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習慣了
第48章 習慣了
天後寝殿陷入了良久的靜谧。
戚葭:……
魯肆那個傻叉, 作死也要帶上他。
他原本,如果有可能……
他其實并不想這樣便暴露自己已經恢複記憶的事情。
戚葭不由擡眸看向虞白溪。
清冷的藥香氣襲來,卻恍如隔世。
如此近的距離,戚葭渾身骨骼肌肉都僵住了, 與對方相牽的手更是動也不敢動。
直到天帝嗓音響起:“你……都想起來了?何時?”
“才想起來。”
戚葭想多說幾句, 可過去的習慣襲來, 他竟然下意識就沒有再開口。
戚葭又想敲自己的額頭, 可感覺掌心交疊的冰涼,他總覺得如果這樣與對方掌心分開的話, 便再牽不住了。
忽然很懷念自己還是單純一只胖啾的時光。
如果他還是一只小鹦鹉的話, 現在就大可以不管不顧地變回圓啾, 然後落在虞白溪手上, 動也不再動一下。
可問題恰恰便是, 他似乎再也不能做回那只單純的小鹦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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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他自己恐怕已經無法做到了。
終究是恢複了記憶。而他此前……正如虞白溪說過的, 高冷, 于是也不會裝瘋賣傻。
二是,估計虞白溪不會再像從前看待他。
想到這裏,他更像是吞了一百石的石頭,先前翻湧的血氣都被壓回去了, 現在反而喘不上氣。
戚葭:“我……”
虞白溪:“你……”
二人再度齊齊開口。
又因為見對方都開口, 而自動收聲,都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而以戚葭如今的心境,已經連尴尬都感覺不到。
他想了想, 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 稀裏糊塗的, 只想起方才他與魯肆說的,他對自己施展過幻術, 将自己變成鹦鹉的那回事了。
往昔,小鹦鹉蹲在天帝肩頭叽叽喳喳的情景歷歷在目。
于是戚葭說:“當年我特意将自己封印在不度山,原本應該萬無一失,卻未曾料到自己醒來後會失憶,還會跑出來,找到你……”
“……”
大概沒想到他開口是解釋的這個,雙眸蒙着白綢的天帝氣息一滞,還是應道:“嗯。”
戚葭:“……”
便又不知該說什麽了。
因為想起一切的他,深切地認同着虞白溪的話——他們之間,不熟。
的确不熟。
是大概僅見過幾面的關系。
與其他人同行時的,兩人單獨相處的,某某盛會上、他與他擦肩而過,或遙遙相望過一眼的……林林總總的都加起來,大概也沒超過十面。
那麽如果按照昔日兩人之間的關系,按照他們的身份,此時此刻,自己要說的話大概就是……
“如今看來,我也該……”
“咳。”
戚葭話沒說完。
天帝已經重重地咳了出來。
他不光是咳,還吐了一口血出來,面色瞬間慘敗,身形也搖晃。
戚葭:???
“你的傷?!”
趕緊扶住對方,如今的戚葭已經不需要人給他解釋什麽了:“……一魂雙體之術。太古玄虛鏡煉成了?”
但凡神器出世都需要馴化,無論是被天道吐出來的,還是人為合成的。
而只要有馴化,馴化者就會受到反噬。
能叫虞白溪驟然傷得如此之重的,目前來講也唯有馴化神器了。
戚葭也不需要再反應,當即便帶着天帝的分身向煉器室掠去。
飛速飛去,戚葭還不忘美目圓睜:“一體雙魂之術多危險,一旦有一體損傷便可能傷及神魂!”
虞白溪說:“不嚴重。”
聲音卻比方才低了許多,他緩緩道:“取太古鏡,還傷不到本座。”
戚葭也顧不了許多了,幹脆瞪了天帝一眼:“那你也不用分身來我這邊啊!一個神界廢物……”
說到這裏,戚葭又說不下去了。
虞白溪分身趕來,是為救他。
要對付一個強弩之末但擅長幻術的神族,還是有些棘手。
虞白溪是特意趕來保護他。
好像從始至終,當天帝将頂級幻術可破的玉照給了他的那刻起,便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打算——一旦有人動了玉照,他便來救他。
這些戚葭已然明白。
但這對于昔年喜好獨來獨往的人來說,是十分陌生的經歷。
而對于黏着天帝的胖啾來說,又像是理所當然的事。
于是戚葭徹底混淆了。
他覺得天帝不該來不必來,又理所當然地覺得,天帝是可以被自己随意呵斥……就如同曾經,他站着虞白溪的肩膀上,揮着翅膀對這個肩膀寬闊之人頤指氣使。
煉器室很快便到了。
外頭層層重兵把守的密室內,還殘留一些神器的氣息。
天帝神魂歸位,卻再度噴出一口血。
戚葭趕緊扶住對方:“怎麽樣?”
