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合一
第34章 三合一
狗一刀心間驟然一緊, 似乎昨夜在花大人家中時,那只飛進她耳中的飛蟲現在又在體內作亂。狗一刀捂住心口, 細細思量。
楚留香看出異樣,卻并不緊逼,盡量壓抑住體內的滿盛的欲/望,他甚至能清晰聽見自己心髒的每一下急切的跳動。
狗一刀發現自己還是想不明白,終究問出了聲,“你的一生,我的一世?”
楚留香生怕吓退狗一刀, 盡力用最溫柔的語氣,緩緩道, “從此以往,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狗一刀聽了這話有些愣怔,繞着腦袋看了看這間院子, 又看回楚留香嘴裏反複呢喃, “有你的地方,是我的家……”
狗一刀忽然明白, 原來家并非一間屋子, 猛的擡頭, 臉上挂着燦然的笑, “好!從今往後,有你的地方, 就是我的家。”
楚留香知道狗一刀現在仍舊懵懂, 但毫無疑問的是, 當狗一刀說出這句話時,楚留香內心的愉悅前所未有。這樣的愉悅令他慶幸, 他現在心中仍然願意待在狗一刀身邊。楚留香忍不住私心作祟,暗自做了決定,他定然要将狗一刀拉入紅塵欲/望之中,讓她與自己感同身受。
楚留香繞在狗一刀腰間的手逐漸上移,狗一刀對這樣的動作很受用,楚留香離她太近,溫柔的香氣湧入鼻間,醉人的氣味像是那日聞到了半日醉一般。
狗一刀學着楚留香的樣子,将手繞到楚留香的背後,往懷中推力,二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貼近。
狗一刀回憶着畫冊,手上動作熟撚,加之有了上次的經驗,狗一刀信心滿滿的輕輕挑起楚留香的下颌,傾身向前。
楚留香看着狗一刀的主動,心中頗覺好笑。上次有半日醉藥力他尚且可以應付,現下又怎會退卻,只笑着看她揚唇,青澀卻自信的朝他奔來,便乖巧的任由施為,并不阻止。
唇珠相遇的剎那,向來自诩浪子的楚留香才第一次知道什麽叫情難自禁,什麽叫難以自持。
看了再多的畫冊,沒有實踐終究是空談,貝齒碰上唇角,一絲血腥在二人口中蔓延,靈蛇沾染鮮血仍舊不管不顧橫沖直撞。楚留香沒想到狗一刀的胡來竟讓自己迅速敗下陣來,呼吸逐漸失去控制,開始急促,眸中水光彙聚流轉。
楚留香想要更多,他帶着沉浸在唇舌之間的狗一刀走向小榻,正欲沉淪,狗一刀忽然退開,二人之間牽扯出一條銀色絲線。
“我們什麽時候去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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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看着狗一刀認真的神情,想說什麽,但終究只是嘆了口氣,将狗一刀按在懷中,“待我緩緩。”
狗一刀見楚留香此時的模樣似乎很難受,她渾身也不太對勁,尤其下腹奇怪的脹痛讓她本能的退卻,加之想到千名遺屬,狗一刀實在不想再浪費時間。
楚留香稍稍平複,卻仍舊不願放開狗一刀,就這樣抱着,輕輕道,“方才我說,人予你一分,往後便會求你三分。便是想與你說,這世間凡事總是求個你來我往,正如從前黑竹竿同你說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人予你一分,便是‘舍’,求你三分,便是‘得’。人人都盼着有舍有得,卻忘了有舍無得才是常态。”
楚留香鼻子自幼就不好使,但現在,他卻嗅到一股沁人的芳香,香氣勾的一道道急火下攻,楚留香強壓下顫抖的聲音,接着道,“你随我出去一趟,或許能賺回來的銀子比現在多百倍不止,但也可能血本不留,便是半兩銀子也給不了那些死去人的家屬。你還願意去嗎?”
狗一刀颦眉,她知道,這是賭。
從前她見過許多從賭桌上下來的人,帶着滿懷的金銀回家,過些日子便将妻女放在桌上作本。賭坊裏的人眼睛血紅,像極了地府裏的妖魔。
狗一刀搖頭,“不願意。”
楚留香見狗一刀沉默,心中猜測幾分,“一刀是怕輸,還是懼怕自己成了嗜賭之人?”
