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鎖心鈴1

鎖心鈴1

幽寂的小村莊裏,黑夜中只有一間木屋裏亮着搖曳不定的微弱光芒,那是個正要進京趕考的書生。一盞紅燭燃盡最後一滴蠟,終于支撐不住熄滅了燭光,冒着青煙。

接下來響起了翻箱倒櫃的聲音和書生垂頭喪氣的嘆息,應該是囊中羞澀買不起蠟燭,但學業更重要,他只好腼腆着臉,拖沓着緩慢的步伐,朝着門口走去,想去找房東借一根。

就在他打開門栓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捅破窗戶紙的聲音,書生感到奇怪地回頭,正好看到一個手指頭縮了回去,捅破的口子還留在那兒,漏着風。

心中有了幾分生氣,想着風吹進來蠟燭的光就不穩了。就這麽盯着,又看到一條舌頭順着那個小洞口戳了進來,舔了一圈。

書生感到不大對勁了,背後一陣陰寒,哆嗦着聲:“誰……誰家的孩子”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袋,他在這裏住了很久,好像根本沒有見到房東家有孩子。那剛才的舌頭……是大人嗎?但大人怎麽會……

這時候,舔着窗戶紙的舌頭僵硬着不動了,幾秒後退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眼睛,通過小洞窺視着屋子裏的人。

書生整個人都抵在門板上了,額頭直冒冷汗。盡管孔夫子教導他們對鬼神敬而遠之,但要是真遇見了,也不是辦法啊。

整個身體涼透了,他感覺那只眼睛在盯着自己看,用那種不懷好意的目光,他甚至聽到了吞咽口水的聲音,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對方。

書生的身體顫抖的如同深秋的落葉,他想喊人,但嗓子像被什麽堵住了,發不出聲音。然後,他的兩只腳腕,突然被一雙冰冷的手抓住了。

“啊——”

*

羊腸小道上,一輛裝載着金黃色稻草的板車緩緩駛過,車輪在地上碰撞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一次,我們的任務又是什麽”

溫行止銜着一根路旁折來的狗尾巴草,含糊不清的問。

“行止啊,宮主說話時,你又發呆了是不是”陸五無奈地拍拍她的肩。

“哪有,不過是看到宮主帷幔裏有個男人,比較好奇,就多看了兩眼。”

溫行止說着,眼神飄忽,她總覺得那個男人的身影有點眼熟。

“又不是第一次見,別大驚小怪了。”

陸五低聲道。

“先說說我們這次的任務吧,你們都消停點,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先聽我說。”

這次領隊的還是方如玉,他坐在板車的頂端,剛才一直是睡着,現在坐起來,發上還黏着一根麥稭,看起來像個雞窩。但他渾然不覺,假裝端着莊嚴,語氣嚴肅。

“我們這次要去的村莊距離幻雪宮路途遙遠,所以在這一路上我們須得謹言慎行,不能丢了幻雪宮的顏面。尤其是你,溫行止,認真點!”方如玉厲聲呵斥睡眼惺忪的溫行止。

溫行止揉了揉眼睛,漫不經心的,“你別老針對我啊,我又沒對你做什麽。”

看到方如玉又要發作,陸五連忙過來打圓場,“如玉兄,你繼續說。”

方如玉深吸了口氣,壓下怒意,繼續道:“根據通知,這已經是本月第三起類似的案子了。死者面露駭色,心髒掏空。”

“這會不會是妖精所為我聽說很多深山老林裏的妖都要靠吸人精力而活,說不定……”另外一名叫做顧飛雲的公子道。

“正是如此。因此,我們這次行動還以幻雪宮的名義請了一位資深道士,約好了一起在鎮子上見面。只是……”方如玉神色慎重。

“只是什麽”

“那道士竟開口就要一百金,少了一文都不幹,真是有辱出家人門楣。”方如玉憤憤不平。

“人家是道士,也是要吃飯的,又不是僧人,你叫他‘出家人’,哈哈哈。”溫行止大笑。

“如玉兄是在替宮主感到不值。”

陸五跟着調侃。

衆人有說有笑,到達目的地已經是黃昏,付了板車老農二兩銀子。

“趁着天色沒黑,我們分兩撥,顧飛雲和溫行止,你們兩個去找今晚住宿的客棧,其餘人跟我去打探情況。”方如玉道。

看着一衆人浩浩蕩蕩,溫行止留在原地,與顧飛雲面面相觑。

溫行止用胳膊搗了搗顧飛雲,“顧兄,他是不是嫌棄我倆啊你看他走的時候看我們的眼神。”

顧飛雲往旁邊退了退,拉開距離,客氣生疏的道:“不,他是在嫌棄你。”

溫行止:“……”

