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心意

心意

“寒部公主真是個天香美人兒，名不虛傳，我看着跟畫兒裏的似的。”忻嫔在一番驚訝之後第一個脫口而出。

“是啊，淩波舞步簡直宛若仙子，跟不是真的一樣”，婉嫔亦開口說道。

如懿一個心顫，盡管阿裏和卓說要把這位公主獻給弘歷，但此女相貌和心性怕是不适合宮闱，安分些倒也還好，不安分成了禍水也未可知。海蘭朝如懿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靜觀其變。

“是啊皇上，宮裏許久沒有新鮮面孔了”，是燕婉的聲音。

弘歷掃一眼衆人，合宮的心思盡收眼底，又朝着香見問道：“你可願留在朕的紫禁城？”

“皇帝，您有這麽多的妃子，您都愛她們嗎？”香見正視着弘歷，面無波瀾，冷冷的說道，“在我們的部族，我只知一生只夠愛一人，我心愛的人已經死了，他才是我唯一的夫君，他死在你的大軍手下，你是殺死我夫君的仇人。”

此言一出，衆人皆駭然。

“放肆！”如懿正色道，“寒岐執意起兵，生靈塗炭，置百姓性命于不顧，死有餘辜，皇上替百姓行道，怎可由你胡亂污言怨怼！”

“皇帝，此女口口聲聲皆是怨憤，恐傷闱和啊”，太後沉聲說道。

“皇額娘思慮的是”，弘歷想起那一世香見開始也是這般模樣，後來只與如懿交好，一生也并無大錯，但她整日冷冷的，大約是真的不喜歡留在宮裏吧，“你若不喜歡留在這裏，便是回寒部也無妨。”

一語既出，衆人皆驚，就連太後和如懿也面面相觑，這樣的國色天香，連女子看着都覺得動心，怎的皇上竟舍得？

“大清皇帝，小女性情外烈卻實在是心善的人，本王既然把小女獻給皇帝，哪有再帶回寒部的道理，生死都是這紫禁城的人了，求皇帝體恤！”阿裏和卓心知女兒自寒岐死後心灰意冷，留在寒部必不會再嫁他人，與其睹物思人不如遠離也許還能解脫，況且若能留住皇帝的心，與部族生死亦有無上助益，也算是她的功德了。

“父王！”香見見他如此說，不由悲戚。

“女兒，你一定不要忘了父王的囑托，好生侍奉皇帝。”

雪蓮一樣的面龐那麽哀莫的神思，她站在那裏一襲白衣舞裙，帶着一縷聖潔的哀愁。如懿的心也有些松軟，也是可憐的女子，心愛的人去了，有家亦回不得，身處這個不尴不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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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妾也算是自異族來，眼見着寒氏推己及人，也真是可憐。我們這樣的女子若是再回去，那真是無顏見族人…”荔琬露出少有的凄然。

“皇上，我看這寒氏，也是心思單純之人，真想害人的人又怎會宣之于口呢？”燕婉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

“既然這樣，寒氏就先跟着哀家，也好學些宮裏的規矩，皇帝覺得如何？”

“一切聽從皇額娘的安排。”

散了筵席，海蘭随如懿一起來翊坤宮，“姐姐，看這寒氏卻也不像心機深沉之人，只是她，太美了。”

“開始我也擔心皇上會難免着迷于她的美色，可後來我看皇上也沒有過分動心，想必也不至于迷了心竅，眼下我更擔心的是，她視皇上為仇人，恐怕會于皇上不利。”

正說着永琪來翊坤宮請安。

“兒臣請皇額娘、額娘安。”

“快起來”，如懿扶起永琪，“才剛還說呢，永琪你瘦了這麽些，我與你額娘都心疼的緊，總算回來了，好好補補身子。”

“皇額娘、額娘切勿挂懷，兒臣很好。”

“永琪，你剛立了軍功，如今又被封了郡王，行事必得小心謹慎。”海蘭撫着永琪的手叮囑。

“兒臣明白，額娘，兒臣一定努力，不再讓皇額娘與您受委屈。”