“我不想去賭坊。”
楚留香了然,“一刀,尋常百姓選擇避遠。但大俠需了解欲/望,掙脫欲/望,而後斷念。未經紅塵,怎能看清紅塵?”
狗一刀對聰明人向來是無條件的信任,雖心有猶豫,但還是點點頭。
見狗一刀同意,楚留香松開狗一刀,讓她坐在小榻上,匆匆留下一句,“我去打理一番。”
狗一刀眼見着楚留香在水井連着打了三桶水提回卧房,随後帶着滿身的寒氣換了身月白色的對襟窄袖長衫,腰間還系了根祥雲蹀躞帶,手中拿着合上的折扇。
“一刀久等了。”
狗一刀走向楚留香,摸了摸他還透着濕氣的發梢,“我幫你擦幹?”
楚留香不語,卻握住狗一刀的手,真氣自他的掌心傳至狗一刀的手上,而後落在發間。狗一刀親眼看見楚留香的頭發冒起絲絲煙霧,而後發尾竟然幹透。
狗一刀從未見過內力這般催動,活像師戲臺子上會法術的妖精,玩笑的大呔一聲,随手掏出一張紙拍在楚留香額間,“哪裏來的妖孽,從楚留香身上下去!”
這一掌并未收力,楚留香額間傳來陣痛,他倒不惱,輕輕拉下狗一刀的手,“一刀好好看看,我還是我嗎?”
紙張随之掉落,楚留香看着落地的紙張,竟是過年那日他給狗一刀的糖紙。
狗一刀颦眉,打起小算盤,“楚留香當初吃下昨日醉卻不和我生小孩,你若是楚留香,那你說說這是為什麽。”
楚留香沒想到狗一刀會這樣說,輕笑一聲,“因為一刀還沒有明白一件事。”
狗一刀不解,“什麽事?”
楚留香卻并不回答,放開狗一刀的手,“唰啦——”一聲展開手中的折扇,是狗一刀從前未見過的一副扇面,畫着一口井和一輪月。
楚留香像是特意展示着扇面,在狗一刀面前扇了扇,“這就需要一刀自己去想明白了。等一刀明白的那天,便是你真正成人的時候,也是你看清初心的時候。”
楚留香的話說的似玄非玄,像極了王半仙解簽時的口吻,狗一刀一般這時候都只乖巧點頭,反正聽不明白,索性點頭不懂裝懂。
楚留香自知多說無益,這些事情哪裏是一句兩句說清了便能明白的,合攏扇子,“出發吧。”
二人騎馬一路疾馳,趕了一個時辰,路越走越闊,顯然是往一個大城去的路,狗一刀不由好奇,“咱們這是往哪兒去?”
“此時才問,就不怕我将你賣了?”
狗一刀認真回道,“你打不過我。”
楚留香爽朗一笑,“倒也是。”
馬停在了松江府城門之前,狗一刀跟着楚留香一起将馬托付給行館後進了城。
狗一刀察覺到有一股熟悉的視線在身後窺探,警惕的轉身查看,卻不見人影。
楚留香見狗一刀的動作,“怎麽了?”
狗一刀見沒有異樣,便不再多言,“沒什麽。”
松江府是江南首富之地,不僅看起來熱鬧,來往的人衣着更是不菲。
狗一刀看着牆根底下那群乞丐,心思活絡。
楚留香眼睛掃過狗一刀方才盯着的牆根處,故意逗弄,“一刀情願做乞丐?”
狗一刀開口道,“人不能這樣跪。”
楚留香故作惋惜,“一刀可知,這松江府的人出手最是闊綽,尋常乞兒在這裏一日便能掙個十七八兩。”
狗一刀難以置信,掏了掏耳朵,“請你再說一遍,我剛才大抵是聽錯了。”
楚留香遺憾道,“一日雖有十七八兩,但一刀不是這般不顧自尊的人,怎麽可能會同意這樣掙錢呢。是我思量不周,還望一刀海涵。”
狗一刀并不接話,默默走開。楚留香還當她識破了自己的玩笑,正要上前告罪,就見狗一刀走到乞兒堆,二話不說,雙膝落地,面向來往的路人開始幹嚎,“路過的爺爺奶奶,嬸嬸大伯,哥哥姐姐,就可憐可憐我吧……”
楚留香頓住腳步,狗一刀這做法倒是出乎楚留香的意料,楚留香倒不覺得丢人,搖着扇子一副貴公子作派走近狗一刀,扇子勾上狗一刀的下巴,“在下瞧姑娘生的标志,不知我花多少銀兩才能将姑娘帶回家呢?”
