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頭七

頭七

“嗯哼。”

一聲輕咳打破了詭異的安靜，顧明衍側頭，看見一個管家打扮的人恭敬地走來：

“沈少，早餐備好了。”

作為坐擁九千億的首富，出門自備專門的廚師團隊，享受專用的單人餐廳，并不跟其他人一起吃豪華郵輪的自助早餐。

沈钰嗯一聲，低頭看顧明衍，停了兩秒，似乎想看看他或許會說些什麽。

只要他說話，他就問他要一起嗎，就像他們曾經度過的三千多個日夜，簡簡單單地坐在一起吃飯。

即使被拒絕也沒關系。

然而回應他的終于只有這兩秒的沉默，于是沈钰掉頭就走，一言不發。

八卦的主角之一已經離場，周圍的餘光聚焦到剩下的一位身上。

顧明衍感覺渾身有點不自在，真想變成透明人。

這麽多年他早在生意場上說慣了體面話，無論敵友見了面那都是握手相笑敬仰敬仰，還真沒有一大早就被人指控“你要打我！”然後被人圍觀八卦的經歷。

哪有成年人在社交場合上見到前任會直接問這麽癫狂的問題！要問也放在心裏問啊。

顧明衍在心裏問候沈钰祖宗十八代。

“顧總。”

顧明衍回頭，看見沈钰的管家向他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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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冒犯到您了。”

顧明衍也很客氣，擺手說場面話，管家又道：

“沈少小時候家境貧寒，想來您是最清楚的，現在突然有了九千億，這一下子暴富，精神上…受到了不小的刺激。”

顧明衍：？

管家意味深長地指了指腦子：“好在沈少很配合，目前正在積極治療，相信情況會好轉的。如果他有一些言行唐突了，還請顧總看在多年校友的份上，千萬見諒。我聽說……顧總最近也受了些刺激？

“好像是記憶上有些記不清？如果不介意的話，也可以來跟沈少一起治療呀！”

“…”顧明衍：“不必了。”

他感覺到周圍人看過來的目光逐漸變成了一種同情，原來是兩個精神病啊，唉可憐哦。

*

自助餐廳的旋轉門向兩邊打開。

顧明衍進來吃早餐，一眼就看見杜宇威站在窗邊舉着手機，正對着面前的一大盤芝士焗龍蝦360°拍照。

“一大早就吃這麽硬的菜？”顧明衍拿了一杯豆漿、一個糯米團，坐到他對面，“你也不怕噎着。”

杜宇威一看朋友竟然拿了成本價不到五塊錢的玩意兒，急了：“你吃的啥呢，快別吃了！趕緊去拿龍蝦，這麽大一條市場都要賣六七百！吃到就是賺到。”

顧明衍看了眼海鮮區，那邊果然聚着不少人，還立着一個牌子：

【今日自助餐無牛排供應，為補償大家，改為全天無限量供應龍蝦！】

……沒有牛肉。

顧明衍眼神一頓，又收回。他抿了口豆漿，咬一口糯米團，細嚼慢咽，對耳邊的咋咋呼呼充耳不聞。

杜宇威：“你就是那種一塊兒去吃自助餐，我在吃三文魚你在我對面吃水餃的家夥，看着就火大！”

顧明衍笑一聲：“你從小也不缺龍蝦吃，一大早還是吃清淡點。”

十塊錢和幾千塊，對他這樣的豪門而言就像0.01和0.1元，那都是一個價位，不存在什麽吃到就是賺到，全看自己想吃什麽。

“那怎麽能一樣？”杜宇威才不認同，他開心地剝開蝦殼大快朵頤，“這免費的，就是更香！”

等他吃了兩條龍蝦，卷王顧明衍已經利用早餐零碎時間處理完了工作郵件，叫他：“看微信。”

杜宇威打開聊天框，咻咻咻地彈出一系列全英文文件：“我靠，你幹嘛呢，一大早就叫我工作！”

“抓緊看，這是項目資料，晚上你代我接應下客戶。”

顧明衍今晚要參加霍少的頭七視頻連線，脫不開身。

杜宇威掃了幾眼未簽訂的合同，有點驚訝：“你要賣島？這幾個太平洋小島你不都還挺喜歡的嗎？怎麽了，是…資金出問題了？”

“有備無患吧，那幾個島留着沒有太大用，及時套現。”顧明衍說：

“買方是個法國公司，今晚想開個視頻會議簡單商讨一下，他們明後天會派代表上船，跟我一塊去看島，到時怎麽接應安排，你今晚先跟他們聊聊。”

杜宇威看着文件，那買主的名字長長的一串，叫Ucker·Jace·Taflove.

