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方為收下照如影的傳訊，不動聲色的看完後，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如今也只能先繼續我們的行動了，對了你們苑陣法材料還夠嗎？”朝雪散正坐在他對面，神情誠懇，看不出任何異樣。

方為略一颔首：“先前囤積頗多，眼下并未有何亟需。”他話略微停頓，“說來，前不久東海附近有一處有些奇怪，天外天的天道總隐隐滲透而來，我琢磨不清，不若你也來同我一起看看？”

朝雪散聞言思索片刻，應了下來：“好，我同你一起去，不過時間不能太久，我苑內也有要忙的事，況且我還想去看看長星那便什麽情況。”

聽人這樣說後，方為心下倒是更認定幾分。他放下茶杯道：“事不宜遲，先随我來吧。”

朝雪散對方為放心，跟着人起了神，出了別苑後，又順着長廊向前一直走去，去尋他鎮星苑內那四通八達的法陣。

“剛才是誰給你傳了訊來嗎？”朝雪散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座下弟子彙報東海之事，我也是因此才想起來些許。”方為的回答滴水不漏。

朝雪散堪不出異狀，便也徹底放下心來，随人一同步入那從未步入過的法陣。

眼前光芒乍現，而後她卻陡感靈力盡失，連靈識都一起被封禁在了身體之中。她心下咯噔一下，卻依舊不敢表露甚多：“這裏是東海？”

“并不。”方為答道，“這是我鎮星苑的監牢。”

朝雪散聞言，猛得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人。這老實寬厚的方為似乎在剎那間就産生了隔閡，朝雪散壓下心中慌張，勉力裝作不清不楚：“不是說要去東海？”

“東海是要去的，不過是我一人。還請畢星苑主留在此處。”方為臉上還是那老好人的笑容。

朝雪散僞裝的不解頃刻間便散去，她冷下臉道：“我還不知鎮星苑主還聽什麽別的人號令。為何要監禁我？”

她已是甕中之鼈，在鎮星這種陣法囚籠之中她和普通凡人也沒什麽區別，面對修為平平無奇的方為她也毫無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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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大意了，她心裏感嘆着。

方為滴水不漏：“是首席的意思。”

朝雪散錯愕道：“天衣衆首席身死許久，我們什麽時候有……”她聲音越說越小，顯然是明白過來什麽。

方為看着她，臉上依舊是那笑容：“是長星。”

“的确前首席已身死已久，甚至前首席還是你苑畢星。但你恐怕不清楚，那位畢星隐約有所感，将首席交付了長星。長星之後歷任皆為首席，此事僅有我一人還記得了。”他說完後退了一步，周遭迅速黑了下來，只餘下朝雪散的身影寂靜地立于黑暗之中。

“勞煩畢星等到一切結束之時了。”

……

聞寄月好似沉溺進了層出不窮的夢境之中。

前世今生之事在他夢境裏交疊，令他無從分辨。

有時他看見照如影同他兵刃相向，有時他又看見樹洞裏照如影低着頭雙手環擁于他脖頸之上，纏.綿不休。

聞寄月像是撥開一重又一重的紗幕，想要去尋得那真正的“真實”。

忽然間，他感覺手腳冰冷，好似天下鵝毛大雪，妄圖從這時間将誰沉冤昭雪。

他有些害怕，有些驚慌。

照如影就是死在那樣一個雪夜，他去尋得對方之時只能從雪地之中扶起一句冰冷僵直的屍體。

是誰殺了照如影？

照如影真的是死于他那癡纏的蠱蟲嗎？

聞寄月忽然從雪地裏坐了起來，拼命地拂去眼前的飛雪，去瞧那被掩藏在記憶深處，根本不敢回憶的碎片。

照如影死的時候修為還在，分神圓滿。

他的屍身一切安好，沒有利刃創口，唯有的血色還是從他唇邊蔓延開來。

就像是做了一個不安穩的夢一樣緊緊皺着雙眉，有些痛苦，卻并不恐懼。

他不是死于自己，更不是死于蓬萊山宗，甚至不是雲重。

照如影的死……

聞寄月跨過一重又一重的阻礙，在他那渾渾噩噩的記憶中尋找着答案。又拂開一層厚紗，他似是來到了一視野遼闊的山峰之上。

旁側是修士的洞府，而跟前則是一個悠閑站立的青衣。

對方只是看着他就好像将他心裏的一切想法完全看透，他的愛而不得，他的痛徹心扉以及他的……滔天恨意。

可那青衣不為所動，好似聞寄月只是一個蝼蟻。

誰會管一個蝼蟻的喜怒哀樂？

聞寄月這一次卻不那麽憤怒了，他知道這是“過去”，是他永遠不會回到的過去，因而他只是看着。

他看着自己去襲擊華寂，看着自己落敗，看着自己肉身皆潰，又在魂飛魄散之前看着……秦欲卿收走了他的魂魄。

聞寄月甚至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秦欲卿。

對方皮膚像銀子做的，隐約反射着光芒，脖頸處與口中都嵌着一顆漆黑的眼珠，咕嚕着還在轉動，就像什麽人還活着，在嘗試看清所謂的“天命”。

那個秦欲卿将他投進了一片湖水之中。在他回到一切最開始之前，他看見了那個秦欲卿垂下眼睫看向湖面時的木讷。

不知為何，聞寄月忽然間明白了秦欲卿的意思。

他不想信命。

就算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又為什麽一定要按照什麽人的計劃去做？

若一切都算是安排好的，那他所想所念所愛又能算是“他所想”嗎？

秦欲卿是恨這一切的。

聞寄月不知為何萌生了這樣的想法。

忽然之間，他好像從湖底浮上了水面。漸漸地，他感覺自己可以呼吸了。好像他又一次重塑，被什麽人推到了如今的情形。

他所求的還是照如影嗎？

聞寄月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他一直是想着要留在照如影身邊的，他想了很久，想過很多。關于留在對方身邊該怎麽做，若是不能又該如何循序漸進，他腦海之中已經預想過很多。

甚至如果對方不喜歡……如果對方抗拒，他又該怎麽去放手，怎麽去追在對方身後寸步不離……怎麽再重新來一次，他都有好好想過。

可是……自己會有放棄的可能嗎？

自己會有憎恨這一切的可能嗎？

他應該去恨的。恨那所謂的“命”，恨它為什麽不給自己一個好結局，恨它為什麽一定要讓自己一直重複品嘗這樣的痛苦。

可是恨完一切之後，聞寄月躺在那水面之上，漂浮着看着那蒼茫的夜空，腦海中冒出來一個念頭依舊是：他不想離開照如影。

哪怕這件事是錯誤的，痛苦的，徒增折磨的。

重來千百遍，他也依舊會如此去做。

聞寄月若是不愛照如影了，那就不是聞寄月了。

忽然間，他感覺自己在看着夜空時又一次睜開了眼。

這一次，聞寄月眼前的不再是那些過往的情形，也不是毫無意義的星空，而是一片漆黑。

緊接着，他意識到那并非是真正的“漆黑”，一切都在快速運動着，只是它們看上去一模一樣，就令他無法察覺出區別，仔細瞧去就能看清那是群蟲。

有時候人們會喊那叫蠱，有時候則只是以為那是簡單的蟲豸。

聞寄月遲緩地恢複了知覺，在探查自己丹田情況之前，先一步注意到了屋子裏另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