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手筋斷

第103章 龍小雲 手筋斷

原本寂寥的興雲莊現在本就有楚留香停留, 林仙兒回來的消息又飛傳了出去，找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俨然成了個人進人出的戲樓。

楚留香去找林詩音告辭致謝。

狗一刀蹲在院門口盯着遠處屋頂，片刻後，放松警惕，百無聊賴數着來來往往的俠士，等楚留香回來。

“咻！”

一支飛刀破風而來，狗一刀半分未動，眼睛都沒眨一下。

果然, 那飛刀準頭不好，擦着她的發絲草草而過。

龍小雲從一棵樹後現身, 面色陰沉，“你們怎麽還不滾出去。”

狗一刀撐着臉看着院外來往的人，好脾氣道，“馬上就滾哩。”

龍小雲指着一波又一波的人, 咬牙切齒低聲道, “那些人都是你們招來的！”

狗一刀想到楚留香這個香饽饽一樣的存在，覺得龍小雲說的可能也沒錯, “對不起。”

龍小雲沒想到狗一刀道歉這麽快, 愣了一下, 皺着眉頭走近狗一刀, “你認識李尋歡？”

狗一刀覺得這小孩有些過于陰郁，但人生百面, 各有各的脾氣也能理解, “算是認識吧。”

龍小雲走近幾步, 居高臨下的看着蹲坐着的狗一刀，“你是他的女人？”

狗一刀歪頭皺了整張臉, “你說什麽？”

龍小雲不屑輕嗤，“我早就聽說李尋歡當年四處沾花惹草，女人遍天下。你既然能得了那把鑰匙，想必和他關系匪淺。他在床上厲害嗎？”

狗一刀向來不覺得小孩一定是純真善良，但比起龍小雲來說，曾經欺負她的那些小孩通通低了好幾個段位，畢竟能在這個年紀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些話的真是少見。

狗一刀一腳橫掃，将龍小雲掀翻在地。

龍小雲一時氣急，手中顯出兩柄短劍，直取狗一刀雙目。狗一刀随手一捏，便制住了他的手。“當啷”，短劍落地。

狗一刀搖頭嘆道，“你這小孩，怎麽不長記性。”

龍小雲冷哼一生，“若不是我武功被廢，早已将你碎屍萬段。”

狗一刀也不知自己究竟哪裏惹了他，但看他這副模樣倒是跟薛穿心有的一拼，倆人還真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看着就不像個好人，叫人發冷顫。

狗一刀捏着他的雙手反制在地，索性坐在他的身上，随口接道，“你有武功的時候真厲害。”

龍小雲使勁掙紮，卻發現毫無用處，越發惱怒，“我七歲便殺過了人，殺你自然易如反掌！”

狗一刀想到親見親歷的過往，蹙眉道，“為什麽殺人？”

龍小雲諷刺道，“那年，有個路邊沒人要的野丫頭，我下馬車時喚她過來給我做馬凳，她竟敢吐我口水。”

狗一刀聲音冰冷，“她并非你的仆童，憑什麽做你的馬凳。”

龍小雲冷笑，“論家世、武功，她都不如我，就該被我踩在腳下。”

“你用什麽殺的人？”

“我手上這兩把短劍是我爹去擁翠山莊尋來的，自我練武以來就一直用的它們，殺人自然也用的它。”

龍小雲舌尖舔濕幹涸的嘴唇，臉上因回憶而浮現一抹餍足的笑意，“我先将她的手腳筋脈挑破，再斷足斷腕，傷口處再撒上鹽。”

“你可知這時候的人是怎麽叫的？”

龍小雲炫耀道，“她此時不會叫，因為嗓子已經在先前徹底啞了，出不出半點聲響。”

狗一刀認真的看着龍小雲的臉，他的臉上流露的全是驕傲與喜悅，與那些喜歡憶當年的落拓江湖客一樣，說着過去的榮光。

對龍小雲而言，這件事似乎成了他習武經歷裏最後也是唯一的“好故事”。

狗一刀捏住龍小雲的手使力，兩柄短劍霎時脫手。狗一刀單手拾起一把短劍，“你剛剛說的都是實話嗎？”

龍小雲心思重又狡詐得很，他從來不會輕易暴露自己心底的情緒，欺軟怕硬是常态。現在若是面對的一個武功高絕內力強勁的人，他絕對是個乖孩子。

但狗一刀這人，半點沒有內力，如今制服他全憑蠻力，既無家世也無背景，想來是不敢動他分毫。

龍小雲自信的勾起唇角，“你配讓我說謊嗎？”

話音剛落，狗一刀淩空調換刀身，原本掌心握住的刀尖沖外，速度極快的挑破他的雙手手筋。

龍小雲眼睜睜看着狗一刀的動作，從不屑到震驚再到呆滞，最後號啕大哭。

狗一刀抓起他轉身進了院子，将他扔到梅二面前，“老爺子，勞煩治個病。”

兩人在屋外說話時并未刻意收聲，屋內賭錢喝酒的四人聽得真切，梅二更是曾親眼見到龍小雲出手要殺李尋歡最後被廢武功的全過程，如今見這小子又吃癟，心裏高興。

“這小子本仗着他的武藝與他爹娘背景便目中無人，後來沒了武功瞧着倒是安分不少，原來只是光學了隐忍，藏起了腌臢心思。”

幾人冷冷看着那小孩，都覺得有些晦氣，即便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陰無極也不會這般濫殺無辜。

梅二道，“他這手筋我可不想接。”

梅二說這話倒也不是真心，只是為了表示态度，沒想到狗一刀道，“不必接，止血就行了。”