“烏克·珍斯·泰福勒？這看着也不像個法國名啊。”杜宇威嘀咕地試着念念，“男的女的？我叫他啥，Mr.Taflove”

顧明衍：“不用操心，這人肯定不會來。你買島哪次是自己親自去買的？不都是助理操辦。”

杜宇威：“…也是。靠！那合着我是要接待他們助理啊？”

“看看他們出的價格就不會抱怨了。”顧明衍點開手機郵箱，“他們公司負責對接這塊項目的人叫亨特，我把相關郵件轉給你看看。”

杜宇威看了眼郵件上商談的數字，眼睛都瞪大了，法國買方準備出價8600萬美金，目前相當于人民幣6.2億：

“你可以啊！不愧是咱們顧少，我記得你當時買這幾個島的時候…總共加起來也就不到2億吧？”

現在倒手賣出去就淨賺四億多，妥妥爽翻了！

“只是拟定，又沒正式簽合同，估計實際見面還要殺價的……”

顧明衍正說着，手機忽然響起來，杜宇威坐在對面，一眼瞄到那屏幕上名字的後綴：

警官。

顧明衍走出餐廳去接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杜宇威趕緊問：

“是…警方嗎？事故調查有新進展？”

顧明衍搖頭：“調查報告已經出了，海上風暴，加上缺乏航海經驗和避險措施，帆船當場解體，連救生圈都沒來得及用。”

杜宇威皺眉：“那都出報告了，他們怎麽還來找你？”

顧明衍不答，笑着反問：“知道結婚最大的好處是什麽嗎？”

杜宇威：？

顧明衍調侃道：“只要你出事，警方就有第一嫌疑人。美劇裏不常演嗎？Always husd.”

杜宇威：“都出具事故報告了，哪來的嫌疑人！帆船歸海警管吧？這又不是刑事案件，他們還學刑警那套天天訊問你啊？”

顧明衍笑一笑：“沒那麽嚴重，咱們這艘郵輪沒幾天就出國界了，那邊說我離開國內的話需要記錄下具體行程，這也是別人工作嚴謹。”

杜宇威神色嚴肅起來：“不會…真的懷疑你吧？”

“嗯……”顧明衍沉吟片刻，“我不值得懷疑嗎？”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杜宇威急道，“是不是霍家那群人天天沒事幹就去警察那鬧啊？本來這麽一個事故就弄得人挺傷心的，還在這邊疑神疑鬼，神經病啊！”

撇開人品不談，如果顧明衍是一位資質普通的人，結婚三年兩任豪門丈夫都意外身亡，那杜宇威确實覺得值得懷疑。

但顧明衍從小就是豪門繼承人，投資眼光、管理能力都是億萬人挑一得出色，短短幾年就能讓家族財産增值四十億，天生的企業家。

霍勝霆生前大概有六十億左右的身家，但大多數都是婚前財産，顧明衍和他結婚年限很短，分不了多少錢，而且還有婚前協議的限制，杜宇威猜測最多也就分十億，還得受到霍家各種人的阻撓。

單看錢，十億這個天文數字确實像會引發謀殺案的，但對現在的顧明衍而言，十億又算什麽，給他幾年就賺回來了，誰會為了自己兩三年工資就去殺人？霍家人要真這麽懷疑，那他媽的是把人看太賤了！

“放心吧。”

顧明衍把糯米團子吃完，擺到一邊去：

“就算他們想找警察鬧，我會由着他們嗎？”

他對親家的容忍度是，在家裏陰陽兩句，OK，打電話找他哔哔，他也能耐着性子聽，但絕不允許把這些話傳到外面去，誰敢多嘴一句，他就斷了誰的財路。

他手上有好多個公司，如果鬧出去、再被誇張的媒體一渲染，比如什麽xx公司G姓高層是頭號嫌疑人已被警方重點關注，很可能會影響到股價，那一夜之間就不知道會蒸發掉多少錢。

顧明衍平生最恨的就是害他虧錢的玩意兒，凡是有這個苗頭，都要扼殺在搖籃裏。

“再說他們也不至于那麽蠢。”

顧明衍把吃完的杯子盤子收到一塊，說：“霍家人都是能分遺産的，要真鬧去警察那裏，非要往刑事方向查，哪一個跑得了嫌疑？”

