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只蟲
第41章 第四十一只蟲
容器裏是一只雌蟲, 比起其他容器中看起來奇形怪狀的蟲族還算正常,只不過裸露出來的手背上異常的膚色與上面猙獰的黑色經脈,彰顯着他生前也遭受過某種非蟲的折磨, 他穿着與其他容器中的蟲一樣單薄的白色衣服,深棕色的發絲在液體中散開飄動。他甚至還微睜着眼睛宛如清醒着一般,只不過眼眸已經失去了本該有的神彩,也沒有了焦距, 只靜靜“望”着虛空。
蘭明走過去,牽上諾金的手, 雌蟲體溫偏高, 本來手應該十分暖和, 此時蘭明卻感受到諾金的指尖一片冰涼。
“諾金, 怎麽了?”蘭明有些擔憂。
這是第一次, 諾金聽到蘭明叫他的名字卻沒有回頭看去,他依舊盯着那個容器, 只是微微張了張嘴:“喬可……”
蘭明聽到諾金的話, 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他們之前怎麽也尋找不到的蟲, 此時就長眠于這個透明容器裏, 而且再也不會醒來。
蘭明不知道該怎麽去安慰,這種情況說什麽都只會顯得蒼白無力,在以前的任務世界中, 他也有過朋友,知道喬可對諾金的重要性。
正當蘭明站在一旁,想着該說什麽的時候,就聽諾金說道:“走吧, 現在找到上将要緊。”
諾金雖然沒哭,說話的聲音卻變得十分低啞, 聲線顫抖還卻帶着一絲細微的哽咽,他轉身看向蘭明,見蘭明沒動,提醒道:“雄主?”卻突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蘭明将雌蟲攬進懷中,說道:“想哭就哭吧。”
諾金沒有哭,只是身體顫抖得厲害,在被雄蟲抱住的那一刻,他所有佯裝的鎮定一瞬間崩塌,沒忍住回抱住蘭明,指尖揪緊到發白,聲音哽咽:“雄主……我沒事,只是……突然覺得好冷。”
蘭明收緊了抱着諾金的手,又低頭在雌蟲額頭落下細碎的吻,試圖用這種方式将雌蟲心裏的寒意驅散幾分。
雄蟲的懷抱的确十分溫暖治愈,讓蟲舍不得離開,可是諾金也清楚,這裏不是久留之地,而且再難過消沉也已經于事無補。
他退離蘭明的懷抱,“我們還是快點尋找上将吧。”
兩只蟲再次前進,此時的心情比之前更是沉重了幾分,諾金是因為好友的死亡,蘭明……則是因為對溫林的擔憂,看到這些令蟲不寒而栗的景象之後,他很難不去擔心溫林此時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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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雌父也已經……
壓下心中不好的預感,蘭明不敢再去深想,他們現在只能繼續往前走下去。
穿過狹長的岩洞通道,盡頭豁然開闊,兩只蟲到了一個十分寬敞的洞穴之中,眼前出現一片紅光,朝着光源看去,岩洞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個巨大的透明艙體,艙體用金屬底座承托着,連接着大大小小,粗細不一的各種管子,管子另一頭連接着一臺巨大的精密儀器。
看到艙體中的情形,諾金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怪物,他身上未着寸縷,卻已經全然看不出一絲正常蟲的模樣,比之前他們看見的所有實驗犧牲蟲還要令蟲心驚,甚至比亞蟲族更為醜陋猙獰。
“雄主?”
蘭明沒說話,臉上也看不出情緒,只是看着容器中那只已經完全沒有了蟲樣的蟲,徑直走了過去,他就停在透明艙體前,沒有任何動作,透明艙體卻突然發出一聲細微聲響,然後上面出現了一道裂縫。
那道裂縫逐漸蔓延擴展,直至布滿整個艙體,“嘩啦”一聲,艙體碎裂,水流迸濺,透明碎片混在其中,流淌了一地。傾瀉的水流覆過蘭明的鞋,打濕了他的褲腳,蘭明卻毫無所覺一般,只是看着艙體碎裂後,暴露在空氣中的蟲。
那只蟲在接觸到空氣後,隆起的像肌肉一般怪異猙獰的皮膚突然萎縮了下去,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爛,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那只蟲就已經變得像被抛屍野外半月有餘的模樣。
見蘭明還要靠近,諾金擔心有危險,下意識挪動腳步向前,叫了聲“雄主”,随後他頓住了腳步。
只見蘭明走到那具屍體前,蹲下身,毫不顧忌屍體腐爛的骨肉,伸手拉起那只蟲的左手,從血肉模糊的手腕上,小心翼翼取下一只用金屬絲編織的金色镯子來,手镯上裝飾着一只歪歪扭扭,看起來有些醜的針尾獸,本該金亮的镯子黏上了腐爛的血肉,針尾獸也被染成了紅色。
