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逐夢年代
逐夢年代
游略最終只在金店買了一條項鏈。
克數不重,細細的金鏈上墜着精致的小月亮。不知道為什麽,他直覺俞晚會更喜歡這種含蓄的樣式,而不是看上去就非常奢華的那些“富太太款”。
但是他另外付了一筆訂金,跟金店老板娘訂了對婚戒。
港城最出名的洋大家牌,男戒款式簡潔大方,沒鑲鑽,女戒上的戒指卻足有1.08克拉,看圖片都能感受到其貴重。
因為錢款數額過大,付訂金時,老板娘還專門跟游略去了一趟銀行。
不得不說,這家金店能開到這麽大還是有原因的,老板娘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竟然齊全地收集了港城各大珠寶店今年最新的款式冊,只是因為之前壓根沒碰上過游略這樣的客人,所以都是她用于自己參考學習。
游略走後,店員悄悄問老板娘剛才那客人挑中了什麽。
“這怎麽能告訴你們。不過……全款大概是這個數。”
老板娘掩飾不住笑容,伸出幾根手指頭,喜氣洋洋地晃了晃。
店員倒抽一口涼氣:“我們鄯田怎麽會有這種豪富,花這麽多錢買個鑽石戒指,瘋掉了吧。”
“這算什麽。”旁邊的店員覺得自己見多識廣,撇撇嘴:“你去一次港城就知道了,那邊的人花錢才叫闊綽呢,簡直吓死人。”
“港城歸港城,鄯田歸鄯田,我住鄯田又不住港城。”
都是二十來歲的姑娘,忍不住就露出了羨豔的神色:“要是有人願意給我買這樣的首飾,怎麽我都嫁了。”
“你少做夢了,就你那相好,能給你買個金戒指就不錯了。”
“他未婚妻難道是什麽天仙不成?不曉得下次取戒指會不會一起來,真想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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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老板娘打斷她們的閑聊,“上班的時候別給我心浮氣躁的,老實站崗。”
……
-
游略在五點半準時回到家,廚房餐桌上熱氣騰騰,晚飯已經燒好了。
一小碗蛋羹,一盤燒茄子,一盤酸辣藕丁,還有半個高壓鍋的豬蹄炖黃豆。而俞晚正坐在新買的立式電風扇前,把風力開到最大,呼呼吹着等游略回家。
廚房朝南,夏天做飯熱得很,尤其俞晚懷孕後就變成了怕熱體質,從五月底開始,他們家卧室空調幾乎是每晚都開到天亮。
在這棟樓裏很少有像他們這般“奢靡”的,要不是游略一直堅持,俞晚也不好意思這麽浪費電費。
但當游略攤出掌心,把那顆精致漂亮的金月亮遞到她面前時,她才發現,原來這家夥還可以更奢靡。
“這是什麽?”
“金項鏈。”
青年得意地揚了揚眉:“我挑了大半天呢,覺得這個最适合你,你叫俞晚,正好月亮也是晚上出來,多搭啊。”
“這是你買的?”
俞晚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接過這根項鏈,避免它繼續被燒茄子的熱氣熏染:“多少錢啊?”
“不貴,600來塊。”
其實要小一千了。但游略怕俞晚又罵他亂花錢,沒說實話。
“只要600?你少胡扯了。”
俞晚從學生時代就是愛打扮的漂亮姑娘,識貨得很,根本不信他:“這絕對得上千了吧。”
青年摸摸額發,決定保持沉默。
“你腦袋是不是壞……”
想到這是送自己的,要出口的惡言到底還是被忍了下來。
俞晚戳戳他的肩膀:“你幹嘛呀,不年不節的,也不是我生日,突然花這麽多錢買根沒用的項鏈。而且你的錢不是都投進公司了嗎,難道是跟陳璞借的?”
游略不可置信:“我在你心裏就這麽沒品,會去借錢給你買首飾?”
“……那你哪來的錢?”
“公司賺錢了。”
他補充道:“賺得還挺多的。”
“真的啊?”俞晚馬上高興起來:“我本來覺得你能不虧就很好了。”
"你對我這麽沒信心,當初為什麽還把賣表的錢給我?"
