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舊疾

舊疾

流言蜚語像這禦花園的花，烈的如火如荼。縱使有海蘭寬慰縱使弘歷并不理會縱使如懿已見慣不慣，可那在意之心猶如影子趕也趕不去。孝賢皇後的盛名和過世、淑嘉皇貴妃的恩怨，時刻提醒她去回想過去，永琏的死，璟兕和永璟的死，都是她午夜夢回時難以驅散的心魔。

自從那日與海蘭一同散步有些輕咳，許是吹了風的緣故，如懿覺得有些不大舒服，便輕易不大出門，晨醒也免了，只是偶爾會見見孩子們。這一日，永璂和永璇下了早課來給如懿請安，宮裏的阿哥少，永琪雖然常關照永璂，但畢竟年紀差了許多，永璇與永璂年紀相仿，一處上早課，便常一同來與如懿請安。且這些日子為着那些流言，如懿瞧着永璇甚是可憐，也怕他被流言所擾，所以常留他在宮中多關照一些。

與兩個孩子說了會話，如懿覺得有些乏了，打發嬷嬷帶他們出去，自己歪在榻上看書。弘歷走進來的時候，她正有些輕咳。“還是不舒服麽，朕叫齊魯再來看看，這起子庸醫，朕白養着他們了。”弘歷輕輕撫着如懿的背，一面叫人去宣了齊魯來。

“臣妾的身子自己知道，往常複發的時候也要一兩個月才能好呢，皇上不必挂心。”如懿拿起手帕半捂着嘴說道。

“都是朕的不是，要不是那時你咳疾剛愈又…”，弘歷坐在對面，低着頭有些自責。

“皇上，多大點的事呢，說的臣妾要去了似的。太醫院日日給臣妾請平安脈，哪裏就這麽嚴重了。”如懿看他這個樣子，不禁調笑。

“不許胡說，你還有心思調笑，朕就放心了。”弘歷這些日子聽着流言蜚語，最擔心的就是如懿會介懷，便讓愉妃協理六宮，一應大小事，來與如懿報備。盡量避免如懿與外頭的人有過多的交流。但是流言這種東西，是宮牆隔不住的。

說話間齊魯便到了。“微臣齊魯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

“齊魯，皇後的咳疾吃藥調理也有一陣子了，怎麽卻未曾見好，反而有些加重呢？”弘歷有些着急。

“皇上，容微臣先給皇後娘娘切脈。”齊魯拿出帕子，為如懿切脈，切完脈後微思片刻。

“朕看你切脈的時候緊皺眉頭，可是有什麽不妥？”弘歷急切的問。

“回皇上，娘娘的咳喘之疾本就屬無法根治之症，每次用藥治愈後需注重調養，遠離誘因。該病每當春秋花開氣躁之時或冬季寒氣入侵時容易複發，如今初夏，娘娘複發此疾，微臣以為多是憂思多慮的緣故。只是，微臣開了些對症之藥，起初見效，繼而又會發作，此疾本就容易反複，每次複發常持續月餘才能康複。但微臣總覺得娘娘這次的脈象有些反複的過于厲害，許是娘娘近日情緒不穩的緣故，待微臣再加些安心助眠的藥吧。”

“臣妾記得初次患病也是過了一個月才全好，上次複發，也是過了三個月才見好，所以臣妾并無大礙。”如懿望着弘歷如此說。

弘歷聽罷，只好擺手對齊魯說，“你退下吧。”

齊魯轉身告退，走至門口停滞須臾，複又折回。“娘娘，微臣似乎聞着這殿中有些許花香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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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整日待在宮中，着實悶得慌，太醫囑咐不可在殿中放鮮花，皇上便囑咐人把鮮花的汁汲取而出，灑在這殿中，既清新空氣又能防塵，本宮的咳喘是最怕塵的。如此一來倒是一舉兩得。”

“可有什麽不妥嗎？”弘歷追問。

齊魯又來回踱幾回步，凝神細思道，“若是取花汁為水而撒地，自是沒什麽不妥。只是微臣覺得，娘娘這殿中仿佛是花粉之氣。這氣息被殿中的香氣掩的不易察覺，微臣也是在行走之時，細微的花粉因風而起，方能隐隐嗅出。”齊魯低頭作揖。

弘歷聞言凝眉沉思。

“外頭的花開的這樣好，若是花粉飄進殿中也是免不住的。”如懿輕聲道。

“恕微臣鬥膽，娘娘的病，花粉粉塵飛絮等皆可作為誘因，若是殿中常有這等分量的花粉，即便娘娘的病好了，還是會誘發。”齊魯面露難色。

“你是說，這個分量，不會是自己飛進來的花粉這麽簡單？”弘歷的面色變了又變，沉聲說道。

“微臣，不敢妄言。”齊魯的鬓邊已有汗珠沁出。

“若是你今日沒有發現此事，長此以往會怎樣？”弘歷的音調陰沉的有些駭人。

“回禀皇上，咳喘之疾雖算不上急症，可是若是愈演愈烈到了難以治愈的地步，喘症急劇發作時氣滞于胸…”

