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刀俎
第67章 刀俎
這個消息,并沒有令陸乘風有任何失态。
她目光銳利似鷹,靜靜凝視向廳外,雪花飄于這天地間,明明沒有歸途,卻又似有了落處。
陸乘風目光有片刻遲疑。
很奇怪,母親自小就不喜歡她,她喜歡大姐,喜歡錦年,甚至喜歡庶妹,對她卻甚少有笑臉。
母親。
她反複将這個字眼拆開一筆一劃的剖析,心卻變得越發的冰冷。
韓樹山還在等她的應答。
陸乘風渾身一股子冷意:“你今日說的話,我自會去查。”
韓樹山說:“……那流仙草?”
陸乘風語氣輕然:“我何時答應過給你了?”
韓樹山目光寒如霜雪:“你耍我?”
陸乘風道:“耍你又如何?”
韓樹山咬牙:“你到底要如何?”
陸乘風已經收好所有的情緒,她又變回那個無懈可擊的人,笑容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我要如何,這是個好問題,我暫時還沒想到呢。”
韓樹山冷冷的目光直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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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乘風施施然一笑:“先替我辦件事,謝岑的先生季禮,如今居住在京郊城外,我要他的來龍去脈,入京目的,以及背後的人。”
韓樹山皺起眉:“既是謝岑的教書先生,他不是謝家的人?”
陸乘風說:“若是謝家的人,我何必讓你走這一趟?”
陸乘風站起來,噙着笑:“你既找上門,便該知道要怎麽做,等你拿出足夠的誠意,那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藥株的事。”
陸乘風打定了他需要這藥,依照韓樹山的手段苦尋多年竟一無所獲,那這株流仙草便輕易不能給他,物盡其用是陸乘風一貫的宗旨。
韓樹山明知如此,還是被迫低頭。
韓樹山出去後,陸乘風一人站在廳中許久,直到身後青楓語氣含着擔憂喚她:“……主子。”
他全程候在一側,完完全全将二人對話聽了全。
陸乘風像是如夢初醒般轉過身,面色一片漠然:“馬上年關,年後開春肅北戰多,到時亂局再起,皇帝定不會再留我在燕京,回肯定是要回,但不能坐以待斃。”
青楓會意,說:“我先回去将肅北如今的境況探一探。”
陸乘風點頭:“不僅探一探,還要探個清清楚楚,如今肅北軍紀混亂,五城各自為政,再這樣下去若養出一堆狼子野心,加上朝野如今水渾,只怕有人要動造反的心思。”
青楓斂眉道:“我即刻動身。”
陸乘風說:“不急,等雪停了再走。”
青楓點頭,将兩杯冷茶端下去。
陸乘風轉過廳牆,一牆之後,謝九霄神色不明站在後廳門口。
廳外的風雪聲蓋住了他的腳步,竟不知人是何時過來的。
陸乘風說:“不冷嗎?”
謝九霄氅衣未披,只穿着單薄的白袍,衣面上的暗紋針法考究,他一貫穿這種不招搖的顏色。
謝九霄說:“不冷。”
他明顯聽到了,但聽到多少陸乘風不得而知:“先進屋。”
謝九霄跟在陸乘風進房。
陸乘風坐到火爐旁,屋內并不冷,她伸出手去烤火,說:“坐過來,我有話要說。”
謝九霄在她身旁坐下。
陸乘風斟酌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說:“先說你聽到的,季禮。”
陸乘風目光落在火炭上:“說起此人,便不得不提起當初樊家賬本一事,你聰明,就算一開始不确定,後面樊捷向我妥協時,也該猜到了。”
謝九霄沒什麽情緒說:“樊家的那本賬本,在你手上。”
陸乘風說:“我當初能拿到這賬本,說起來跟你的先生季禮還有幾分關系,他也在找這本賬本,可他一介布衣,要這賬本做什麽呢?無非就是背後有人授意。”
陸乘風微微一笑,目光泛冷:“又或者,想要連帶着将謝樊兩家全拉下水。”
謝九霄下颔繃緊:“是。就連韓樹山也認為,季禮既是我的先生,那大概也是謝家的人,就算不是,如果賬本被人從謝府搜出,謝家也百口莫辯,好計謀,好手段!”