杜宇威隐隐覺得他意有所指，一時沒聽明白，就聽見外面傳來铛——地一聲響！

“什麽東西？”杜宇威探身往窗外看，看到幾個工作人員在搭臺子。

“這是要幹嘛？”杜宇威問，他和顧明衍吃完早餐，正好出來看看。

“樂團演奏，到晚上咱們這每一層都有明星來唱歌呢，可熱鬧了！”工作人員回答。

杜宇威噢了一聲，估計這是給沈少辦歡迎會呢，他悄悄戳了下顧明衍：

“你這前男友排場可真夠大的。”

顧明衍：“第一次當領導，要點排場不很正常？”

杜宇威賤嗖嗖地問：“母胎solo想采訪您一下，就是，知道前男友突然繼承了九千億，您現在心情如何？”

“你個孫子真夠損的。”顧明衍想了想，回答：

“微妙吧。有一種，從小幫扶的窮親戚，突然開着私人飛機成天繞着你家飛，的感覺。”

杜宇威咂摸了一下：“不對啊，咋還從小？我去！你這談了多久啊？”

顧明衍拍了下他：“少打聽，回去多看看我發你的文件，晚上記得好好幹活。”

*

太陽一點點落下山，天色漸暗。

顧明衍剛結束下午的一場股東大會，他合上筆記本，低頭看表，表身的銀色金屬倒映着窗外紫紅的晚霞。

再過半小時，就要參加霍家辦的頭七了。

他随便吃了點中午剩下來的糕點墊肚子，再用十分鐘最後修改一遍準備好的悼詞，最後留五分鐘，登錄視頻會議app，等待連接……

顧明衍調整了下表情，筆記本裏的攝像頭實時記錄出他沉痛的神态。

很快，連接成功，屏幕裏出現霍家的頭七現場：

“勝霆、勝霆啊——！”

靈堂裏傳來一聲聲刺耳的哭聲。

大大的黑字“奠”擺在白色的花圈上，大姑二姑三姑一家人跪倒在霍勝霆的遺像面前，哭得肝腸寸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們死了兒子。

三姑的大女兒倒是沒有加入哭喪行動，遠遠地站着打量。

她剛結束駐俄的工作回來，還從沒見過堂弟霍勝霆的結婚對象。

以前常聽家裏人抱怨，說這位堂弟繼承了最多的股份，好端端的繼承人不做，去結什麽婚，把家裏資産都拱手讓給一個沒血緣的外人，真是糊塗啊！

今天，她終于見到這位傳說中的弟婿，心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卻是：哦，難怪啊。

出現在屏幕上的顧明衍一身戗駁領黑西裝，高貴優雅，神情肅穆，那張臉帥得慘絕人寰。

場上的霍家人都注意到顧明衍上線了，看到這位即将要分財産的外姓人，老一輩沒一個有好臉色，看顧明衍的眼神全是敵視。

二姑丈清了清喉嚨老痰，正想對屏幕上這位好好教教規矩，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亂套！都已經二婚了還不好好珍惜，上回鬧出L姓小生的緋聞，這回連頭七都敢跑郵輪上去旅游，說有項目要談，什麽項目能比丈夫還重要？現在腆着一張臉來，也不害臊！

二姑在旁邊拽了他一下，使眼色：讓顧明衍先說話，說完再挑他的錯，免得讓人看了說他們一家故意刁難人。

“咳。”

顧明衍試了試麥克風，傳音挺清晰，他也懶得跟這群長輩打招呼，打開他弄好的悼詞word，看屏幕照着讀：

“今天……”

他本想說今天是一個沉痛的日子，突然！窗外敲起了一連串鑼鼓聲，由遠及近，彰顯着首富沈少熱熱鬧鬧的歡迎會開始了。

顧明衍眉頭一皺，這敲擊的節奏怎麽還透着一絲耳熟？

等他開始想起這是哪首歌的前奏時，清脆嘹亮的女高音已經啊—————地大聲傳播，在頭七的會場上高歌着：

“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

“今天是個好日子，打開了家門咱迎春風——”

顧明衍：“……”

霍家人：…？？

本來還想等顧明衍說完就陰陽怪氣幾句的霍家親戚，一下子都被震傻了。

他在放《好日子》嗎？

他真的在放《好日子》？

二姑和二姑丈面面相觑，驚到無法組織語言，他們一群人互相用眼神探詢，你聽到了嗎剛才，他怎麽敢的啊，他不僅放好日子他還要迎春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