咣當的一聲皇上拿手中的佛珠狠狠的砸着桌面。如懿怔坐在那裏，驚的神情恍惚。

“給朕查！來這殿中的每一個人。”李玉聞聲進來。容珮立在一旁，若有所思。

“皇上！奴婢有一言，還望皇上恕罪！”容珮忽地跪在地上。“娘娘九死一生，奴婢眼瞧着娘娘被人陷害，眼瞧着因着太多的蹊跷險些喪命，眼瞧着娘娘為着阿哥公主的死悲痛欲絕。如今娘娘才剛好過些，就有人想要娘娘的命啊！”容珮憶起往昔一幕一幕，萬分激動。

“你可是有所懷疑？”弘歷向前傾一傾身子。

“容珮！”如懿有些反應過來。

“娘娘，奴婢顧不得了，娘娘太辛苦了，奴婢不能再瞧着娘娘受苦！”容珮看向如懿轉而又看向弘歷。“皇上，每次八阿哥來看過娘娘，娘娘的症狀就會嚴重些。奴婢不敢妄言啊!”容珮說罷，以頭伏地叩首。

“胡說！”如懿一個激動，不住咳了起來。容珮連忙起身扶住如懿的背，弘歷也不禁伸出手來想去扶她。“皇上，容珮無禮，請皇上恕罪。”如懿定了一定說道。

“傳八阿哥。”那聲音帶着許多疲憊的無力。

大約一刻鐘的功夫，永璇行至殿中。

“齊魯。”弘歷示意。

齊魯走近永璇，便聞出他身上的香氣。“皇上，八阿哥的藥囊。”齊魯頓一頓，“雖然氣味被藥香掩蓋，但細聞…”

弘歷臉色鐵青，示意李玉拿過永璇的藥囊，齊魯接過藥囊打開，只見藥囊的外層赫然包裹着許多細細的花粉，若是輕拍，便從那縫隙中飛散出來。

弘歷猛的把手上的佛珠扔到地上，沉默良久，“永璇，可是你把這花粉置于藥囊之中？”

永璇見狀，連忙跪下“回皇阿瑪，兒臣不知。兒臣的藥囊一向是太醫做好交給兒臣，兒臣只是佩戴。”那樣的一絲不亂。

“皇上，永璇才11歲，他怎會有這般心思。”如懿說道。

“永璇的藥囊是哪位太醫負責？”弘歷問向齊魯。

“回皇上，是太醫院副首高致遠。”“傳”。

高致遠行至翊坤宮時，海蘭也已尋了風聲趕來，立在如懿身旁，握住她的手。

“朕問你，永璇的藥囊中為何會有花粉？”弘歷厲聲問道。

高致遠伏于地上，連忙說道“回皇上，微臣不知，八阿哥的藥囊每月才會更換一次，上一次，微臣也只是吩咐人裝了些藥材，檢查無誤後才給的八阿哥。”

“高致遠疏忽職守，革去副首之職，着停職半年。”弘歷心知責問太醫怕是也問不出什麽。

“微臣…謝皇上恩典。”

“永璇，你的藥囊除了你自己，可有旁人能接觸？”弘歷問道，接着又宣來阿哥所的嬷嬷。

“回皇阿瑪，兒臣除了沐浴更衣和夜裏，都是戴在身上的。”

又問了一遍嬷嬷，皆說不知。“給朕查！”弘歷動怒。

“回皇上，奴婢曾聽八阿哥說起，八阿哥曾丢了藥囊，不知…”服侍永璇的桂嬷嬷說道。

“可有此事？”弘歷轉向永璇。

“回皇阿瑪，那日兒臣偶遇豫娘娘，豫娘娘恰從兒臣來時的路徑走過，兒臣不知丢了藥囊，是豫娘娘譴人送回。”永璇想起那日與豫妃告別之後，走了一段路才發現自己丢了藥囊。

“皇上，怪不得豫妃近日常命宮人采許多花朵，說是為着那香氣。還命人集了花粉洗面，說是有美顏之效，不成想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剛剛聞風而來的忻嫔說道。

“傳豫妃。”豫妃，弘歷想起那一世，盡管沒有同樣的事發生，但是因為豫妃，永璂被挾持，險些喪命，豫妃是極不喜如懿的。

豫妃立于殿中，有些忿忿的。

“你可知罪。”弘歷的聲音緩而沉重。

“臣妾何罪之有！”豫妃揚起頭，定定的望着弘歷。

“蓄意謀害皇後，借流言之勢嫁禍皇子。好一招借刀殺人，狠毒之心昭然若揭。”

“臣妾沒有！那日臣妾只是撿到八阿哥的藥囊，後便送回。臣妾命人采花，是因為聽聞皇上喜歡花香，就連翊坤宮也日日噴灑花汁，臣妾才得效仿，還聽人說起花粉有美顏之效，才以花粉洗面。臣妾沒有蓄意謀害皇後！”

“放肆！罪婦不知悔改！”弘歷起身厲聲喝道。“博爾濟吉特氏，蓄意謀害皇後，着降為答應，禁足于永和宮，非召不得出。”

“皇上！臣妾沒有！臣妾以博爾濟吉特氏一族起誓！臣妾是被人陷害的！”“帶下去吧。”

“皇上！有人陷害臣妾！就算您殺了臣妾，還是會有人害皇後的！”豫妃像是想起什麽，聲嘶力竭的喊道：“皇上，臣妾那日遇見八阿哥，八阿哥說是要去永壽宮，皇上，定是永壽宮害臣妾！請皇上明察！”那聲音越來越遠，終于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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