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如果你能走慢一些(葉醒的獨白)
第34章 如果你能走慢一些(葉醒的獨白)
我喜歡了一個人很久。
從小到大,我喜歡的東西不多。
并非是我有多麽寡欲,而是如果很多東西你其實不需要太努力就能得到的話,其實是很難傾注特別強烈的感情的。
——很簡單的道理吧。
但我花了很多年才明白。
我上大學的時候有聽過一堂課,是A大心理學的教授來講的。
A大不是藝術類院校,藝院的分數比其它學院要低一些,但是這裏的學生卻同樣繼承了A大的風骨。和一些傳媒院校的風氣不同,明明是最靠資源和人脈的專業,大家卻不怎麽上趕着往上爬,只做自己的事。
這裏的學生都帶着一股匠氣,往往成績優異,傲氣自來,就和A大本身的感覺一樣。
雖然我爸媽說我即使想走這條路,也該遵循術業有專攻,不該選A大這樣的頂尖學術類院校。
可也許不适合我,但是我還是很想來。
我喜歡這種專拗、幹淨、澄靈的氣質。
我喜歡的人就是這樣的。
我們學院開設了這門課,而且是必修,因為學院的老師說不懂人心就不懂戲和表演,好好的專業課搞得像社會心理群像研究。
雖然是A大的作風,但我其實不太理解。
我還記得這門課的授課老師是個不太好看的老太太,衣服皺巴巴的。說話讓人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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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老學究式的老師向來不怎麽喜歡我,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
有時候,我也會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費了那麽大的勁,但好像真的來錯了地方。
周圍的人像聚集的清水,剔透、澄澈、載着知識的廣闊幹幹淨淨地奔向前程;
而我像一滴厚膩的油,披着液體的外皮僥幸混在其中。但融入不了、消失不了、只能不尴不尬地在清液裏懸濁。
我記得有一節上課的時候,我在和我未來的男朋友發消息,想讓他下課來接我去吃飯。
他好像在做實驗吧,抽空回了我,冷冰冰的就四個字:好好聽課。
我憤憤地放下手機,磕在桌上的聲音有點大,全班的人都回頭看我,而我剛好和講臺上的老師視線相對。
現場被抓包還是有點尴尬,我只能讪讪地點了下頭。
老師好像因被打斷兩秒,短暫地皺了下眉。
我根本不知道她講到哪裏了,但我覺得她應該不至于針對我吧……可我總記得她好像看了我幾秒,以至于我有一個漫長的被注視着的回憶,然後她才繼續講課。
老太太有一雙看透世事的眼睛,和幾十個年輕的生命在課堂上沉靜相對:
“《紅樓夢》裏說‘人情練達即文章’,慚愧的是,作為老師,雖然我站在這裏,但能交予你們的很少。心理學是一門廣闊又深沉的科學,各行各業的利用手段都不同。你們其實不需要掌握得太多。”
“課程宗旨我寫的就是便于藝術系的學生在工作中揣摩人物,進行更恰當的表演輸出。但哪怕要學到這一點,我也覺得并不容易。”
“學知識不過是為了我們在将來面對問題和意外的時候,能夠以較為體面的姿态從容應對,不至于狼狽到手足無措。綢缪未雨聽起來就輕飄飄的幾個字,但明明知道卻也不做是人的劣根性。不失去些什麽,總是很難明白的。”
從記憶中挖出精确的複述很難,但這段話我卻莫名其妙地記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由于剛剛被抓包,心虛的慣性讓我把這冗長的長篇大論只字不差地記住了。也可能是因為老師的語氣太過認真,眼神定定,幾乎像是在看着我。
但我還是不喜歡她,也不想聽課,期末考試也沒去,第二年花錢找了人去補過,但聽說好像已經不是這個老師教了。
而猶記在當時的場景中,我不知所雲地聽完這段話,想起未來男朋友剛才冷冰冰的叮囑,千年難遇地拿出一張草稿紙,裝模作樣地寫了幾行聽課筆記:
A大14級表演系大二 葉醒
《普通心理學》課堂筆記:
1.考試不會就寫抒情散文,引用《紅樓夢》最佳
2.下課和宋酩酊去吃新開的壽司
3.我不會失去
我記得後來這張紙被我揉成了一團,下課後丢在垃圾桶裏。
但是在等未來男朋友過來的時候,我又把它撿起來,塞進書包裏了。
旁邊的同學奇怪地看着我——把丢掉的東西又巴巴地撿回來,大抵可以腦補出一個小可憐般的愛恨情仇。
所以我才說A大都是笨蛋學院派。
——我只是想起來那張紙寫了他的名字。
那它就不該躺在垃圾桶裏。
我什麽都做不好,但我真的很喜歡他。
-
上課的記憶大多都已經模糊了,我唯一能回憶起的就是這個場景。
在如願以償地和宋酩酊在一起後,我就沒有任何關于學習的記憶片段了。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很開心,覺得被幸福包滿,感覺人生從來沒有這麽滿足的時候,好像小的時候我等的最久的那個限量版玩具,經過幾個月的遠渡重洋,最後還是到了我的身邊。
我似乎缺乏了不開心的能力,所有人都覺得我很幸福。
可奇怪的是,現在我想起來,竟然覺得那段日子是霧化的,我記不起來細節,但始終能回憶起那種輕逸又不真實的快樂。
然而後來我才明白,盡管我短暫地喪失了消極的世界觀,但宋酩酊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并不是全然那麽快樂。
盡管不那麽多,但我很少的時候,會感受到那種無言的痛苦。
在我送他一塊表當生日禮物時有一點,在他畢業的時候看到換了給他撥穗的老師時有一點,在Alcohol的辦公室裏讀我的成績單的時候有一點,在聽到我和媽媽悄悄通電話的時候有一點。
我曾經是真的以為只有一點。
他總是會對我笑,又溫柔,從來沒有生過氣,看上去真的很愛我。
除了父母以外,他是對我最好的人。
他怎麽會痛苦呢?