“那又不是我的表。”她随口接了一句,目光還停在手裏的項鏈上,越看越喜歡:“游略你眼光真的不錯欸,我在鄯田逛了這麽久的街,都很少看見這樣式的。”
除了底下墜着那只月亮,鏈子上還挂了三顆零散小星星,款式沒那麽穩重,正适合年輕女孩子。
游略揚揚唇,瞞下那顆鑽戒的事情沒有講:“那當然,我挑了好半天的。”
說着,他又從兜裏掏出另一樣東西:“喏,這個你也收着。"
俞晚低頭去看,發現是一張工商銀行卡。
她很驚奇:“你居然還去辦卡了嗎,這是賺了多少錢啊。”
他們之前存錢一般用存折,不過結婚之後,家裏的存折、保險櫃鑰匙就都交到了俞晚手裏,平時游略買菜零花,都是直接拿的現金。
這張銀行卡,還是陳璞今天分賬時硬拉着他辦的:“哥,我拜托你了,你好歹是開科技公司的,生活方式上能不能也時髦起來?都這個年代了口袋裏還沒張銀行卡,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年輕人嗎。”
游略很無語:“我又沒錢,要卡做什麽。”
“那你現在有了,之後還會越來越多——像計算機一樣把自己更新起來吧老土哥!”
……
“裏面差不多還有10萬塊錢。“
游略輕描淡寫:“今天跟陳璞一起把公司賬面上的錢盤了盤,發現營收還不錯,正好也到了結算日,我們就取出五萬美金當作給自己這段時間的辛苦費。”
他沒注意到俞晚震驚的面色,繼續解釋:“你知道的,目前公司還處于起步階段,所以大部分錢都留下來以防萬一了。不過現在路子已經打開,之後肯定會越來越好,你放心。”
“……我怎麽放心得了。”
俞晚咽咽口水,謹慎地扶住自己的肚子:“我問你游略,你不是在做什麽違法生意吧?”
“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青年哭笑不得:“而且我們公司你也去過好幾次,哪裏有違法的氣質?”
簡陋昏暗地下車庫,眼下青黑的年輕團體,四個多月就拿回來一筆巨款。
……怎麽看都很有違法的氣質。
“俞晚同學,你別拿這種眼神看着我,這是在侮辱我的人品曉不曉得。反正你在行者網也有賬號,一定很久沒登了吧?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10萬塊錢完全不多。”
他正色道:“遲早有一天,我能給你賺棟樓回來,到時候你也不用工作了,天天拿着鑰匙去收房租就好。”
“那真是謝謝你哦。”
俞晚好氣又好笑。而且被游略這麽一打岔,她甚至沒注意到:五萬美金并不等于10萬人民幣,就算和陳璞對半分完,中間也還有很大一筆差額。
她只是很快樂地收起了那張銀行卡:“雖然公司現在能賺錢了,但是我們也不要鋪張浪費,這些錢先存起來,以後給寶寶買奶粉。”
“寶寶的奶粉錢我會再賺的,這些錢是你自己的。”
游略指了指她空空的手腕:“賣表的錢都投進公司了,所以你也有分紅。”
“那我自己給寶寶存起來。”
俞晚收好銀行卡,義正詞嚴:“總之不能亂花,現在賺錢了不代表一直能賺,我們要節儉一點。”
“……好。”
不知道為什麽,對上女生認真的神情,想到那顆還遠在港城的鑽戒,游略忽然有點心虛。
但話說回來,反正他的人設就是個敗家子,偶爾一擲千金——也正常吧?