身後的幾個乞兒見狀,紛紛扒開故意掃在前臉頭發,湊到楚留香跟前,“貴人瞧瞧我們呢,我們不要錢就跟您回家。”
狗一刀徑直拉着楚留香一起跪下,“你如今也是窮酸鬼一個,少玩兒這樣的把戲。”
幾個乞兒聽了這話,有些不信,但也不再開口,只圍在一邊打量着二人。
狗一刀不顧乞兒的注視,只掰着手指數道,“我一個人一日掙十七八兩,我們兩個人一日便是三十多兩!一個月下來就有整整一千兩,往後我們每一個月給遺屬寄一兩銀子,省着些,也足夠一家人勉強過活了。”
楚留香道,“一刀,便是我們這有這麽多的時間來這裏掙銀子,可那些亡者的家人都有這個時間等我們嗎?他家中年長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孩子……”
狗一刀悶聲站起,順帶将楚留香拉起來,蹲下身子像楚留香幫她拍灰那般,拍幹淨楚留香衣裳下擺的泥土。
楚留香并不阻攔,他知道這是狗一刀趁着這個時間在腦中權衡。
灰拍幹淨後,狗一刀主動牽起楚留香的手。
*
吉祥坊。
這是整個松江府,乃至整個江南最大的官號賭坊。因為走了朝廷的批號,地段、面積都占了上佳。一個賭坊便有半座親王府的大小,裏面還從江南各大花樓請了常駐的花魁與倌首,又特請了最大食府樓的大廚子來這兒搭夥賣食,倒真如這賭坊的名字,裏面彷若一座舊唐小坊。
兩人剛一落座,便有位姑娘手裏掐着把銀壺款款而來,出口的聲音曼妙柔美,“香帥,許久不見,還好嗎?”
銀壺微擡,一柱瓊漿順勢入杯,撲鼻的酒香叫狗一刀知道,這定然是頂頂的好酒。
楚留香自然的按住酒盞,濺起的酒花落在他的手背之上也渾不在意,“我自然不錯,窈娘近來可好?”
小盞已滿,窈娘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楚留香,媚眼如絲,“好與不好,端看香帥來與不來。”
語罷,放下手中的銀壺,手指劃在楚留香的手背之上,将酒花拭去,随後将手指含入口中。
狗一刀看着窈娘的動作,沒忍住,咽下口水,“咕咚”一聲雖不大,可在場三人聽得明明白白。
窈娘朝着狗一刀走去,芊芊素手從狗一刀一側的肩膀,繞過後背,搭在另一側肩上,“姑娘是第一次來這裏?”
狗一刀瞧着窈娘,再次響起一聲咽口水的聲音。
窈娘噗嗤一笑,手掌摸上狗一刀的臉頰,“姑娘實在有趣。”
狗一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窈娘,她第一次見到這般媚态的女人,若這世上當真有狐貍精,她絕對相信眼前人定然是狐貍精幻化而成。她的每個動作都自然不造作,但每個動作卻又透着說不清的誘惑。
狗一刀的手不自覺的附上窈娘的手,“我是來是賭錢的。”
窈娘看了眼楚留香,見他面中透着不落忍,卻不知為何并未阻攔,甚至眼神之間還有幾分隐隐的期待,便道,“那我陪姑娘去如何?”
狗一刀連忙點頭,全然忘記了楚留香的存在。
窈娘牽着狗一刀的手,來了賭錢的地方,将将踏進,狗一刀便起了厭惡之心。
窈娘見到狗一刀的模樣,便知道她并不愛賭,但讓人愛上賭,是她的職責。
“姑娘,在這裏兌了籌碼,便可去下注了。”
狗一刀聽話的掏出方才與楚留香一起兌好的一袋銀兩,摸出一塊最小的,“三兩。”
兌籌碼的小厮看了這錢,皺着眉頭怒喝,“小癟三,也不睜眼看看,咱這兒可是吉祥坊。”
小厮伸出五個手指,不屑道,“最低也得兌這個數。”
狗一刀點點頭,連忙又摸出二兩遞過去。
小厮一拍桌子,“你是故意來找茬的吧!我們這兒最低只能兌五百兩。”
狗一刀聽了這話,轉身就要走。卻被窈娘攔住,“姑娘來都來了,不如兌個五十兩先玩玩看。”
随即不待狗一刀回應,便沖着小厮笑罵道,“你這小東西,總歸看在我的面子上,少兌點可行?”
