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立誓

第84章 立誓

“為什麽一定要派陸姐姐去剿匪?旁人不行嗎?燕京名将不少吧?他們都不行,皇帝為什麽覺得陸姐姐一定行?”

柳小小坐在馬車內的邊緣,聽卓三說完前因後果,她挑開車簾子遠遠望見宮門,問出心中疑惑。

卓三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謝九霄,想了想,說:“其實肅北以前也有過匪亂,但匪寇大多低調,起因是五年前一戶富貴人家途徑慶城被洗劫一空,報到鳳陽知縣,鳳陽知縣卻一口咬定境內絕無匪患,這件事連慶城知州都瞞着。後來開春時節城中百姓大量感染風寒,城中缺乏醫治藥材,這類風寒類似疫病會傳染,卻并不會致人死亡,只需要服幾日藥即可痊愈,慶城知州将遠近的藥材搜了個光,一時間肅北境內藥材大漲供不應求,便朝肅北境外購置,可那一批治病的藥材被劫走了。”

“藥材被劫?那後來呢?”

“然後治不上病的許多百姓被拖死了,慶城知州朱明昭怒不可遏,徹查之下發現慶城居然有匪寇橫行,便帶人去剿匪,可那匪首是個狡猾又頗有計謀之人,東躲西藏之下竟又劫趁亂道,還傷了不少官兵,一時間慶城水深火熱。”

柳小小托腮:“可這跟陸姐姐有什麽關系?”

卓三說:“關系大了。主子當時才十七,從臨西城轉慶城要抄小道去巡視,攤上這麽一件事自然不可能坐視不管,主子只用五天時間便把慶城匪首以及部下十餘人頭顱摘下,十幾個頭顱挂在慶城城牆上示衆,血淋淋的畫面吓暈了不少百姓,主子還在城門前當衆立了誓。”

柳小小不由好奇:“立了什麽誓?”

卓三回想了一會,模仿着陸乘風當時的語氣:“陸乘風今日在此立誓!肅北境內若膽敢還有人落草為寇禍害百姓者,這十二個頭顱便是下場!”

卓三頓了一會,接着道:“至此多年以來,肅北境內再沒聽說有什麽匪寇。此次慶城悍匪再生事端,衆人定然覺得是他們卷土重來,你想一想,十七歲的主子尚能擰下當初作亂的匪首頭顱,二十二歲的主子能不能再擰一次?”

柳小小像是被打開了另一個陌生的認知。

卓三看她微怔模樣,笑了笑,說:“怎麽?”

柳小小道:“就是覺得陸姐姐不太像……”

可她又想起三公曾說過的話,能想出血三日這種刑罰的人,确實不會是現在這對人對事都客氣的模樣。

柳小小頓住,又疑道:“卓叔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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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卓三不自覺咳嗽一聲,用微笑掩飾着稍許的尴尬:“……因為我就是當初押送那批藥材的人。”

當初卓三正好同胡榮在晉西宿州采風,卓三便被臨時派去押送藥材。

柳小小不厚道的捧腹大笑起來。

——

天色趨于黃昏,二人面色挨了半日風雪,唇色發着白,腰杆一個比一個挺直,若是不清楚內情的,陡然見一男一女跪在這,只怕要誤會些什麽。

謝允謙目光落在某一處不動,說:“那小子在外面估計急壞了。”

陸乘風說:“別擔心,胡伯伯會看着他。”

謝允謙目光有了點焦距,說:“這話應該我說。”

陸乘風輕輕扯了下嘴角,可無奈臉被吹得僵硬,怎麽看都是漠然臉色。

天蒙蒙灰時,邱公公從禦書房出來,伸手要去扶陸乘風,低聲道:“皇上有旨,請二位大人先回去。”

邱二已扶到陸乘風小臂,凍得慘烈的人按住那只手,朝邱二輕輕搖頭,無聲拒絕。

邱二低聲勸道:“陸大人,萬事好商量,天寒地凍的大人先起來。”

陸乘風朝人輕點個頭,承了這份好心,卻不容拒絕。

邱二只好收回手,神色複雜進門去禀了。

禦書房內靜默一瞬,不一會,秦之恒跨步出來,面色怒急,停在二人面前:“你們要逼朕?”