“無礙。”虞白溪說。
“你的傷……”戚葭眼中布滿擔心,心尖又像被攥緊了一般,再一次抽痛。
唇邊染血的天帝卻低眉打斷他:“會好的。”
他甚至略微勾起唇角笑了笑。
依稀沖着戚葭的方向。
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歪頭的方向也并不十分準确。
戚葭驟然一哽。
他終于知道,為何每次問到對方的傷,虞白溪都會以安慰的口吻對他說“會好的”。
因為他這傷,雖是萬年前天妖大戰留下的。
卻不是天帝為了殺他所受。
那些四界一直在傳的,為了徹底誅殺妖神,天帝獻祭了半數修為,或是半條命,或是半數修為加壽命,統統都是無稽之談。
或者說是一個謊言。
為了讓神族相信,他已經徹底死去的謊言。
虞白溪不是殺了他。
而是救了他。
他的傷,是為自己所受。
可也是因為這一點,戚葭才會覺得無比揪心——即便早知天界太子是品貌端正的如松君子,他卻也希望這些年虞白溪曾為自己所受之傷抱怨過一句。
而不要總是一聲不吭。
甚至連在已經失憶了的自己面前,都還要提前安慰作為罪魁禍首的自己說,“會好的。”
“當年你究竟獻祭了什麽……”
扶着天帝坐下,戚葭低聲呢喃,擡手摸向對方的脈。
但二人還未來得及再說話,外頭已經響起了敲門聲:
“陛下,如何了?”
太古鏡現世,自有天谕,方圓千裏都能感覺到濃郁的神力氣息。
而之後神器變得馴服乖順,蔓延千裏的氣息也盡數被神器重新吸納,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天帝已經成功馴化了太古鏡。
守在外頭的仙界衆神們都松了口氣,改為歡呼雀躍。
只是在外等了半晌,卻不見陛下出來,衆臣們不禁有開始擔心。
聽見拍門聲的時候,戚葭下意識擡頭去看虞白溪。
方才帶着虞白溪的分魂回來,擔心再出什麽意外,習慣謹慎的戚葭給二人都施了隐身術。
帝後的令牌讓他們暢行無阻,守在外面的重兵和衆臣們都不知道他來了。
而也是這一道拍門聲,也提醒了戚葭,他如今的身份。
……
方才并沒有的尴尬終于在他二人之間蔓延。
所以,如今什麽都想起來了、實力也能單殺神族的他,還……能繼續做天後嗎?
漂亮的眼眸裏閃過許多猶豫和迷茫。
這一剎那有太多訊息湧入了,萬年以前的,幾個月前的,戚葭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虞白溪驟然反握住了他探脈的手指。
雙目隔着白綢,天帝的視線卻若有實質,虞白溪說:“先不要告訴旁人你真實身份。”
理由為何,天帝沒說。
但語氣與平時對他說不要随便動用靈力、不要私自出玉京、不要讓人摸脈時,那種語重心長的告誡一模一樣。
……
于是戚葭竟然也沒問。下意識就答應了:“哦哦好哦。”
……
答應完後,戚葭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樣,是不是做他的鳥做多了?!
先前,也不知是由于記憶全無,還是相處久了,他真的十分信任這個人,以至于他早就習慣了虞白溪給他做的各類安排。
可是現在……
大門上的禁制被天帝打開,門外的衆臣第一眼都看見天後也在內,不由齊齊一愣。
但愣過之後群臣又都習以為常了一般,只進來同陛下君上道賀、天界又收納了一件神器,或有關心陛下身體的仙臣,詢問馴化天古鏡的經過。
虞白溪早就擦幹了唇邊的血跡。
他難得地親口回答了許多問題,變得比天後還多言。
戚葭便站着天帝身邊,受着天界衆臣的頂禮朝拜,回應着仙族仙臣們的關心和問候。
……忽然覺得,虞白溪提醒得也不錯。
若自己承認自己便是朝歸,以自己昔年的名聲……
那不得當場打起來啊!
或者也打不起來。
看着一向擁護自己做天後的首輔仙臣等人,戚葭驟然覺得若他們知道真相,怕是會失望死。
……所以失憶了的自己為何會以為腹中的龍息是孩子啊!
