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豫州饑荒
第53章 黃河決口 豫州饑荒
月前, 黃河無故決口,随之改道, 水淹豫州八縣,秋種春無收,糧食減産。
身處魚米之鄉尚無實感,但越向北,越驚心。
易子而食,插标賣身處處皆是。北境的糧食一向由豫州供給,若是豫州大鎮如此, 北境該是何種情況?三人不敢深想。
一大群饑民湧上馬邊,“大爺大姐, 行行好,給口吃的吧!一個饅頭一個娃,成嗎?”
狗一刀自幼見多了這樣的場面,臉上并無過多的悲傷, 只沉思不語。
李全素雖看不見, 卻聽的膽戰,手中的汗怎麽擦也擦不盡。
喬峰正要從包袱中拿出所有的幹糧, 被狗一刀按住了手, 擡頭只見狗一刀對他搖了搖頭, 低聲道, “喬幫主,這些幹糧散下去, 不會救命, 反而是禍。”
“铛铛铛——”
旁邊幾輛大馬車下來了幾個人, 穿着打着補丁的破衣裳,卻個個身材健碩, 面色紅潤。其中一人敲着銅鑼,等所有人看過去後,開始高聲嚷,“一塊糟糠餅,兩個閨女!都得要十歲到十六的啊,半老徐娘可別送過來。”
饑民紛紛有氣無力問着話,“昨日還是一個閨女一塊餅啊……”
打鑼人譏笑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麽世道,昨日活着的人和今日活着的人能一樣嗎?”
一個男人扯着自家八歲的兒子過來,“大爺,我家這是兒子……給我兩塊吧,兩塊糟餅……”
男人說着就要伸手去簸箕裏拿餅,卻被打鑼人一腳踹翻,嘲諷道,“這要是尋常年歲,你這兒子當然值價,可這時候,你那兒子哪兒抵得上閨女。”
家裏還有閨女的人家紛紛送上自家的閨女,哄搶着帶走一塊半塊的糟糠餅。
一個女人将幹癟的乳.頭塞進懷中嬰孩嘴裏,“嘶嘶”的倒吸着涼氣,再拔出時,乳.頭上盡是血。女人将嬰孩交給旁邊的男人,一抹臉,沒說一句話,走進了人堆裏,湊到打鑼人面前,“大爺,我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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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一刀冷眼看着女人被推到在地,随後主動脫了渾身的衣裳,扒下那個打鑼人的褲子開始舔。
喬峰想要上前阻止,再次被狗一刀攔下。
狗一刀從這樣的地獄爬出來過,所以她清楚,救不了的。這些場景就像是一個循環,隔幾年就會上演,一模一樣,救下一個女人,還有千萬個女人,救下一個饑民,還有千萬個饑民。
狗一刀看向前方,不過十裏,是豫州城門。
大門緊閉,饑民搭着雲梯爬牆,被守在高牆之上的士兵砍殺。攻略城池,不過如此。
不開倉,不放糧,閉鎖城門,斬殺饑民。
狗一刀聞到了早有的腐朽之氣。但回望南面,大廈未傾,安平樂業……
喬峰幾次三番被按下,有些氣惱,“難道就什麽也不做嗎!”
喬峰并非沒見過血腥之人,武林中處處都是滅門慘案,他見過數次,殘肢斷腿,血浸陳屍。但如何也抵不過餓殍千裏,幹瘦枯骨。
不見血,卻處處是血。
狗一刀眼中冷意愈深,“管,自然要管。”
如何管,怎麽做,一步步,一樁樁。
“喬幫主,跟上。”
抖動缰繩,馬即刻揚蹄,避開人群,疾馳而去。
豫州南門。
這裏有一河道流經,環繞南門,成為天然的護城河。若不放橋,尋常人難以跨越。知道無望,饑民并不在此聚集。
狗一刀看着喬峰,“喬幫主,能上去嗎?”
喬峰輕笑道,“姑娘可看輕我了。”
話音剛落,喬峰輕點馬镫,自馬背上躍起,借力一旁樹上的枝丫,輕松站在城門之上,并打暈了城門上的幾個士兵。
狗一刀掏出繩索,抛上城牆,攬住李全素,借力一蕩,單臂爬上城牆。
喬峰有些驚訝,“你不會輕功?”