陸乘風說:“可惜沒能如願,而這個背後的人藏得極深,自從樊捷升任後一直再沒動靜,需得把他找出來,與其我們去打草驚蛇,不如讓韓樹山來,他身在錦衣衛多年,若真查一個人家底,可比我來得得心應手。”
謝九霄慢慢露出銳利的目光。
陸乘風像是烘舒服了,收回手往椅子後靠,她慣常的姿态,天生的倨傲,帶着将所有都把控在手中的散漫:“再來說點別的。”
謝九霄擡眸看她。
“你跟你大哥,怎麽回事?”
謝九霄輕輕抿唇,并不意外她如此的直截了當,說:“他說的沒錯,我跟大哥,并非一母所出,大哥是在我出生時被父親領回家中,那時他的母親重病纏身已經無力再照顧大哥,因為此事,父親被祖父狠狠責罰了一頓,那時候母親剛剛誕下我,聽聞此事後只能被迫接納,卻最終郁郁而終。”
謝九霄已經很久沒想起這件事了,可今日不說不行,他不自覺垂着腦袋:“……因為此事,祖父和父親大吵多日,最終父親遠離燕京,直至今日再沒回過一趟家。”
陸乘風沒想到他的身世竟是這樣,一時沉默着沒說話。
謝九霄默然半晌,低聲道:“……沒有什麽要問的了?”
陸乘風說:“你還想我問什麽?”
謝九霄有些咬牙切齒:“你說了季禮說了樊家,韓樹山不是還說了我嗎?怎麽不問我?”
“……是覺得無所謂?”
陸乘風目光有些複雜,擡起頭。
謝九霄被她這一眼看得眼眶霎時就紅了,看着有些委屈。
陸乘風:“……”
她本不打算問的,無外乎原因,只是覺得沒必要,真的沒必要,謝九霄說的做的,如果說這一切真的只是利用她,那這也太豁得出去了些。
堂堂燕京第一世家少爺,從小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名門公子出賣色相,這話聽着可真是離譜。更何況陸乘風還了解他,這厮可不是能屈尊降貴委曲求全的主。
陸乘風嘆氣,無奈道:“……你現在可真是會找法子來治我。”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不問你自然是相信你,更何況……就算是利用也是我自己願意的,你委屈什麽。”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謝九霄忿忿不平:“……他血口噴人!”
陸乘風目光幽深,沉吟一瞬,緩緩開口道:“比起這個,我更想問你另外一件事。”
謝九霄的紅早已被她兩句話哄退,道:“什麽?”
陸乘風定定望着他,露出一絲認真:“韓樹山說你才是謝家嫡系脈,也就是說你才是謝家的家主,你也該知道,我早晚會走。”
謝九霄聽懂了,還沒想好怎麽回答。
陸乘風道:“你當真放得下謝家如今的一切,如今謝家是被針對沒錯,可你大哥這一招以退為進也算是明了态度,想要抽身而退保全家族,一而再不可再而三,你大哥已經退到這份上,皇上再糾纏只怕要人盡皆知。謝家根基深厚,等喘息過後重回榮光不過是時間問題。”
陸乘風想帶走謝九霄,可又想留下他,肅北的一切都充滿未知,她如今算得上一窮二白,拿什麽養這個養尊處優的人?
哎……陸乘風糾結嘆息,卻生出一種原來如此,她終于有些感同身受為什麽會有人不惜為了美人一擲千金了。
還有……謝九霄真舍得這一切嗎?
謝九霄說:“大哥雖然不是嫡系,可他也是謝家的血脈,大哥精明能幹,謝家在他手裏必定也能長久不衰,我又何必要這些,我也不想要這些。”
他目光炙熱無比,像是一輪炎夏的太陽,帶着少年人最熱烈的感情:“我想跟你走,我想再看肅北的月亮,我只想讓你一轉身就能看見我。”
他真摯得要命,目光也黏得要命,好像想把自己當成了什麽玩意要挂到陸乘風身上一般。
陸乘風莫名覺得喉嚨幹緊,是極其陌生的欲望。
可她到底是把持住了,只笑了笑,說:“我知道了。”
謝九霄看着她。
知道了?
不,她哪裏知道,自己快要高興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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