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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有了小汽車，衛薇外出動力更足了，即使天氣慢慢變熱，她也不時開着車子帶着彭秀英等人出去野餐、踏步拍照。

賈桂蘭看到她買車後，得意道：“雖說你比我早半年考出來，但是駕照一直躺在家裏沒用吧，現在我也考出來了，下周提車！”

歷經幾個月補考，就科目二，她都考了四次，終于拿到駕照。

她還和衛薇約了一起開車出去玩。

七月初，學校陸續放假，肖申克給衛薇打電話，說暑假想來她這裏住一段時間，聽他說話，情緒明顯有些低落。

衛薇也沒有追問原因，肖申克自己可以自理，她這裏反正有空房間，便爽快應允。

和肖佳怡提起這件事，肖佳怡若有所思道，“聽說肖申克的媽媽找了一個男朋友，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可能和這個有關。”

衛薇把上次肖申克住過的那間房收拾一下，還網購了新涼席、男士拖鞋、臉盆等生活用品。

不過她還沒等來肖申克，先驚聞噩耗——

肖佳怡本來和她約好去做按摩，那天突然失約，電話一直聯系不上，直到第二天，才打電話給她，說公司臨時出了點事，她要出差幾天。

她的聲音低沉，帶着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恸，衛薇以為她工作遇上麻煩，只安慰她不要太勞累。

後來保姆阿姨抱宇軒來樓下玩，聊天時說起，宇軒爸爸前兩天接到一個電話，臉色都變了，匆匆忙忙出去，第二天下午才回來，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在電梯裏碰到劉玲玲時，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衛薇問她，家裏沒出什麽事吧？

劉玲玲猶豫一下，搖頭說沒事。

衛薇也就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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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正在家裏一邊吃冰淇淋，一邊剪短劇，接到了袁麗珍的電話。

“媽，肖申克前幾天出車禍了，他親媽當場死亡，他左小腿截肢，佳怡不讓我們告訴你，怕你受刺激，不過你總要知道的，現在魯燕那家人還想和我們争遺産……”

衛薇只覺得腦子咯噔一聲，有些恍惚，這個突然而來的消息，讓她一時沒辦法消化，緊接着，她覺得心頭一陣鑽心的劇痛，這種疼痛牽引着她的情緒，恐懼、疼惜等等複雜的感情翻湧而來。

明明淚流滿面，手腳顫抖，但她卻有種置身事外的分離感，上次，肖佳怡突然胃出血倒下時，她也有一剎那的分離感覺。

“姚奶奶，是你嗎？你是不是還在這個身體裏，沒有離開？”

她想和可能隐藏在這個身體裏的另一個靈魂對話，久久，都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衛薇匆忙買了張最快的車票，趕到肖申克所在城市，到達醫院的時候，病房外的走廊上，正擠着一堆人在大聲争執。

“我們是把房産證、銀行卡都拿走了，那是我妹的遺産，她去世了，我爸媽也是有繼承權，肖申克還沒成年，東西理所應當由我們保管，沒聽過前夫和前夫後娶的女人有資格插手的。”

“真是不要臉，魯燕要是知道，你們和她兒子争遺産，死了也不安心！憑什麽讓你們保管？你不放心我們，我們也一樣不放心你們一家子。”袁麗珍鄙夷地道，“還有，醫院的費用，就應該用魯燕留下來的卡裏面的錢結算，為什麽讓我們墊付？這都花了好幾萬了，不能都攤到親爸頭上吧？”

“每次我們來看肖申克，你都先嚷嚷要錢的事，我姐留下的錢，該給肖申克的，我們不會昧下！這幾天我們都在忙葬禮的事，醫院這邊也顧不上，這些事辦完之後，我們會坐下來談論遺産分配和肖申克以後怎麽安排的問題。”

“還說我嚷嚷，如果不是你們把錢全拿走，把人留在這裏給我們照顧，我會和你嚷嚷嗎？”袁麗珍聲音再次拔高道。

“能不能安靜點，要吵外面吵，這裏是醫院！”護士過來斥罵道。

衛薇沒有理他們，而是去了病房。

靠窗的病床邊，坐着一個哭哭啼啼的老婦人，六十幾歲，頭發半白，臉色憔悴枯黃。

“乖孫，你怎麽一直就不說話？咱有事別憋心裏，你該哭就哭出來，外婆知道你媽突然走了，你腿又這樣，你心裏苦，但是日子總要過下去吧……”

肖申克的外婆一邊抹着眼淚，一邊絮叨道。

肖佳怡過去安撫道：“阿姨，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看你這幾天也累壞了，肖申克這邊有我們照顧，你不用擔心。”

肖申克外婆搖頭，擺擺手道：“他姑，我知道你是好人，這些天也多虧你照顧這孩子，不像他爸和他那個後媽……”