窈娘是天香閣的頭牌娘子,如今剛駐在他們這吉祥坊,正是最紅火的時候,她說話誰敢不聽。
小厮連忙道,“看在窈娘姐姐的面子上,多少都兌得。”邊說邊拿出五十兩的碼子扔給狗一刀。
狗一刀看看這籌碼,又看看一臉期待的窈娘,最終還是難抵美人關,掏出了五十兩銀子。
碼子一到手,窈娘便領着狗一刀到了一桌跟前,“這個最容易學,就是比大小,你可會?”
狗一刀點頭,窈娘便不再多言,湊在一旁幫着狗一刀拿碼子。
身着黑衣短打的彩局兒見窈娘帶着狗一刀圍過來,觑了一眼,便嚷了聲,“開彩了——”
随即利索的空搖骰盅,一次性串起三枚骰子,彩局兒喊着,“挫角媒人入樓了——”
搖晃的動作在狗一刀眼中如同慢速,輕易便可看破。“啪”的一聲,彩局兒将骰盅扣在桌上,叫喊着入局的賭客上桌,“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窈娘乖巧的将手中碼子遞到狗一刀面前,狗一刀直接拿過全部,撒在桌面,“買大。”
彩局兒見已下注,手臂一揚,三枚骰子顯露,“五五六,吃小賠賠。”
彩局兒把着木推分出方才桌上的碼子,狗一刀這兒的碼子五個變成了十八個。
窈娘幫着接過碼子,嘴裏的稱贊如往日一般熟練,“姑娘可真厲害,頭回上桌便能翻着倍的賺,今日必定財神庇佑,大殺四方。”
搖盅,落扣,狗一刀再次看清,碼子一推,“小。”
“一一二,吃大賠小。”
“小。”
“一二四,吃大賠小。”
……
不過半個時辰,狗一刀面前的碼子已經堆成了小山,原還可以幫着收撿的窈娘現下也只能任由碼子胡亂堆着。
狗一刀随意拿起幾片碼子,有些恍惚,“窈娘,一片碼子是多少錢?”
這樣的問話,窈娘再熟悉不過,每個被哄着贏錢的新手都是這般,窈娘笑着,親昵的點點狗一刀的腦袋,“姑娘賭糊塗了?一片碼子是十兩銀子呀。”
狗一刀看着眼前,難以相信,在她看來的天塹,這麽輕巧的便被填上。狗一刀掃了眼,估摸着這裏有六千兩,不夠,還不夠,六兩銀子,若是生了疾病怎麽辦?
這張賭桌圍攏的人越來越多,身邊的起哄聲越來越大。
有人上下掃視着狗一刀,帶着越了界的觊觎,誇張的張口,“女俠真是厲害!”
“不知女俠婚配否?”
有人煽風點火的看熱鬧,“行家一上手,便知有沒有。今日你們吉祥坊可是碰上硬茬了。”
“怕是等會兒便要請蓮官了吧。”
有人趁機跟注,殷勤問道,“女俠,這把随哪兒?”
狗一刀第一次身邊圍了這麽多人,每個人似乎都在和她說話,但每個人的話她都不想回應。不由得想起來在玉劍山莊時,楚留香似乎就是這樣被人圍着哄着。
狗一刀颦眉,她果然覺得這樣很吵。
驟然間,狗一刀再次察覺到那股熟悉的視線,待回轉時,仍舊什麽也沒有發現。
“買定離手——”
一局又開,狗一刀推起所有碼子扔在豹子處。賭桌之上,少有人信心滿滿的扔豹子,畢竟概率極少,多數時候豹子都留給莊家通吃。
身後想跟的人猶猶豫豫,或是準備等下一把,或是扔下一兩枚,就當碰碰運氣。
開盅,圍觀的人群倒吸一口涼氣,四下寂靜,即便其他桌的人也紛紛看過來,直到彩局兒亮嗓,“二二二,三花聚頂,豹子通吃。”
狗一刀看着眼前翻了十倍的碼子,現在一家能分到六十兩。夠了嗎?但若誰家要嫁娶呢。
窈娘在一旁溫柔小意的打探,“姑娘還玩兒嗎?”
