜靜不愛動彈，性格乖巧內向從不主動搭理別人，母親幾次帶他下樓曬太陽遛彎，他對別的小朋友都表現得興致缺缺，偏偏和陸辰一見面就看對了眼。

兩個裹着紙尿布的小孩，第一次見面就拉着彼此的手不放，學會說話後叫的第一個外人，是對方的小名，就連兩家父母也是因為他倆才越走越近成為朋友。

人和人的緣分就是如此奇妙，相遇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一生的羁絆。

電影結尾處，搖着軌道車的男孩和女孩，在晴空下遠去的身影，像極了為了重逢毅然決然地改變自己的人生劇本，一頭栽入娛樂圈的他們，哪怕前路渺茫，卻從未後悔。

葉知年剛剛為曾經的分離和思念感傷的心情，被這部電影撫平，因為他和陸辰已經遇見此生最好的彼此，他們的相遇，便已勝過人間無數。

帶着這樣的好心情，葉知年走出影廳，剛來到電影院大廳，便被一位侍者模樣的女孩叫住。

[恭喜您先生，您是我們電影院第一萬名客人，我們為你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

葉知年看着女孩，眼神裏透露出幾個大字：這招也太老了吧？

女孩眼神堅定地回望他，表情認真充滿信念感：招不在老，管用就行。

葉知年抿了抿唇，無奈道：[謝謝……我很高興。]

女孩聞言，立即從衣兜裏拿出熟悉的藍色信封，遞給葉知年。

看到信封，葉知年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接過信封，仔細打量着再次發生變化的火漆印章。

金色成了主色調，讓正在綻放玫瑰也變成了絢麗的金色，銀色纏繞其間，形成了繁複的花紋。

挑開印章，裏面是一張優惠券。

女孩笑着道：[上東區最好的餐廳，随時歡迎您的光臨。]

[謝謝。]葉知年禮貌道謝，從信封裏取出優惠券，發現這張優惠券做得有模有樣。

不但有餐廳的宣傳圖，訂座電話，還寫明了優惠券的時效和範圍，紙張和排版都非常精美，一看便十分用心。

只是無論哪家餐廳，也不會出這種不限時間的優惠券吧？

葉知年勾起唇角，對女侍者點了點頭，走出電影院坐上湯米的車，順手将優惠券遞給他：[接下來去這吧。]

湯米接過優惠券，有些誇張但真心實意地贊嘆道：[這家餐廳非常好吃，環境也很浪漫！葉先生，您的運氣真好！]

明知道這些都是安排好的，只是在哄他，葉知年卻依然被哄得心花怒放。

去餐廳的路上他拿出那三個信封，看着封口處漂亮的火漆印章，心裏惦記着被留在酒店的那個信封，想着一定要把它們保存下來。

抵達餐廳後，葉知年将優惠券遞給門口的侍者，對方不顧還在門口等位的客人，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種優惠券我們印的不多，先生您的運氣真好，請這邊來。]

一路将葉知年引到二樓由陽臺搭建的花園溫室，侍者指着靠窗的座位道：[這就是您的座位，希望您喜歡。]

葉知年抱着脫下的大衣和圍巾，看着花團錦簇讓人誤以為季節倒轉的溫室，滿臉驚喜：[我…很喜歡，謝謝。]

侍者笑笑，對他伸出手：[我幫您把衣服挂起來吧。]

葉知年又道了聲謝，抽開椅子坐下，透過玻璃看着外面飛舞的雪花，又看了看周圍茂盛的綠植和花朵，忍不住再次贊嘆道：[好美……]

[非常高興您能喜歡，這是菜單，稍後會有服務生來為您點單。]

[好的，謝謝。]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過，葉知年确實有點餓了，因此接過菜單他便直接打開，卻發現裏面夾着再眼熟不過的淡藍色信封。

這一次，火漆印章上的銀色徹底退為點綴的花紋，金色玫瑰愈發嬌豔欲滴，裏面的卡片寫着新的詩句——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葉知年左手撐着下颌骨，右手拿着卡片，唇角噙着笑意就這樣一直看着，直到服務員走到他身旁出聲問好，他才回過神來，将卡片放回信封，又用桌上的鹽瓶壓着，才拿起菜單翻開。

[嗯……這個、這個、這個和…這個，甜點就上這個吧，謝謝。]

點完菜，葉知年又拿起信封觀賞了一會，才擡頭開始打量四周。

之前只注意到驚人的植被，這個時候仔細一看才發現，整個陽臺溫室就只有他一個人。

這其實有些不合常理，這個陽臺很大，如果利用起來足以擺下四五張桌子，可偏偏這裏只在中間靠近玻璃窗的位置放了一張桌子，怎麽看都不符合餐廳經營之道。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坐在這能獨享整個溫室的私密空間，綠植也很好的遮擋了大堂裏的視線，能盡情享受美食、美景。

葉知年原本以為收到信封後，這裏的盤子底部會出現線索，可他把所有盤子都一掃而空，也沒能發現只言片語。

放下刀叉，葉知年略有些失望地看着服務生收走餐盤，拿起酒杯抿了口白葡萄酒，轉頭看向窗外，邊欣賞雪景，邊等待他的甜點。

可和之前恰到好處的上菜速度不同，這道甜點許久都沒來，眼看都三點半了，甜點還不見蹤影，葉知年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他起身想找人問問什麽情況，要不就幹脆不吃了時，餐廳的背景音樂陡然換了個畫風。

“Damn， Love or lust. Damn， All of us.”

這種餐廳放RAP？

沒等葉知年細想，幾句歌詞進入耳中，他瞬間怔愣當場。

“Just love me， I wanna be with you (Just love me)， Aye， I wanna be with (Just love me， just love).”

這歌的歌詞……

心髒怦怦直跳，葉知年站在餐桌旁，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條綠植和鮮花簇擁着的小道。

“如果我不再腰纏萬貫，你是否會愛我如初？

如果我一貧如洗，你是否會愛我如初？

比起你的愛，我更希望你能信任我，

因為如果沒有你，我将一無所有。”

随着這幾句歌詞，小道盡頭有人緩步而來。

他穿着黑色的高領毛衣，筆直的西褲沒有一絲褶皺，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哐哐的聲響，一步一步合上了葉知年心跳的脈動。

來人手上沒有拿花，而是捏着一封淡藍色的信封。當他走到葉知年面前，遞上信封時，封口處純金色火漆印章上，玫瑰花瓣舒展已徹底綻放。

他笑着，看着淚如雨下的葉知年，眼中亦有淚光浮動：

“年年，你不打開看看嗎？”

葉知年咬着唇，在模糊的視線裏接過信封，裏面除了有熟悉的卡片外，還有一枚鑽戒。

卡片上寫着——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與此同時，深情的男聲吟唱着：

“訂婚鑽戒代表我的真心實意，

是你成就了現在的我，

我們感情的旅途，

我們是彼此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