這只手镯,諾金也認識,他驚愣地睜大了眼睛,一時間沒有了動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走過去,靜靜站在蘭明身邊。
蘭明一手牽着屍體的手,一手捏着镯子,久久沒有動作,他蹲在那裏,低着頭,諾金看不見他的表情。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小會兒,就在諾金感到十分不安,想叫蘭明的時候,蘭明終于動了。
他似乎發出了一聲諷刺的輕笑,輕得像是幻覺,他放開了屍體的手,然後将那只粘黏着鮮血與腐肉,看起來肮髒不堪的手镯,慢慢推到了自己的手腕上,他站起身,臉上不見難過神色,看起來十分平常。
諾金卻微蹙起眉,擔憂地喊了一聲:“雄主……”
蘭明轉頭看了過來,那一眼,諾金從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眸裏窺見了什麽,他向前一步,靠得更近,幾乎貼在了蘭明身上,然後主動伸手抱住了蘭明,“雄主,別哭。”雌蟲說話有些生硬,像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不用擦自己的臉去求證,蘭明也知道自己沒有流淚,所以他對諾金說:“我沒哭。”
諾金卻像是突然犯了什麽執拗病,輕聲卻堅持說道:“不,你在哭。”
蘭明這次沒有反駁,他覺得,自己現在特別需要諾金的擁抱。
諾金與溫林并不親近,就像蘭明見到喬可的死亡,諾金看到溫林的死亡也并沒有特別悲傷,但他們卻會為彼此的悲傷而悲傷。
“諾金。”蘭明叫他,語氣有些嚴肅。
諾金松開手,靜靜看着蘭明,等待着下文,就見蘭明突然擡手,在自己的個蟲終端上操作了一番,然後才對他說道:“你可能要跟着我逃亡了。”
聽聞此言,諾金內心毫無波瀾,在他心裏,只要前綴是跟着蘭明,不管後綴是什麽,都無所畏懼。
……
蟲族一天的時間比之人類地球的一天要相對長一些,兩只蟲離開這座黑塔時,天色還将亮未亮。蘭明沒有離開皇宮,沒有回家,他帶着諾金,徑直朝着蟲皇所在的寝殿所去。
這次他們沒有特意避開那些巡邏護衛,只不過是在他們還來不及反應發出警報之時,蘭明的精神力就能侵入他們的大腦,致使他們瞬間昏厥,所以一路走過來只是解決了兩波護衛,倒是沒有發出太大動靜招來其他蟲。
這也是諾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蘭明的強大,即使反應再迅捷,也躲不過精神力意念般的速度,即使力量再強大,也抵擋不了精神力的入侵。也許……從上古時期傳下來的以雄蟲為尊的觀念并不只是單純地因為雄蟲太過稀少……
蟲皇是突然驚醒的,他并沒有聽到什麽動靜,也未察覺到任何危險與變故,莫名其妙地突然驚醒了過來,而就在他醒過來的下一秒,寝殿大門被暴力破開。
燈光亮了起來,驅散黑暗,寝殿裏瞬間光亮如白晝。
蘭明面無表情,卻逸散着一股來勢洶洶的氣勢。看見半夜突然出現在自己寝殿的兩只蟲,蟲皇戒備地蹙起了眉頭,他穿着華貴的睡衣,保持着一貫優雅下了床來,嗤笑一聲,看似平靜詢問道:“這是做什麽?這個時候闖進皇宮,想要造反?”
“差不多吧。”蘭明說道。
蟲皇腦子并不笨,蘭明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裏,就說明那些護衛攔不住他,他沒有驚慌失措大聲呼救,而是看向站在蘭明身邊的諾金,卻見那只雌蟲眼眶泛紅,眼帶恨意地盯着自己,那雙暖橙色的眸子因為侵染了恨意,顯得格外濯亮,甚至泛起一絲猩紅。
心裏的憤怒與恨意壓下了諾金對蟲皇的恐懼,見蟲皇看過來,他直視過去,沒有絲毫之前的退縮畏懼,指控道:“你……害死了喬可。”
“喬可?那是誰?”蟲皇一臉茫然迷惑。
這并不意外,私下裏他不知道害死了多少蟲,一只星盜雌蟲的名字他自然不會記得,甚至根本就不知道。
但是諾金的話并沒有說完,他不理會蟲皇的疑惑,接着說道:“喬可·科頓,還有溫林·弗寧上将。”
蟲皇表情微滞,他突然看見了蘭明手腕上戴着的镯子,明白過來了什麽,“你們去過那裏了”
那裏是指哪裏不言而喻,蟲皇就這樣承認了,一絲狡辯都沒有。
“你這個瘋子!”蘭明壓低了聲音,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蟲皇也的确是個瘋子,他要是不瘋,又怎麽可能單單将蘭明送給溫林的镯子還留在溫林手上呢?他不想被蟲知道他做的陰暗龌龊事,又莫名隐隐希望蘭明發現自己雌父慘死的那天,如果不是那只手镯,沒有蟲會知道那具屍體是帝國戰功赫赫,萬蟲敬佩的溫林上将。
“我是瘋了,”蟲皇嗤笑一聲,他似乎根本不懼被蟲發現真相,也不知是強裝鎮定還是真的從容,還帶着挑釁語氣說道:“所以你現在是想要怎麽樣?弑君?殺了我為一只雌蟲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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