這話駭了屋內幾人一跳，便是平日裏行事頗為出格的胡鐵花也道，“你現在還在人家屋裏，這樣怕是不太好吧。”

狗一刀道，“我管他下半輩子。”

胡鐵花聽了這話差點被嗆，“你怎麽管？管他娶妻生子，榮華一生？”

狗一刀看着已經疼暈過去的龍小雲道，“他信奉武力、家世，并以此為底殺人，那就叫他失去這些，我再用武力好好教教他。”

楚留香與林詩音說好便回去院門口接狗一刀，誰知見門口無人，聞聲推門而至，就見雙手手腕纏着繃帶暈死過去的龍小雲，還有面色各異的五人。

楚留香沉聲道，“出了什麽事？”

胡鐵花笑道，“老臭蟲，恭喜你啊，從此要多個跟屁蟲了。”

司空摘星嬉笑道，“是多了條需要随時牽着繩子的惡犬才對。”

狗一刀道清了前因後果，聽的楚留香眉頭緊皺。他從前也聽說過龍小雲飛揚跋扈，但沒想過他做事竟這般肆無忌憚，想來是他爹娘着實放縱。

狗一刀提起龍小雲衣裳後襟，“我去找他娘。”

一踏進林詩音的院門，她就察覺到那道如影随形的視線又出現了。

狗一刀現在懶得管，敲響林詩音房門，待到準進了才拎着龍小雲進了門。

林詩音瞧着兒子的慘樣心間一悸，狗一刀趕忙丢開龍小雲上前幫忙撫着心口，“你別急，他還活着。”

林詩音又看了眼兒子，淚眼婆娑，憤怒道，“我道你是位義俠，怎麽卻恩将仇報！”

狗一刀伸手抹去林詩音眼角的淚，結果越抹越多，只能放棄，“他當年殺了位小姑娘，你可知情？”

林詩音渾身一僵，“誰告訴你的？”

狗一刀嘆了一聲。她看得出來林詩音是個好人，好竹出歹筍也是常有，可歸根結底，也是竹子總歸本身有不周到的地方。

“龍小雲自己說的。”

林詩音仿佛又看見了那個被他兒子關進地穴裏的小姑娘，心悸更重，一時間呼吸不暢，上氣不接下氣。

狗一刀打橫将她抱起，準備去找梅二。心裏暗暗後悔，剛剛不該拒絕讓他們幾人跟着看熱鬧的。

“嗖——”

一粒小石子從窗戶外彈了進來，打歪了一個小瓷瓶，瓷瓶上貼了張寫了字的紅紙，狗一刀翻來覆去，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要不你還是直說吧，我不識字。”

一個蓬頭垢面，須髯滿盛的落魄中年人從屋外進來，擡頭看向狗一刀的瞬間，原本因醉而迷離的眼神變得清明，眼中的綠眸清澈幾分。

他迅速将藥瓶裏的藥倒出一粒喂給林詩音，輕輕攬住她為她順着氣。

“你不該挑斷龍小雲的手筋。”

狗一刀好奇地盯着他，“為什麽？”

“她會難過。”

龍小雲就是她的命，要是龍小雲真出了什麽事，她會難過，這樣的難過一定比當年他離開她時更深。

狗一刀仍舊盯着他，一眼不錯，“你在意她難過與否是應該的，因為你對不起她。可我并沒有對不起她。”

“你知道我是誰？”

狗一刀點頭，但有些猶豫，“你怎麽是這樣的？”

“你覺得我應該是怎樣的？”

“至少要和楚留香差不多才對。”

當年揚名天下，知己漫天的李尋歡，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李尋歡輕笑道，“若是楚香帥也有了對不起的人，便會如我現在這般一樣落魄。”

林詩音在李尋歡懷中悠悠轉醒，看着李尋歡時，面露驚喜，但随即笑容停滞，從他懷中起身，黯然道，“你怎麽來了？”

李尋歡沒想到林詩音會醒的這麽快，一時手足無措，匆忙起身退後幾步，再不見剛剛與狗一刀對話時的淡然。

狗一刀看着兩個人好像有千言萬語，但又都不開口，有些等不住了，“要不你們先等等，我先說？”

林詩音這才回神，看向狗一刀，想起自己的兒子，淚水再次綴滿眼眶。

狗一刀道，“我知道世上的母親都是愛自己孩子的，即便他惡毒又陰險，也是去禍害的旁人性命。但你要是想你兒子活得長久些，不如教他改改那些毛病。”

林詩音臉上露出堅強的笑，她自然知道自己兒子有許多的問題。

她自幼長在閨閣，學的便是女人要有依靠，從前她的依靠是李尋歡，但他親手把她推開，絕望之下她有了第二個依靠。

出嫁從夫，她認可的夫只有李尋歡。

夫死從子，她将對李尋歡的愛一并投注在了龍小雲的身上。

也許狗一刀說的對，龍小雲的确該好好教一教，可是她如何下得去手。

狗一刀見林詩音面露難色，知道她有心無力，立刻接道，“他的手筋被我挑，從此再不可能走武藝這條路。你讓他跟我走，我雖不能保證他能成材，但他一定能活着，至少活得比你久。”

這話說的實在難聽，李尋歡瞪了狗一刀一眼，但狗一刀無知無覺。

可不得不說，龍小雲跟着狗一刀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詩音，現下興雲莊有些麻煩，小雲若能暫且離開也是好事。”

林詩音下意識看向他，卻在視線相觸的剎那轉開，“興雲莊怎麽了？”

李尋歡道，“武林上近日傳出李家三寶在此，引得諸多江湖人前來盜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