陸乘風微擡頭,目光一片凜然:“微臣不懂,為何這道聖旨下不得?”

“你不懂?”秦之恒冷笑,目光掃過二人,語氣陰沉:“你是不懂?還是替謝家問朕?”

陸乘風目露沉色,裏面盛着猛烈而堅定的利劍:“我不懂。”

秦之恒眼神陰郁幾分,轉向謝允謙:“連你也要逼朕?”

謝允謙搖頭:“皇上,我只是想替弟弟讨一樁親事,絕再無他意。”

“絕無他意?一個二品大臣刑部尚書,跪在這你跟我說絕無他意?”

謝允謙默然:“謝允謙如今已無官職在身。”

“好!好的很!”秦之恒臉色發沉:“你們——你們到底要朕怎麽辦?賜婚?我如何同意?謝家百年根基,再加上一個你——陸乘風!将來你二人在朝廷上一開口,滿朝文武皆跟随,我這個皇帝要來做什麽?”

許是被逼到極點,又或許自己已不勝其擾許久,他終于在這入夜朦胧間忍不住親手撕裂這一層紙。

陸乘風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我們是臣子,何來滿朝文武跟随?皇上有顧慮,可謝大人與你自小長大的情分,難道真會置這段情誼不顧?可皇上三番兩次置謝家于不顧,冷了人心,說到底不過是聖上猜忌太重!如果陸乘風跪的不是一位明君,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這一番大不敬言論,謝允謙都替她捏了把汗。

“陸乘風你放肆!”秦之恒怒聲:“你口口聲聲說朕不是明君!是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陸乘風冷聲:“皇上是天下之主,自然殺得我!陸乘風以下犯上觸怒聖顏,請聖上責罰!”

“你——”秦之恒一窒,明顯怒急,他深吸一口氣,陷入另一番焦慮中。

秦之恒很矛盾,一方面他很想信任謝家,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提防謝家,謝益在朝三十多年其餘威令人忌憚,可謝允謙又與他有情義在,明明他已遞交辭官文書,可自己出于這樣那樣的考慮遲遲沒有動作,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顯得優柔寡斷。

默然半晌,謝允謙緩緩擡手,語氣略顯悲沉:“你我三歲自小的情意,我雖未曾言明,可我怎會不幫你?你要收回內閣,陳家陷害我入大理寺這事,我理解你的難處,可你一再糟蹋我們的情分,之恒——我們之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變得這般生分?”

秦之恒答不上來,為何坐上了這把九五之尊的椅子,他曾以為永不會變的卻在悄然改變,是權力嗎?這一把椅子賦予了他生殺大權,卻也給了無邊的猜忌。

他以前總以為自己能做個臣民愛戴的君主,可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朝堂風雲詭谲,各地風波不斷,就連他如今唯一的手足都想要将他推下皇位。

諸多往昔,一時間如走馬觀花般,秦之恒怔了半晌,艱難喃喃道:“錯已鑄成……肅北動蕩……情分已散……還有何用——”

他在這一刻,生出了一股後悔的心思。

陸乘風卻擡手,目光堅定:“不!沒有對錯。”

秦之恒看着人。

“謝家永遠是皇上的退路!”

謝家還能是他的退路嗎?

秦之恒目光不由落在謝允謙身上。

謝允謙與他對視一瞬,在那雙眼眸裏看到了熟悉的倒影,是他的模樣,他凝望着自己,緩慢又堅定出聲:“謝家——永遠是皇上最忠誠的臣子!”

秦之恒饒是七尺男兒,卻也無法不為之動容:“允謙——”

他不由伸手去扶,謝允謙順勢起身,久跪膝麻,不由一個趔趄,秦之恒穩穩扶住人。

秦之恒轉看向陸乘風,正要讓邱二扶人起來,陸乘風卻緩緩磕了個頭,直起腰板,垂手恭敬,擲地有聲道:“陸乘風今日在此立誓,必将掃平肅北動蕩!重固肅北邊境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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