戚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真是服了。
可不想,他一動,首輔仙臣便驟然問:“君上可是身體不适?”
原本七嘴八舌詢問神器情況的衆臣也立即住了嘴,關心地看向他。
戚葭:“……”
其實并不習慣被人關心的戚葭,神色下意識都僵硬了,道:“沒有。”
他一皺眉頭,司老更是如臨大敵,又開始忍不住進言:“恕老臣直言,就算龍胎穩固,可陛下取神器時也不應該帶着君上啊……”
衆臣:“對啊,對啊!”
“不怪陛下。”戚葭下意識說。
說完自己就懵了,群臣已經他這一聲而靜了下來,都等着天後繼續往下說。
可誰能知道,戚葭完全就是脫口而出,下意識地維護陛下,不叫他被誤會!
……啾靠。
果然是做他的鳥做習慣了。
戚葭最後還是倉皇地看向虞白溪。
天帝便驟然咳了一聲,吸引了衆臣的注意力。
首輔仙臣立即沉吟起來,而後道:“馴化神器畢竟會有所損耗,咱們應該讓陛下好好休息。”
“對了,就麻煩君上照顧陛下好生休息。”
仙臣們熱熱鬧鬧地來,又熱熱鬧鬧地準備離去。
似乎誰都沒有看出帝後心中的漣漪。
今日對于仙界來說,畢竟是又得了一件神器的大日子。
首輔仙臣等人說着便要告辭,第一次,戚葭不是很想他們就這樣走。
若他還只是一只小鹦鹉,單獨面對虞白溪時還可以有許多話可以說。
但他已經不是了。
因為不是思想單純的鹦鹉了,所以會考慮的問題就變得很多,他覺得頭腦亂得很,首當其沖地便是不知自己還該不該留下來……
失憶的日子裏,虞白溪總說等他恢複記憶以後才能如何如何,說要他自己決定去留。
可戚葭知道,那些不過是被小鹦鹉糾纏到無法,天帝的緩兵之計而已。
總不會是真心那樣規劃的。
仙臣們還是離開了。
應着他們的要求,戚葭遲疑地開口:“我先送陛下回宮?”
虞白溪說:“好。”
沒什麽猶豫地。
戚葭便扶着對方起身。
一路上,預想中的尴尬并沒有發生,因為虞白溪率先展開了一個話題。
他問他:“方才去你宮中的是誰?”
這樣問話的天帝語氣極為清正端正。
身為天帝,發現了神族蹤跡,是該核查清楚的。
于是戚葭便也極認真地作答:“是魯肆。他扮作了宋司陸的模樣。”
“……宋司陸,本座記得,他是你堂弟。”
“是。”戚葭說:“可他其實早就死了。”
虞白溪略微側過頭,似是想要看一看他,但終究失去了視力的天帝只是扭回頭去,低聲道:“……本座不知連他也……抱歉。”
戚葭向下垂眸,搖了搖頭:“畢竟那時候死了好多人。你還記得芙蓉山逼我起兵之時麽?”
虞白溪說:“嗯。”
戚葭的聲音很淡:“就是那時候。我親手埋下許多人,司陸也在其中。”
“……”
虞白溪停住腳步。
蒙着白紗的眼也看不出什麽神色,他緩緩擡手按住了戚葭的肩,再度低聲說:“抱歉。”
搭在肩頭的手指修長有力,仿佛飛鳥終于登上綠洲,戚葭莫名感到一股踏實感。
他搖了搖頭,聲音恢複連貫和輕松:“魯肆扮作宋司陸,也不會敢輕易暴露身份,一旦神力洩漏便會被你察覺,想必萬年來他都在仔細用着這個身份行事。”
虞白溪點頭:“自你離開後,破岳族偃旗息鼓,倒也擺脫了芙蓉山的控制,遷居妖界北部。宋司陸确是那時在族中有了名氣。
“他曾為你族裏做了不少事,本座觀察過他,除了偶爾在些小事上行事癫狂外,并未有何逾矩之處。”
戚葭聞言不禁道:“這麽多年,辛苦陛下照拂破岳族全族。”
虞白溪:“無妨,自是應當。”
二人又是相對沉默。
戚葭擡頭看了虞白溪一眼,又道:“萬年間魯肆神君都在認真扮演着宋司陸,他這次之所以不在乎暴露,應該是因為本身便已經靈法枯竭,已是強弩之末了。”
虞白溪對此很認可:“嗯。”
戚葭:“可方才在幻境裏,未被我揭穿前,他的神态表情、說話語氣皆與司陸無任何異處,就連在我面前時的态度,都似是真心要為我……為昔日的朝歸報仇。”
惟妙惟肖到,若不是當年是他親手埋葬的宋司陸,大概真的會以為他還沒有死。
神族為了侵染人心,當真可以做到如此極致。
這一點天帝應該最清楚。
但虞白溪卻仍是問:“怎麽說?”