狗一刀點頭。
窈娘知道,狗一刀快上鈎了。接連不斷的勝利能夠叫這天底下任何一個英雄放松輕敵,無一幸免。
彩局兒與窈娘對視一眼後,瞧瞧撥開桌下的一個暗扣。一支手卻忽然出現,緊緊鉗住彩局兒的手,彩局兒正要發怒,擡頭一看卻是那個人出來了。
男人拍了拍彩局兒的肩頭,彩局兒便立刻舉起一道木質退牌,喝唱道,“紅日中天,青荷帶蓮。”
一支白淨修長的手搭上木牌,分明細白的手上,卻帶着一枚黑玉扳指。骨節輕輕用力,夾過木牌,扣在桌上。
衆人見到彩局兒的話,又看着來人,周邊的人頓時退開三步,生怕挨了桌子自己的碼子不小心落了桌,紛紛懊惱沒抓住剛才那局豹子的機會。
方才彩局兒唱的話是賭坊的規矩,哪桌的彩局兒遇上了厲害的主,便自行請退,由蓮官開局。
松江府的吉祥賭坊的彩局兒都是賭界難得的高手,更何況吉祥賭坊自誇大氣,蓮官只設一位。但誰都知道,這一位卻抵得上別家賭坊的十位百位的厲害。聽說他是金鈎賭坊大老板方洛桂家的兒子,江湖美人榜上名列前茅的方玉香的嫡親弟弟,方玉飛。
雖然武藝不精,但吃喝嫖賭卻樣樣玩的通透,尤其是賭,軒轅家的兩兄弟在賭桌上連褲衩子都輸給了他,這輩子要靠着給他當牛做馬才能還清賭債。
江湖上但凡有愛賭的人,都與他有着解不清的幹系。因此即便他武藝再不好,江湖之中也少有人敢拿他打趣。
不過吉祥賭坊向來輸得起,尋常時候不會叫方玉飛出來。衆人瞧着一側的方玉飛,只見他眼中興致勃勃,明白了,是這位爺自己想出來玩玩了。
方玉飛面色蒼白,唯獨嘴唇像是點了口脂一般鮮紅,如今已經開春,但方玉飛身後仍舊披着一件純白貂裘,不帶一絲雜色,扣下牌子後,雙手便又對錯着攏進身前的一個暖套之中,“我來與姑娘玩幾把可好?”
狗一刀看得出來,這人很厲害,因為他對自己的賭術極其自信,這樣自信的神情狗一刀從銅鏡之中自己的影子上也曾見過,那是她第一次握刀之時。
狗一刀從方才的頭暈腦脹中逐漸清醒,搖頭拒絕,這些錢她只想穩中求進,半分也不想輸。
方玉飛笑着将手從暖套中拿出,一沓票子“啪”的被拍在賭桌上,随後像是被冷到了一般,趕緊又縮回手,揣進暖套中,“這是大通寶鈔的票號,可兌一萬兩。”
狗一刀看着一萬兩銀票,心裏盤算着每家能分多少錢,不由心動,但仍舊警惕。
見狗一刀不情願,方玉飛随即又扔出一大疊銀票,“陪我一局,一萬兩。第兩局,四萬兩。第三局,八萬兩。姑娘意下如何?”
圍觀的人聽了數目不由都瞪圓了眼睛。能進吉祥賭坊玩樂的自然家中略有資産,可在這大廳下場的人卻難見如此大手筆,畢竟世家子們尋常都在特設雅房。
狗一刀聽了方玉飛的話心下一緊,她知道不該答應,因為她并不會什麽賭術,現在能贏錢不過是靠着耳朵與眼睛的靈敏。
方玉飛見狗一刀仍在猶豫,并不急躁,淡然的再次扔出一疊銀票,“我放才說的數目,再翻一倍。”
四下寂靜,只聽見陣陣倒吸涼氣的絲絲聲響。
狗一刀颦眉,“我沒有對應的籌碼。”
方玉飛見狗一刀有所松動,勾唇淺笑,看着狗一刀背後的刀,“姑娘自己,不就是個很好的籌碼嗎?”