直到走了我都沒有明白這件事。
我身邊所有的朋友都說我們分手了,我爸媽倒是挺高興的,但我的朋友大部分都在唏噓,還有一小部分祝我分手快樂。
我都沒往心裏去過,因為他們根本不懂。都是在胡亂湊熱鬧,瞎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們只是在吵架啊,每次生氣的時候,如果我在他身邊,他就會更加消沉。可是如果我不陪着他,過一陣子他就會毫發無傷地回來,變成我最喜歡的樣子。
想給他時間恢複和痊愈,我們就可以重新回到以前,這樣有什麽不對嗎?
剛回國的時候我是這樣想的。他不見我的時候我是這樣想的。被他從家裏趕出來我還是這樣想的。
我大概是有一點過分,可是沒有人會比我更喜歡他了啊。
他怎麽還在生氣?
有一陣子,我在Y市拍戲,是他工作室那邊給我的第二個本子。
雖然用了一點關系,可是由信本來也覺得值得投。
我喜歡的人做什麽從來都是最好的,他不會被泯沒,看不見他的人才奇怪。
我要把它拍好,一個不夠就繼續努力,直到可以重新站在他面前,讓他知道我真的長大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工作人員說外邊有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找我。
我回國後沒什麽交際,大學兩年的同學早就斷了聯系,在Y市已經沒什麽認識的人了,誰會來找我?
我奇怪地走出去,看見門口靠着一個還是大學生模樣的年輕男生。
我沒什麽印象了。看了半天,才想起來他是宋酩酊的學生。
我有點不太高興,問他來幹什麽。
他很高、很冷靜、很平和,跟我完全不一樣,我又想起生命中的那些水,沒來由地更不高興了。
他說找到了一張照片,他不想扔掉,但也不想保留。于是覺得可以還給我。
……?我莫名其妙,一張照片而已,至于專程打聽還特意跑過來嗎?而且他到底是誰啊?
我不情不願地接過來那張照片,然而只看了一眼,我就像被人打穿了一樣楞在原地。
——那是一張宋酩酊的畢業照,他帶着學士帽,身高腿長,站在物理樓的前邊,旁邊的我正對着鏡頭努力踮起腳去摟住他的脖子。
我能清晰地記得他畢業的那天早晨下了一場大雨,後來放晴後,天空藍得像浸過一樣。我們等了半天才在物理樓前排到隊,頂着烈日拍下這張照片,後來被夾在宋酩酊的錢包裏。
我的手有點不穩,只能擡起頭,發着抖質問對面的人什麽意思?
他沒有回答,只說就是這張,好像完全沒看見我。
我聽不進去,大聲地又問了一遍這什麽意思,是宋酩酊說的還給我了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是他想還給你,他說丢掉就行,是我想拿給你的。”
什麽……?我像沒聽懂一樣的呆在原地,說不出話。
他卻好像已經完全喪失耐心,加重語氣道:“他說丢掉,我确實不想留下,但我更不想把有他的照片扔在垃圾桶裏,所以拿給你,随你處置。就這樣。希望以後不會再見了。”
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怔怔地看着這張已經泛黃、但是邊角完整,被保存的很好的照片,蹲下來抱住膝蓋,很長時間都沒能再站起來。
照片被砸下來的淚珠浸濕,有一滴就落在還是少年時候的我的臉上。
好像隔了很多年,終于清晰地映出了一些事情。
水珠滑下來,看上去就像在哭一樣。
作者有話說:
拉着小葉頂鍋而過。
本來是打算番外1寫寫甜甜日常的,但是自覺這是最大的坑,所以先填啦。
怕萬一沒聯系起來所以特此解釋一下:小葉不想丢掉寫着宋宋名字的紙,小喬當然不會丢掉有宋酩酊在上面的照片。但是只剪下一個人或者裁成兩半也不是他會做的事。所以才有不算修羅場的前現見面。
比喜歡,我們小喬沒輸過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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