她接着又看着肖申克道：“你是不是聽到你爸他們說的話，以為外婆要和你搶你媽留下的東西？外婆還有你舅舅他們呢，現在和你外公兩人都還能動彈，不花什麽大錢，也不會要你媽留給你的東西。”

“你媽昨天剛辦了葬禮，她只有你一個兒子，本來你應該去送送，不過你現在一時半會出不了院，你媽的事也不能耽誤……聽說你昨天生氣鬧着要出院，外婆知道你想去送你媽，咱心意到了就行，你媽不會怪你的。”

“你媽留了些錢，你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前幾年買的，還在付按揭，留下的銀行卡，你舅去查了，裏面也只有七萬多，葬禮的錢就這裏面出了。到時候把房子賣了，估計有五六十萬左右。”

“外婆老了，不能照顧你，你以後肯定是要和你爸過的，他有責任撫養你長大，給你出學費、生活費，這些都是他該做的！你媽留下的錢，外婆和舅舅先幫你保管着，現在拿出來，也會被你爸和那個後媽拿走，不知道能不能花在你身上。等你以後大學畢業，自己能管錢了，這些錢都會給你。”

老太太雖然說了這麽多，肖申克仍舊閉着眼睛，一聲不吭，似乎沒有聽見一般。

肖佳怡眉頭輕蹙，她又過去提醒道：“您累了吧？要不先回去休息，待身體恢複了，再來看肖申克。”

她不想老太太再說下去，免得肖申克情緒受影響。

肖申克外婆看了外孫一眼，嘆了口聲，慢慢地站起來，正打算離開，擡頭看見來了有一會兒，一直在一旁站着的衛薇。

肖佳怡也發現衛薇來了，剛想問誰和她說的，肖申克外婆已經走過去，緊緊抓着衛薇的雙手，放聲大哭道，“大妹子啊，你可來了！聽說他們不敢讓你知道，一直瞞着你，這事情怎麽能瞞得住？一只腳啊，孩子一只腳沒了！我姑娘，我們魯燕這狠心的，就這麽抛下我，抛下孩子，走了啊！”

肖申克的雙唇頓時抿緊，雙手死死地抓着床單，拳頭越攥越緊，眼角邊流下兩串淚水。

衛薇不想刺激肖申克，連忙把這個大娘拉出去。

“當年他們兩個人是高中同學，畢業沒多久，燕子就懷上了，兩個人沒考上大學，我想生米都煮成熟飯了，那就結婚吧，也沒和你們家要多少彩禮，就想着他們兩個人能把日子過好就行。那時候肖重明還沒到登記的年紀，還是孩子生下來以後，才去領的證。誰知道沒過幾年，兩個人就鬧離婚。”

“他們兩個人，一個太好強，一個心眼太小。一起去幹銷售，燕子業務幹得比重明出色，他不服氣，不在事業上争口氣，非在家裏和燕子較勁，裝大爺擺臉色，燕子不受這個氣，才會走到離婚這步。”

“離婚後燕子跟着公司另一個老板來這裏打拼，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你說容易嗎？孩子大了，她日子眼看一天天好起來，剛有個不錯的對象要考慮再婚，就，就碰上了這事……”

“我就說，她不該給孩子取這個名字！怪我當年沒勸住她，為什麽叫肖申克，克，克的，多不吉利？這不，把她自己給克沒了……”

肖申克的外婆拉着衛薇，回憶往昔，眼淚一直流個不停，等肖申克舅舅們過來，她才止住淚，托衛薇多照顧肖申克，說她不放心後媽之類的話，這才跟着兒子離開。

袁麗珍見到婆婆，上前告狀道：“媽，你還跟那個老太太扯那麽多幹什麽？她是不是又在背後說我們壞話了？一家人都會算計，竟然把錢都卷走了，看着吧，他們要是不拿出來，我們就去法院起訴他們私吞遺産。他們辦好了葬禮，明天就要離開回A市了，把肖申克直接扔給我們。”

衛薇懶得和她多話，轉身回到病房。

肖佳怡見衛薇進來，上前扶住她，低聲問：“你沒事吧？聽到消息後，是不是吓到了？”

衛薇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她是被吓了一跳，但真正傷心難過的，是身體裏真正的奶奶。

接下來幾天，她白天待在醫院，晚上去醫院旁邊肖佳怡給她開的賓館休息。

袁麗珍早就回去了，肖重明留在這裏，不過他每天冷着個臉，除了對肖申克還有點耐心以外，對誰說話都很沖，好像被欠了百八十萬似的。

衛薇幾次想甩頭就走，想到日漸消沉陰郁的肖申克，又有些于心不忍，特別是肖佳怡要回公司處理一些事，要離開幾天，她更不好跟着走人了。

即使她想走，她知道，她身體裏的那個奶奶，也是不讓她走的。

雖然那個奶奶不說話不交流，但是每次看見肖申克因為幻肢痛，咬着牙忍住呻吟的樣子，再看着他左小腿處空蕩蕩的褲管，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

衛薇知道，這是奶奶在心疼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