……
吃完飯後時間還早,游略說他今天不加班,俞晚就拉着他出門逛街去了。
鄯田的夜市很熱鬧,半條街走下來,游略手裏就已經提了七八袋小吃。街邊最多的其實是衣服攤,本來他還想給俞晚買幾套新衣服——懷孕之後,她之前的衣服幾乎都穿不了了。
但俞晚連連擺手,說她現在就在服裝廠工作,與其在夜市買倒不如直接從廠裏拿,質量還更好。
于是到最後,她只買了兩雙軟底皮鞋和一袋子發飾。
賣發圈的攤主是個年輕姑娘,據說這些飾品都是她自己做的,又便宜又特別,俞晚挑了好多。
因為愛漂亮,她其實還挺愛買飾品的,家裏她的梳妝臺比游略的書桌還大,光發圈就滿滿一盒。
有時候俞晚覺得游略就這點好,他從來都不會幹涉她的消費觀,也不會覺得她愛買衣服首飾和化妝品是一種虛榮浪費的行為,在他眼裏,她喜歡打扮就和他喜歡玩游戲機一樣,都屬于個人愛好。
不過現在他人也變得體貼了許多。因為早上比她早兩個小時上班,就會先買好新鮮菜和早飯帶回來,這樣她甚至可以賴到八點再起床,收拾收拾直接去廠裏,中午在食堂吃,也就不覺得晚上做飯是一件辛苦的事。
至少每天游略都會回家吃晚飯,跟她說一說他公司裏的事情,聊聊最新的網絡資訊,俞晚以前對互聯網這個行業完全不了解,現在竟然也能對外行人侃侃而談。
她覺得這樣還挺好的,當熟悉對方的工作環境和社交關系,也知道他每一天都在幹些什麽的時候,心裏就會充滿安全感,而不至于像對門的王姐那樣,辛苦帶小孩的同時還要盯緊老公,天天擔心他在外面搞花頭。
俞晚第二天上班時,換上了新皮鞋和月亮項鏈,為了搭配脖子上的金飾,她還特地穿了衣櫃裏最貴的那條雪紡裙。
她拎着粢米飯到辦公室,隔壁座的玉雯連連贊嘆:“俞晚,你今天這樣穿很好看欸,尤其是項鏈,在哪裏買的呀?”
“這是黃金的吧。”沈會計也走過來,仔細端詳:“樣式很時髦的,适合你們年輕人。俞晚你皮膚白,就适合戴金飾。”
“金飾好看但是太貴了。”俞晚大大方方開玩笑:“我連孩子奶粉錢就沒攢夠,哪裏舍得買。”
玉雯才不信這話,在她眼裏,俞晚是整個辦公室最會打扮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弄的,明明是一樣高的頭發,她紮起來就是比別人精神蓬松。明明是一起從廠裏調的內購服裝,她穿上去就是比其他人合身齊整。甚至都是一樣的上下班時間,她還懷孕了,可每天瞧着精氣神都特別好,眼下一點黑眼圈都沒有,要說悄悄化妝了也不像,頂多抹了潤膚膏。
所以玉雯斷定,俞晚家庭條件肯定很不錯,才能這樣精心保養自己。她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公,搞不好是個有錢富豪呢。
“俞晚你就告訴我吧,到底是在哪家金店買的?你也知道我姐馬上要結婚了,我想買條鏈子給她添妝。”她舉手保證:“你放心,我絕對不跟你買一個樣式的。”
“我怎麽可能介意這個。”俞晚露出幾分為難:“不過我也沒問過游略……今天晚上我回家問問他,明天告訴你?”
“原來這項鏈是游略買給你的啊!”玉雯擡高聲音,促狹地撞了撞她的肩:“你老公很羅曼蒂克的嘛。”
“看上去克數也沒多重的樣子。”
正當她們聊得興起,身後忽然響起一道極不和諧的女聲,帶幾分趾高氣昂的惡意:“而且面這麽亮,很像假貨欸。俞晚,你老公不會是被坑了吧?”