二人走在田埂小路上,溫行止嘴裏感嘆着:“你看這地裏蔬菜長的還很新鮮,味道肯定不錯。”

她說這話時,有當地在田裏幹活的居民頻頻側目,用防備的目光盯着他們。

顧飛雲趕緊拉着她走,“行止,我們快走吧,他們都快以為我們要偷菜了。”

“好好好……”溫行止無奈被拉走,低聲埋怨,“這地方怎麽看也不像有客棧的啊。”

驀然一擡頭,她看見前面樹蔭下有一群小孩圍成一圈坐着。

“我們去問問那些孩子吧。”不由分說,她拉着顧飛雲就走。

那些孩子圍成一圈坐在一起,手牽着手,都穿着大紅的肚兜,頭頂紮兩個丸子頭,聽到靠近的腳步聲,紛紛擡起頭,動作一致地扭過頭,朝着溫行止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溫行止吓的停住了,拉了拉顧飛雲,“顧兄,這些孩子怎麽看起來這麽怪異啊顧兄”

轉過頭,卻沒有人回答。

她茫然地轉身望着,一望無際的田埂上竟然沒了人,原來站着的農民也都不見了。

“顧兄顧兄你在哪兒啊顧兄你別吓我!”溫行止順着來時的路一步一步走回去,四周突然寂靜的可怕,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四周像是有無數雙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在窺伺着,走錯一步就要被拖入無盡的噩夢。

突然,一個突兀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響。

“往前走七步,不要回頭。”

沒功夫去考慮,大概是那個聲音溫柔的有安撫人心的作用吧,溫行止本能的去聽從,順着聽到的話往前走了七步。七步後,她茫然的扭頭去看,但記得那個聲音說不要回頭。

“接下來,憑着你的感覺,随意走三步。”那個聲音又發出了指令。

“我的感覺”溫行止現在心緒一陣慌亂,聽到這個聲音稍微安了心,朝着左前方随意跨了三步。

“把手給我。”那個聲音說。

入目之處是一片荒蕪,哪兒來的手

溫行止試探性地朝着面前的空氣伸出了手,下一秒,感覺到被一只冰涼的手握住,猛地一拉,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景象全然變了樣子。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她躺在樹下,顧飛雲正拽着她的胳膊搖晃着,“行止,醒醒。”

“我這是……怎麽了”溫行止茫然地看着他。“怎麽會突然倒在這兒”

“你剛才說要往樹下問問那群孩子,我擡頭去看,樹下根本沒有人影,我問你是不是看花眼了,你就突然暈倒了。我就把你先拖到樹下面了。”顧飛雲道。

“什麽……到底是,怎麽回事”溫行止感到一陣迷糊,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呆了好半天,才含糊其辭道:“那這裏,有沒有出現過其他人”

“其他人就我們兩個。你看,如玉兄往這邊來了。”顧飛雲指着遠處。

方如玉一行人從遠處走過來,他們的臉色都不大好看,不知是問出了什麽。

“客棧找到了嗎?”方如玉開門見山的問。

“還沒有,我們剛才在這裏轉了一圈,這裏都是一群農民,條件也很落後,根本沒人開客棧。”顧飛雲道。

“那就找個人家借助下來,總之,先找個地方住下來。這地方,晚上不能在外面。”方如玉語速很快,看樣子很着急。

“晚上不能在外面,是什麽意思”顧飛雲扭頭,眉頭露出不解。方如玉沒有回答。

一行人快速穿梭在田野間,朝着有燈光的地方走去。

溫行止還在想着剛才幻境中那個聲音,想不通是誰在幫她。還有那只手,沁人心脾的涼。

很快找到了在田裏耕作完正在收拾農具的男人,男人也看天色黑了,收拾農具的動作明顯快了很多,仔細觀察,他的手因為害怕而在輕微地顫抖。

當方如玉提出接住的要求時,男人第一反應是拒絕,“我家地方不夠,住不下你們這麽多人。”

“我們可以給你充足的租金。”方如玉道。

男人動搖了,打量着他們一衆人,看他們衣着打扮,最終遲疑着點了頭。

好在他們趕在了天完全黑透之前進了男人家的屋子。人一進去,男人趕緊鎖了門,這才松了口氣。

十幾個男人擠在一個狹隘的屋子裏,顯得很逼仄。

“可以告訴我們,你為什麽這麽害怕嗎?”溫行止在衆人的眼神示意中上前詢問。

男人在一瞬間驚恐至極,半晌才冷靜下來,輕聲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不知道這裏的貓膩。很多外鄉人到了這裏,都沒能走的出去。”

“為什麽?不是只有三起……”有個人心直口快,險些脫口而出。

“你說什麽”男人狐疑地看了一眼。

深夜裏,突然傳來了小孩的笑聲。清亮的笑聲回蕩在房子四周,顯得格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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