狗一刀并不避諱,“我沒有內力。”
武林之中均以內功高低論強弱,沒有內力便意味着純粹的鍛體,狗一刀的刀法、手勁練到如今地步,他難以想象狗一刀一路付出的艱辛。
李全素從狗一刀的懷中跳下,“你進城準備做什麽?”
狗一刀道,“豫州八縣受災并非小事,我需弄清當地官員是否上報此事。”
喬峰疑惑,“若報如何,不報如何?”
狗一刀唇角勾起一笑,笑意令喬峰背心發寒,她說出的話,更令喬峰震驚。
只聽狗一刀輕聲道,“若瞞而不報,殺官開倉。若已上報,朝中必然赈災,官員貪墨糧款,殺而放糧;赈糧被劫,尋糧殺盜。”
喬峰身為江湖人,自然時時聽見諸多人憤憤然将“狗官”一次挂在嘴邊,但從未有人将殺官說的如此輕描淡寫。
狗一刀并未理會喬峰的反應,走到牆邊,這回加緊了小心,看清牆下沒有石子後,才帶着李全素跳下,安全落地。
城中秩序井然,顯然并不缺糧,甚至米價平穩,一牆之隔,地獄人間。
喬峰欣慰道,“城中糧價如此,想來是有官員開倉穩價。”
狗一刀掃了一眼那些糧食,蹙眉,“這不是官倉的糧。”
豫州官倉之中盡是本地糧種,但這些外售糧食卻出自平江府一帶。
“喬幫主,不知此處可有丐幫分舵?”
丐幫弟子遍及天下,豫州位置特殊,早年間便立有分舵在此。
喬峰帶着兩人到了城中分舵,分舵舵主黃聰帶着一衆弟子行禮,得到喬峰準許才站起身來。
喬峰見到一衆弟子紅光滿面,想來近些日子過的并不清苦,甚至是十分滋潤,雖心下慰藉,但總有些不是滋味。
喬峰指了指狗一刀道,“這位是我新結識的朋友,狗一刀。”
還未來得及介紹李全素,就見丐幫人議論紛紛,喬峰有些莫名,片刻後,黃聰出言道,“不知狗少俠與天機閣有何關系?”
狗一刀搖頭,“沒有關系。”
雖然知道天機閣在為狗一刀揚名,但喬峰不明白黃聰這特意一問是何意。
黃聰有些猶豫,但思量後還是說道,“幫主有所不知,天機閣曾派人假作丐幫弟子傳播狗少俠功績……”
假扮別派子弟,此乃江湖大忌!
若說丐幫掌握的是整個大宋最底層話語權,天機閣則是自诩高尚,閣中以說書人集聚,說書論常、識文斷字,傳播的對象相較丐幫還要高上不少。
但打入丐幫,在丐幫內部傳播消息,同時又借助丐幫渠道将消息散播出去,若是別的還能猜測一二,可做這些只為了宣揚狗一刀……實在是怪異。
喬峰告誡狗一刀,“天機閣行事向來毫無章法,但此次顯然是針對姑娘而來,還需警惕。”
狗一刀驟然想起先前一夜那個像極了說書人口吻的小乞丐。
這才想起,在茶館遇見的說書人說起“狗一刀”時的吐字歸音就是與那個城門外的小乞丐一模一樣。
心中将此事暗自記下,謝過喬峰後,看向黃聰,“黃長老可知城中是誰在放糧穩價?”
此時問丐幫最為合适,整個城中大小事宜動向,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黃聰長原在驚訝喬幫主竟叫這狗一刀為姑娘,而後聽到問話,嘆了一聲才道,“我知狗女俠想問何事。”
黃聰看着三人道,“幫主、二位女俠可知這城中知州是誰?”
狗一刀瞧見黃聰的難言,心下有了猜測,“莫非是杜充?”
黃聰面色難堪的點了點頭。
定州乃是邊陲要地,州治安喜,保定則是直面北遼第一要縣。
十年前邊境摩擦,數千大宋平民自保定下轄地被驅趕至城門之前,時任保定知縣的杜充以細作之名,将數千平民盡數斬殺。
狗一刀曾親見的一場饑荒,也與杜充有關。
克扣囤糧,等饑民餓死一半後才徐徐放糧。
最終存活者不足十一。
杜充風評民間皆知,但今上卻充耳不聞。
大宋建朝後,對文官向來是不殺、不黜,為官之人肆意妄為,但也少見這般狂妄的。
狗一刀不免有些好奇,“城中是誰家在放糧?”