俞晚轉回頭,看見一個穿紅裙的女孩正拎着包走進來。
這姑娘名叫陳姍妮——很港派的名字。距離上班的點已經過去半小時了,她才姍姍來遲,沒有別的理由,只是因為她表舅是服裝廠的副廠長之一,屬于是有後臺有靠山的關系戶,平時遲到早退的,上司也從來不管她。
俞晚一向不愛招惹麻煩事,所以打從入職起,就沒和陳珊妮有過什麽交集。
但不曉得為什麽,整間辦公室內,對方好像就看她不順眼,有事沒事的總要刺她幾句,煩人極了。
就像現在,感覺到氣氛不對,大家都已經不說話回自己工位了,她卻還要走到俞晚身旁,拿那種挑剔的眼光打量她全身上下,而後陰陽怪氣道:“不過俞晚,你肚子都這麽大了,還關心打扮啊?我媽說懷孕時最好別化妝,化學物質對胎兒很不好的。”
俞晚笑笑,拉開椅子坐下來,也不跟她嗆聲,只是說:“沒化妝,只是戴了條項鏈,應該不影響吧。”
“少騙人了。”對方撇撇嘴,似開玩笑一般:“你還瞞得過我啊,你這膚質,一看就抹了粉。”
“……你覺得是就是吧。”
“有就是有,沒有就說沒有好了,什麽叫我覺得。我也是好心給你個建議嘛,你這脾氣怎麽像刺猬似的。”
俞晚沒接話,坐下來用夾子夾好單據,開始工作。
此時辦公室人已經來全了,但誰都沒有參合進她們的交鋒裏,從情感上,大家肯定是站俞晚這邊的,但關系戶惹不起,幹脆裝啞巴。
陳珊妮被甩了個冷臉,面子上過不去,又找不到人幫腔,只能犟着嘴給自己找臺階下:“算了算了,我也懶得跟孕婦計較。以後有什麽好心話,我憋着不說就是了!”
俞晚頭也沒擡:“那真是謝謝你啊。”
“……”
陳珊妮其實和俞晚同歲,只不過比俞晚早入職三個月。
在俞晚來之前,她一直是這個樓層幾間辦公室“最閃耀的女性”——反正她自己是這麽覺得。
但在俞晚簽下入職聘書的當天,他們會計主任就說,辦公室要來一個小美人,長得跟明星似的,可漂亮了,老員工們都提前聽過她的大名,對她很好奇。
俞晚來了之後果然也沒叫人失望,膚白貌美,還很會穿衣服,一眼望去就知道是那種漂亮又有文化的高嶺之花。
正當男性們都躍躍欲試時,對方大方自我介紹,說自己已經結婚,目前正值孕期,一下就把他們心裏頭的火熱給澆滅。
一個已經結婚懷孕的女人,當然不會對陳珊妮這樣單身的妙齡女性造成什麽競争壓力。
偏偏她就是覺得,俞晚搶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風頭。
其實陳珊妮這種人,要說壞也沒多壞,至少不會真使什麽手段害人,只是虛榮過了頭,一定要當人群中最出挑的那個。
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試圖用俞晚的婚姻狀況去打壓她,類似:“怎麽從沒見你老公接你下班過,你們感情不好嗎?”、“你懷孕了怎麽還吃食堂啊,要是手頭緊的話我可以先支援一點的”、“你怎麽總是穿這麽素啊俞晚,不會是你男人覺得結婚後就必須得當個黃臉婆吧”……
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但其實這些話,說出來也沒多少效果。
因為一個人的生活狀态是可以從外表看出來的,俞晚每天都漂漂亮亮地來上班,面色紅潤情緒穩定,半點看不出愁苦。
後勤組的楊老師跟她住同一個小區,應該是廠裏唯一一個見過她老公的人,據楊老師說,俞晚她老公長得很是英俊,個頭還高,雖然工作忙得起早貪黑,還是堅持每天都出門給俞晚帶早飯。
有一天早上她六點多去菜場,正好就撞上俞晚老公了,年輕人拎着半斤排骨和兩根蓮藕,在鹵味鋪子門口排隊,人高馬大格外出衆,她才曉得為什麽俞晚大着肚子還能把自己拾掇得那麽齊整,原來是老公分擔了家務。
這會兒大家都開始上班了,眼看着陳珊妮已經走回自己工位,旁邊的沈會計悄悄扯了扯俞晚的袖子,輕聲勸慰:“別理她,咱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難不成還非要買個一斤重的大金元寶才算有心意不成?這項鏈好看得很,我就覺得你老公眼光不錯,可比我老公會買多了。”
“嗯,那些話我從來都不聽的。”俞晚朝她笑笑:“您放心吧沈姐,我心态好。”
“哎哎,你自己能拎得清就最好了,咱們也沒必要跟那種小姑娘計較,都是些吃不到葡萄的酸話罷了。”
吃不到葡萄的酸話……俞晚忽然有點想笑。
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這種評價了。
但她最近的日子确實過得很舒心,所以沈姐才會覺得,別人對她的抨擊都是些酸話吧。
這樣想想,其實偶爾被酸酸,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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