狗一刀不解,“這話是什麽意思?”
方玉飛神在在的站在桌前,狐貍眼睛微眯,“姑娘若輸第一局,便與我為奴三日;若是第二局輸了,為奴十日;若第三局輸了,為奴半月。姑娘覺得呢?”
狗一刀指了指面前的籌碼,“這些錢你都不要?”
方玉飛輕笑出聲,“這些是姑娘憑本事得來的銀子,我又怎會觊觎。”
窈娘暗道不好,若是被方玉飛這黑心狐貍盯上便難以甩脫,看看如今還被他當狗一般使喚來使喚去的軒轅哥倆和好幾個幫派的長老幫主便知道。窈娘悄悄退至人群之後,想去找楚留香來将狗一刀帶走。
狗一刀自覺看不懂方玉飛究竟是何用意。她雖然一直腦子不夠靈光,但旁人對她的善惡好歹卻是分辨的清。但眼前的方玉飛端着一副笑眯眯的菩薩模樣,說話柔聲柔氣,雖說看起來并無惡意,但渾身的氣度卻讓她總有些發寒。
“你與我賭,圖什麽?”
狗一刀不明白,若是圖銀子,顯然她是個窮鬼,而方玉飛看樣子是個不缺錢的主;若說圖貌,狗一刀倒是對自己無鹽的樣貌十分自信,若非這樣的普通容貌,她在遇見黑竹竿之前一定過的凄慘百倍。
方玉飛輕咳一聲,伸出手屈指墊在唇邊。因為咳嗽,原本蒼白的面色染上了幾分紅暈,待到咳嗽止住,方玉飛微喘開口,“我最愛與江湖客賭,如今我的奴兒有使劍、槍、雙锏的,有使長鞭、暗器的,一百零八般兵器,倒是獨獨少了這兵器之首。”
狗一刀從小跟着母/狗學着做狗,她在六歲之前都是趴在地上撿飯吃,便是有好心人給她一碗飯,她也不敢吃,直到倒在地上才肯吃。也因此如此,她從未餓過,人人都喜歡來看她吃飯,撒上一地的米粒,看着她一粒一粒的舔幹淨。
狗一刀不怕做狗,也并不覺得做狗有什麽不對,但人人都與她說,要做人……
“好。”
聽見了狗一刀同意,方玉飛笑着褪開面前的暖套,一揚手,身後的貂裘被身邊的小厮幫着脫下。方玉飛摸過桌上的骰盅,倒出三枚骰子細細摩挲,“姑娘想玩什麽?”
窈娘見到楚留香時,他正在雅座飲酒,身邊圍着的仍是時常伴着的幾位姑娘,還有位新上牌子的姑娘,正在對面撫琴,一曲《鳳求凰》,心思昭然若揭。
楚留香就着幾位姑娘的手,飲下一杯又一杯,自己手中的酒壺也并不放下,高揚落入微仰的口中。
窈娘見楚留香的模樣,似乎并不在乎狗一刀,她本以為這位姑娘是特殊的,畢竟她從前從未見過楚留香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哪個女子。
可若真是心中愛慕,又怎會撇下意中人,在此尋歡作樂,借酒澆愁呢。
窈娘平複了方才的急躁,心下幾番思量。她喜歡那位姑娘,即便她受意于楚留香,引她步步沉陷,可她愛着那位姑娘身上說不清的特別。窈娘撫了撫因疾跑而飛散的發絲,緩緩開口,“香帥今日來倒是趕了巧,方小公子也在。”
楚留香挑眉,看向窈娘,似乎覺得有趣,唇邊微勾,“他尋常不是都窩在花樓嗎?”