戚葭以為他是要了解更多的神族習慣和細節,便将方才幻境中與魯肆的對話大致說了說。
“他明明是來捉我威脅你的,也不知我真實身份,可三句話裏,兩句半都是責怪你辜負了朝歸……哦,大概是覺得你殺朝歸時太輕易,或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竟然誤會以前的我喜歡你。”
天帝高挺鼻梁下的唇輕輕抿了抿,唇角重新繃緊,只應了一聲:“嗯。”
表示自己在聽。
戚葭:“可魯肆不是神族麽?若是司陸誤會了你負我,是會為我打抱不平。但神族統統恨極了我。……就算是要演的像司陸,也沒必要在我這只小鹦鹉面前演這麽真吧?”
這是戚葭覺得自己一睡萬年後,落伍了的地方。
他已經不了解神界那些瘋子的行事風格了。
虞白溪卻分析道:“他既為了僞裝而吸收了司陸将軍的記憶,恐怕便連情感也一并吸納了……司陸将軍真情待你,想必是天長日久、一過萬年,神族之人也被這份感情所影響。難怪他行事模樣越發癫狂。”
戚葭:“……是啊。”
“或許……”虞白溪又說:“這些年我與他接觸過數次,的确,不僅是氣息,言行舉止也從未看出不妥。”
對天帝不敬、經常張狂不遜,之後又為了破岳族對他虛與委蛇,這些做法都太像是朝歸身邊的孩子,該做出的事。
所以天帝不曾有疑。
虞白溪說:“他俨然已經将自己視作宋司陸。而我懷疑……”
“懷疑什麽?”
虞白溪:“神族以信仰為本源之力,當初魯肆之所以選擇成為宋将軍,是因為宋将軍信奉你如神明。”
“我懷疑不是他選中了宋将軍,是宋将軍的執念召喚了他。”
“但魯肆也一定沒料到,這麽多年,那執念也侵染了他。”虞白溪最後說。
戚葭:“……”
是啊,當初他親手埋下宋司陸,算算時間,那時是比天妖大戰早幾個月的時間。
而魯肆成為宋司陸的時間,最早也應該是天妖大戰結束後,妖族失勢,虞白溪親手殺死先天帝以及前任魔王,神族高階神君折損大半後,剩下的人不得不隐藏身份,韬光養晦。
這其中有了最少兩年的時差。
戚葭一開始也覺得奇怪,魯肆為何要成為了宋司陸。
因為他既要成為宋司陸,便一定要于萬千的屍體中選擇這一具,奪取他的思想和記憶,變作他。
這比單純奪舍一個精怪取而代之要複雜很多,且沒有意義。
戚葭睫毛不能控制地抖了一下。
“……司陸的執念。”
宋司陸的執念是什麽?
少年宋司陸其實沒有任何野心,他本是山野間長大的野妖,後來因緣際會加入了妖軍,又在一次沖突中險些被活埋。
是朝歸經過那裏,将他從屍山裏刨了出來。
當時芙蓉山的環境已經比較複雜了,朝歸便将單純的小少年安置在了破岳族。
妖族都比較排外,但相較于野心勃勃的芙蓉山,朝歸父親所掌管的破岳族總要安靜本分了許多。
那時候,朝歸的自由時間不多,但擔心宋司陸不适應,每每回到破岳族都會教導他一二。
族裏的人都以為宋司陸與少主有親。
朝歸便當衆認了這個弟弟,還将他帶到自己父親面前,認作了伯父。
少年宋司陸在那裏度過了愉快的時光。
所以宋司陸的執念是什麽呢?……
或許只是,想要活着陪在兄長身邊。
像和平歲月時一樣,他們都活着,誰也沒有輕易死去,沒有英年早逝。
戚葭喉嚨發顫,說不出話來,只下意識垂眸掩蓋思緒。
然而眸盼半阖間,又驟然感覺一股清涼的氣息從肩上傳來。
是自虞白溪的指尖,過給自己的靈氣。
是他作為小胖啾時,每回生氣了、不舒服了,心裏難過了的時候,虞白溪都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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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