“永琪，你只管顧好自己，好好的跟你皇阿瑪歷練，其他的都不要去想。”如懿知他是為着自己和海蘭，不想他小小年紀承受太多。

“兒臣記下了”，永琪答應着又有些躊躇。

“可是有什麽旁的心事？”如懿問道。

“皇額娘、額娘，兒臣有一事也許不該說，只是…那寒氏兒臣在寒部打過幾次照面，寒岐堅持起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寒氏，兩人都是性情中人”，永琪猶疑着說道。

海蘭與如懿面面相觑，心下唏噓，原來也是可憐人罷了。

當夜弘歷依舊是宿在翊坤宮，那一世香見入宮自己沖昏了頭腦，把如懿抛在腦後，想來慚愧難當。

“如懿，你覺得寒氏如何？”

“臣妾覺得寒氏擔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美的讓人心醉。”

“是啊，她很美。”

“可臣妾看皇上今日似乎并沒有十分驚喜，可是為着寒氏的一番話？”

弘歷笑着搖搖頭，有些小心虛又有些小僥幸，“美麗的女子太多了，我個個都喜歡個個都養在宮裏麽？從青梅竹馬不谙世事到初登寶座殚精竭慮再到如今坐擁盛世，我身邊多了那麽多女子，或美麗或嬌俏或豔媚，可這一路從最開始相知相許相伴的，惟有你。”

“皇上說過多少遍了，臣妾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如懿心裏湧起一陣暖流，甚至驚訝于自己的幸運，伏在弘歷胸膛，無比安心，“皇上，臣妾覺得自己擁有的這樣多這樣好，定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呢。”

弘歷的手微顫一下，緊緊的把如懿摟在懷裏，“如懿，如果有來生，你可還願與我夫妻？”

“來生…臣妾不敢奢求來生，有此一生臣妾便很滿足了”，如懿頓一頓說道，“若有來生，臣妾更想投身尋常人家，皇上可願和臣妾一起麽？”

“當然，但願朕還能有這個福氣。”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寒氏呢？”

“朕一時并無好的打算，不管入不入後宮都算得上後宮之事，你和皇額娘商量着拿主意吧”，弘歷複又想起那一世香見與如懿親近，到底也算純良之人，“朕看着她倒不像作惡之人，和你敢愛敢言的性子倒有些像。”

如懿亦是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慣會偷懶，把這燙手山芋都丢給臣妾。”

“那麽…朕封她為貴妃？”弘歷調笑道。

“赫…要不…臣妾讓出後位？”如懿也不甘示弱，擡起頭來怼回。

“算起來是許久沒見你拈酸吃醋了啊”，弘歷笑着一把拉回如懿，把她摁在自己懷裏，“如懿以後，再無皇後。”

“臣妾是皇後，裝賢惠大度還來不及，哪裏敢拈酸使小性？”

“我說過，你與我單獨相處時可不必做皇後，我也不是皇上，咱們就是尋常夫妻了。”

如懿笑着點頭，滿心歡喜無可言說。

翌日，如懿與海蘭攜剛下了學的永琪、永璂和蘇肯去給太後請安。太後因久不見永琪，甚至想念，便留了他們一衆人一起用了午膳，說了好一會子話。

“知畫，去把晴兒送你的畫拿來，讓大家夥兒也瞧瞧。”太後吩咐知畫，複又望向如懿和海蘭，“前兒個永琪送來一幅晴兒的畫作，畫的是寒部戰況，你們也瞧瞧。”

知畫答應一聲，去拿了畫來，衆人一番贊許，“晴兒真是才華橫溢，畫的比咱們畫師還要好。”

“是啊，也讓我們見識了寒部的風土和勝利的喜悅，如身臨其境一般。”

“晴姐姐偏心，千裏迢迢讓五哥帶回來給榮姐姐，都沒有我的。”自從知畫來了，璟妍便常在慈寧宮混，有時候幹脆宿在知畫屋裏，兩人無話不談。

“璟妍，知畫姑娘不比你，家人都在身邊，知畫姑娘遠離父母親人，你也要像晴兒一樣多關照她才是”，永琪的話剛出口自己已有些心虛，一旁的知畫低着頭也不知說什麽。

“五哥你還說，你給榮姐姐帶來的昆侖玉佩我可是見着了，你也是個偏心的，什麽都沒給我帶。”