黃聰面帶喜色,“是花家商號自平江府調運了千噸糧食,這才穩住城中情況。”
“但……”
未盡之言在座人都清楚,即便千噸,對于百姓而言,也是杯水車薪。
喬峰見狗一刀并未問及知州是否上報的問題,“你不是要問是否瞞報嗎?”
狗一刀卻搖頭,“此事涉及朝廷,丐幫不便參與。喬幫主,李全素我便托付給你,待解決完此事,我再與你們會合,勞煩等我三日。”
李全素自認對狗一刀有些許了解,心知她絕不會輕易抛開她,如今将她托給喬峰,證明此行确實麻煩,不免有些擔心,“你要想好,這一去……”
李全素的話并未說全,但在場之人心知肚明。
江湖人口口聲聲都在與朝廷作對,嚷着泾渭分明,但實則江湖之中不少世家門派背後與朝廷勾纏。饑荒一事從未有江湖人插手,狗一刀要做的,無論大小對錯,都是在打朝廷的臉面。
更何況……想到剛剛狗一刀輕而易舉說出的“殺官”,李全素握着狗一刀的手更緊了幾分。
狗一刀安撫的拍了拍李全素的手,李全素緩了片刻,才慢慢松開。
狗一刀擡手抱拳,“告辭。”
*
杜充覺得自己當真是個倒黴蛋,一路官運看似亨通,實則步步驚險。好不容易升至知州,還當是好日子來了,卻沒想到轉眼黃河就決了口!
晦氣!當真晦氣!
此事罷了,他一定回老家,找人好好瞧瞧祖墳風水。
杜充獨坐堂前有一搭沒一搭的望天瞎想,忽然聽見前堂傳來幾聲短促呼喊,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大門被一腳破開,一人手中持刀,衙役盡數倒地呼痛。
狗一刀擡眸看向這位杜知州,輕笑道,“杜大人,別來無恙?”
杜充看着這一身殺神氣派,卻只持拿刀鞘的模樣,即便老眼昏花看不清長相,也立刻明了此人是誰。
杜充從慌張中恢複,攏攏衣袖,屏退衆人,待到人都走幹淨後,才虛眯着眼,手捋胡須道,“小黃狗長大了。”
狗一刀就地坐下,單膝蜷起,“十年前保定縣,平民之中混雜細作,你斬殺千人,揪出十人叛敵。你說是因為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凡有一敵于城內,防計形同虛設,萬人之城将亡,保定亡則定州危。”
杜充走下臺階,席地坐在狗一刀對面,接着她的話,輕笑道,“五年前,你拿着刀鞘橫在我的脖頸邊,問我為何不放糧。”
狗一刀道,“你說災糧發放,層層剝削,發則全死,存則活一。”
杜充滿意得點頭,“那你今日為何而來?”
狗一刀看着手中刀鞘許久,“此番赈災糧款發來了嗎?”
杜充嗤笑一聲,“若是發來了,我又怎麽會若在這裏無所事事?”
狗一刀起身,将刀背在身後,“倉中無糧?”
“有糧。”
“為何不發?”
杜充伸了個懶腰,聲音悠悠,“我乃當世一僭臣耶。是為貪生怕死,好進喜功。”
狗一刀認真想了想,點頭道,“你的确如此。”
杜充并不氣惱,嘿嘿一笑,捋了捋小胡子道,“五年前因層層盤剝所剩無幾,今次同樣如此。只是好在花家商號頂用,穩住了些許時日,不過最多五日,城中将再亂。”
黃河決口之後,杜充馬不停蹄上報,接到允令後,即刻命八縣開倉。
八縣糧倉所存,較錄少了三分之二!好在朝廷撥出赈濟糧六十萬石,自水路運往八縣。正赈本将持續整月,但發了十日,杜充不敢再發。
官倉糧缺,朝廷撥下的糧款也缺,再發下去,能活下來的饑民連一成也不到!
而現在,世家派船前來,看似解藥,實則毒藥。
“花家帶來的可是千噸。”
“千噸又如何。豫州如今就是待分的腐屍,鬣狗禿鹫早已等候多時。前幾日已有各勳貴世家支撐的商號載着滿船的糧食出發,今夜便有三船糧食抵達此處。”
狗一刀難得腦子好用,但只能想到一點,“他們的糧食不為救災,運來幹嘛?”