窈娘大膽的瞧着楚留香的眼睛,企圖從這雙向來平靜的眸中看出些什麽,“我來前,他正要同您帶來的那位姑娘邀約,現在恐怕已經坐上了賭桌。”
令窈娘沒想到的是,楚留香的反應極大,是她從未見過的失态。
楚留香手中的酒壺徑直落地,灑了一地的酒将他的衣擺打濕。随後故作鎮靜的将腰間扇子抽出一展,笑着同幾位姑娘告辭,“在下意中之人似乎遇上了麻煩,請姑娘們容我先行一步。”
“铮——”
古琴斷弦。
幾位圍在楚留香身邊的姑娘也齊齊愣住,楚留香的大名在溫柔鄉裏無人不知,但從未有任何人聽見過,他說出這樣的話。
楚留香将扇子伸向窈娘,“還請窈娘在前帶路。”
窈娘伸手扶住扇子,娉娉而起。
二人到時,只見賭桌之外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楚留香眼看着人群無可奈何,扇子輕拍前面的一位少年,“小兄弟,前面是方玉飛在同人作賭嗎?”
少年回頭看了眼楚留香,見他渾身氣度,眼中透着欣賞,點頭道,“如今方玉飛和狗一刀定了三局,現下第一局剛剛開始。”
楚留香有些詫異,“小兄弟認識一刀?”
少年沒想到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男人竟然也認識狗一刀,“我叫陸小鳳,前幾日蹲牢房的時候,在一刀姐姐隔壁。”
楚留香一副狗一刀自家人的作派,“原來如此,多謝小陸兄弟對一刀的照拂。”
陸小鳳想到戲弄狗一刀的情形,不由一寒,順勢想到餘凡曾提過一句,狗一刀與楚留香相熟,莫非……
“閣下可是踏月留香的盜帥楚留香?”
楚留香輕輕扇了下手中的扇子,一派儒雅風流,“正是。”
陸小鳳還想再問,卻聽見裏面賭桌傳來一聲銅鑼鳴響。
狗一刀在次次猜中後開始難免倦怠,加之這裏的環境過于嘈雜,她感覺自己的耳朵與眼睛像是都蒙上了一層紗。
“姑娘想好押什麽了嗎?”
方玉飛微微擡手,掃了一眼骰盅裏的骰子,随後松開按在骰盅的手,扶着身後的椅子坐下。
“可需要我給姑娘一些提示?”
狗一刀仍舊未出聲,但面上沒有一絲的苦惱或是煩悶,只是單純的閉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方玉飛并不着急,指節緩慢的敲擊着椅把,打着節拍,悠哉哼唱。
楚留香眼神一刻不錯的看着狗一刀,他的賭術向來不差,可來時已經落盅,也不知該如此提醒。
陸小鳳瞧着楚留香的眼神,暗道餘凡竟當真沒騙他,一個人的眼睛絕對騙不了人。他從前一直将楚留香當作最為敬佩之人,佩服他能游刃有餘的周旋于所有人之間,尤其是女人。
但如今看來,或許楚留香是從前過的太好,因此才看上了一塊木頭,想給自己過于順當的情路添點堵。
狗一刀睜開雙眼,看着方玉飛,“你出老千。”
方玉飛嗤笑一聲,“姑娘,蓮官玩兒的花樣,可不能叫出老千。”
狗一刀反手摸了摸背後的刀環,想了想,“這局,我認輸。”
方玉飛覺得這人當真有意思,“姑娘為何認輸,随意猜個大小還有獲勝的機會呢。”
狗一刀放下刀環,看着方玉飛,“現在骰盅裏只有兩個點數為四的骰子,另一枚骰子在你手上,無論是大、小還是豹子,都任憑你控制。”
方玉飛哈哈大笑,但冷氣瞬間進肺,又惹得接連的咳嗽,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姑娘果真是好眼力,彩局兒輸的不冤。”
即便被看破,方玉飛的臉上未見半點羞愧,反倒愈發興致勃勃,甚至大言不慚道,“啊呀,既然姑娘主動認輸,那咱們方才說的話可就要算數了。”
方玉飛看向身側的小厮,“替少爺記一筆,這是三日。”
小厮當真從懷裏摸出一副紙筆,寫了張自願為奴三日的字據,寫完後,畢恭畢敬的送到狗一刀面前,“女俠,您看是簽字還是畫押?”