知畫和永琪一聽她說起玉佩，都不自覺有些紅了臉。

“璟妍，晴兒還有好多畫呢，等她回來，五哥幫你跟她要一幅，這樣行了吧。”

“皇祖母皇額娘愉娘娘，皇阿瑪封了五哥榮郡王…”璟妍湊過來假裝小聲的問道，“榮姐姐是榮格格，是不是想給他們指婚啊。”雖說是輕聲，卻也落在衆人耳朵裏，永琪過來擰一下璟妍的耳朵，“你這個丫頭，胡說什麽”，一邊悄悄望一眼知畫怕她惱。知畫一下子滿面羞紅，跑過來拽着璟妍進了偏殿。衆人心照不宣，一陣哄笑，連平日裏不茍言笑的蘇肯亦忍俊不禁，永琪見狀也只好找了個理由拉了蘇肯辭了慈寧宮。

自從知畫來了宮裏，大家一處玩笑，璟妍自然早就看出永琪對知畫有意，便經常以此打趣知畫，知畫也是聰慧之人，她也隐隐知道自己來了宮裏，許是要被指婚的。

“璟妍，咱們平日裏一處玩笑也罷，可今日那麽多人吶，你把玉佩的事也到處渾說，真是被你氣也氣死”，知畫紅着臉有些着急的樣子。

“榮姐姐，你先別怪我”，璟妍過來拉着知畫的衣袖，“前些日子我聽額娘她們說起，皇阿瑪已經在為五哥留意福晉了，曾經還提過鄂爾泰的孫女，榮姐姐，這些日子咱們一處，我總覺得你們是一雙璧人，郎才女貌又都胸懷天下，當真合适不過，五哥去戰場，你不是也會擔心麽？”

“去戰場這樣的事，誰都會擔心的啊。”

“所以說是真的會擔心喽，那日五哥來給你送畫，你們聊了足足兩個時辰，從寒部戰事到天下之道，我聽的都癡了。五哥走以後你對着那畫看了多久呢？”璟妍握住知畫的手，有些激動的說道，“榮姐姐，五哥才華出衆，是治世之才，若能得你相助，将來即便不是君主也可立治世之功。你不怕，皇阿瑪指了旁人給五哥？”

知畫見她用心誠摯，不免有些感動，永琪一表人才，且是心懷遠志的君子，從前只是覺得他對自己關照，自從他去參戰後面又看到那畫上的他，剛毅俊朗，還有他與自己講的天下之道，倒真讓她覺得他與旁人不同。

“你不怕，我怕，我怕五哥娶了旁人，我多希望是你，那樣咱們就能一直在一處啦。”

“傻丫頭，你也是要出閣的呀”，知畫噗嗤一笑，“你覺得我蘇肯表哥哥如何？只是姨母雖然是皇後，但烏拉那拉氏家道并不算顯赫，怕是會委屈了你，或者…福康安如何？”

“榮姐姐千萬別這麽說，先不說旁的，皇額娘與皇祖母都是好性情的奇女子，還有晴姐姐還有你，沾了烏拉那拉氏血液的都是真真的傳奇人物，蘇肯亦是如此，你說的不顯赫大抵是烏拉那拉氏都不喜争名的緣故吧。哎呀讨厭，說着你呢，怎麽跑到我頭上來了”，璟妍說着繼而有些黯淡，“榮姐姐，自古公主哪有自己選擇夫婿的？不過都是為着朝政，且我朝公主不多，前一陣子聽說不知哪個偏遠的去處來求親，額娘吓得整夜沒合眼，生怕皇阿瑪把我和了親去，好在那一回皇阿瑪以公主年幼為由拒了。可誰知不會有下一回呢。”

知畫心知這是璟妍一直以來的憂慮，也不由得替她心憂，原來生于皇家是這般由不得自己，那麽嫁于皇家又将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