杜充雙手後撐,仰頭看天,“尋常日子,城中一鬥米75文,現下有花家相助,一鬥米80文。如今能夠穩價,一因确有餘糧,二因城中百姓及大戶并未大量囤糧。大船一至,囤糧之風必起。”
門外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屆時城中糧價不穩,民饑商富,豫州不保。”
狗一刀并未回頭,倒是杜充正對大門,即刻起身一拜,“花巡按。”
花無間溫潤一笑,“杜知州客氣了。”
杜充請着花無間坐在上椅,讨好道,“花巡按怎會來此?是有公務在身?”
花無間順勢坐下,“杜知州昃食宵衣,或是忘了,如今正是寒食。”
杜充一拍腦門,這才想起,現下正是七日寒食節假之時,怪道花無間未着官服。
花無間看向仍舊假裝沒看見他的狗一刀,笑道,“這位姑娘收了我的禮,轉頭便裝作不認識我了?”
狗一刀挪動位置,轉向花無間,有些氣不過,冷聲道,“花大人說派人去收斂了大江幫的屍首,為何我去時,四處斷肢殘臂。”
花無間聽着狗一刀的話,手一下下點着桌面,面色越發陰沉,眼中劃過一絲陰狠,“是我之過,禦下不嚴。”
狗一刀心頭一跳,“與契丹人有關?”
花無間又恢複了謙謙君子的溫和樣,并不回答,只噙笑看着狗一刀。
狗一刀倒不避開視線,直視道,“花大人來這裏是有良策?”
花無間輕笑搖頭,“只是聽說你來了,有些好奇。”
這姑娘四處亂竄,倒是沒想到這麽快竄到了北地。
狗一刀點點頭,既然都沒有辦法,那就用她的辦法好了。于是看向杜充,“大船今夜幾時來?”
杜充道,“子時。”
“請的哪家镖局?”
杜充面色難看,苦澀開口,“未請镖局……霸州馬步軍都指揮使親自帶廂軍自平江府出發護送。”
花無間雖未出聲,手指卻緊緊蜷起,眉眼冷峻。
滑天下之大稽!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在此時想着撈銀子便罷了,但……那可是霸州!
狗一刀掏了掏耳朵,“你說哪裏的指揮使?”
杜充捂眼道,“霸州……”
狗一刀怒極反笑。
霸州乃是北境防線支點,霸州的指揮使,帶着霸州的兵,跑到平江府給勳貴家的鋪子送糧到豫州,只為了搞垮豫州糧價從中獲利。
在路上走一遭,荒唐事一件賽一件。
狗一刀撫掌,“好,好極了!對了,你說是哪家盤剝了災糧?”
狗一刀起身拿過桌案上的紙筆扔到杜充身上,“地圖上圈好他們的位置。”
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狗一刀接着道,“給我備匹好馬,子時牽到碼頭處。”
随即又笑着補充道,“對了,我要契丹馬。”
杜充知道狗一刀又瘋了。
五年前他曾見過她發瘋,但那時候她比現在還蠢,也不會殺人。
但現在他知道,她的刀已經出了鞘,任憑他巧舌如簧也止不住她。
狗一刀看向花無間,“花大人,能否借點銀子?”
花無間眉頭緊皺,雖只寥寥幾面,但他從未見過狗一刀這般狂妄的模樣。初見時在公堂之間的愣怔,前些時日的恭敬或是嬌羞,與她此時的氣勢差別太大。
狗一刀見花無間不答,又補充道,“一些碎銀便好。”
花無間從懷中取出荷包,扔給狗一刀。
狗一刀單手接住,一股冷香撲鼻,打開荷包,裏面有着小銀錠,還有幾粒金豆,以及一大卷花家商號的銀票。
狗一刀倒出裏面的幾塊碎銀,将荷包又扔了回去,“這些銀錠和銀票都印了你家商號的名,就算了。金豆我可還不起。”
花無間想到李尋歡離開官場的避世。
李尋歡見到這些事後便退離官場,狗一刀會如何……
花無間想到此處,不由心顫,強作鎮定,“你究竟想做什麽?”
狗一刀想了想,扯着嘴角大笑,學着無花的語氣揶揄道,“大人,我總不能什麽都告訴你。我若半點秘密不留,那該多無趣。”
花無間眉間輕挑,“我七弟寫信與我,道是與你見過一面。”
原還想說什麽,卻忽然打住,只笑道,“此事過後,江南花家,時時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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