狗一刀伸出拇指,狠咬右側拇指一口,二話不說就要朝紙上蓋印。血滴已經滴落在紙上,指印即将按下時,一陣風過,又一滴即将落下的血甚至落偏了位置,左右兩邊各伸出一只手,分別拉出狗一刀的手臂。
狗一刀左右看看,竟然是楚留香與陸小鳳。先前無暇分心,确未發現兩人竟然在這附近。狗一刀想起那道熟悉的視線,擡眼看向陸小鳳。
方玉飛也正笑着看向陸小鳳,嘴形做出兩字,“多謝。”陸小鳳神色不見欣喜,反倒有些憤憤。
楚留香眉宇之間有些惱意,“方公子出千已被看破,這局怎能作數?”
狗一刀感覺到楚留香捉住自己的手,在随着他說話時越捏越緊,狗一刀掙脫被陸小鳳的左手後,輕輕摸了摸楚留香的手背。楚留香也意識到自己無意識間下手過重,緩緩松開些力道,卻不想狗一刀趁機鑽出右手,拇指往紙上一按。
小厮見狀立即叫喊道,“契成——”
陸小鳳有些氣急敗壞的吼着狗一刀,“你這家夥,怎麽半點不念好!”
楚留香看着那張契約,眼中發紅,狠狠的盯着狗一刀,吓得狗一刀有些瑟縮,她還從未見過這幅表情的楚留香。
狗一刀定了定心神,“先前的規矩裏并沒有禁止他出千,我輸了就是輸了,該認。”
楚留香有些後悔,這樣的道理他并非不能給她講清楚,何必為了一時之氣非要将她推入塵世。滾打一番,她會聰明,就如現在,她看着方玉飛道,“從本局開始,你不可以任何手段藏匿、破壞骰子,盅定之後也不可更改。”
可楚留香想着她交出的學費是什麽,心裏就一陣酸楚。
方玉飛看着狗一刀,輕笑一聲,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後續如何都無所謂,不過是錢罷了,對他而言與廢紙并無區別。
“姑娘所言極是,那後續兩場都按姑娘所說。”
方玉飛披回那身白貂裘,一手攏進暖套,單手在外随意搖晃着骰盅,潇灑的動作與他滿臉的病态全然不同。不再出千控制骰子,果然接下來的兩場輸的極快。
方玉飛半點沒有輸了賭局的不高興,反倒手反複摩挲那張紙契,面露歡喜,“姑娘,二十四萬兩不是個小數目,不如我們去雅房交易如何?”
狗一刀點頭起身,跟着方玉飛進了雅房,身後還有随之而來的楚留香與陸小鳳,二人的面色都不大好。
房門一關,陸小鳳實在忍不住,“方玉飛,你我相識多年,是你說需要她的幫忙,也可解決她的燃眉之急,我才為你通風報信,結果你就是這麽幫她的?簡直荒謬!”
方玉飛淡然落座,倒了杯茶水遞給陸小鳳,捂嘴一笑,“小鳳莫氣,這不過是個對外的由頭罷了。如今我們幾人坐下細談,哪裏還會去論為奴為婢呢。”
話說的太多,又忍不住一陣咳嗽。
陸小鳳看不過去。還是為他撫了撫背順氣。
狗一刀聽了這話,眉頭皺的老高,“不行。說好了我給你為奴三日,你給我二十四萬兩,一天也能少,一兩也不能減。”
方玉飛輕笑一聲,給狗一刀遞過去一疊寶鈔,“姑娘點點?”
狗一刀一張張點過,确實無誤後将銀票全都塞進還在生氣的楚留香懷裏,“等會兒我下去把贏得籌碼也兌了,都交給你,勞煩你把銀子轉交給他們。”
方玉飛顯然知道狗一刀口中的“他們”是誰,“姑娘大義。”
楚留香陰沉着臉擡眸看向方玉飛,他雖知道方玉飛此舉定有緣由,但那張被他不斷摸索的契約勾起他心間一陣陣的火氣,“方小公子究竟何意?”
方玉飛伸手點了點兩張椅子,示意二人入座,随即起身為狗一刀與楚留香各倒了一杯茶,“在下自幼身子不好,便以茶代酒,向二位賠罪了。”
說罷一飲而盡。
狗一刀拿起茶杯,正要喝下,卻不想又被楚留香捉住了手。
“若是不說清楚,這杯茶,我們可不敢喝下。”
方玉飛笑道,“這世上竟還有楚香帥不敢喝下的茶?”說完看了看狗一刀,暗自稱奇。
“今日勞煩小陸兄弟報信,只為了尋一刀姑娘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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