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房聽得傅東籬送禮上門,柳氏親自來大門迎接,卻看到阿璃,頓時腳下滞了滞,轉而擠出個笑模樣将傅東籬迎進屋,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阿璃這邊。

這江陵城誰不知道傅東籬被阿璃說一句不安于室之後,煙街柳巷便再也沒去過,甚至像是為了賭氣,這幾年連婚嫁之事都不曾提過。

一個月前,他突然遣媒上門提親,柳氏受寵若驚。這傅家的綢緞莊在長安城都立得住腳,可比他們茶莊有本事有根基。江婉年紀也大了,這好不容易得到這樣一門好親事,可不能因為阿璃給毀了。

柳氏跟阿璃簡單打了個招呼,便跟防賊一般請傅東籬去正堂吃茶。

阿璃其實不太想得起傅東籬這個人,上回她回到江家便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內心十分彷徨,懷胎九個月幾乎沒出過門,也沒過問過事,只依稀記得江婉定了親,但到最後卻又被退了婚,至于是不是跟這回一樣是傅東籬她也不清楚,只是偶爾問起,別人都是諱莫如深,她也就不好再問什麽。

如今想來,對她諱莫如深的,恐怕也真是這個傅東籬了。

再看今日柳氏防她的态度,其實何必呢,難道她認為傅東籬這樣的花花公子還會因着她影響江婉的婚事?

阿璃回後宅,便見得江婉急匆匆走過回廊,似乎還刻意打扮過一翻。雖說商戶女很多都會抛頭露面,但這樣未出閣的女子這樣急匆匆去見未婚夫多少有失體統。

江婉看到阿璃也愣了一下,收起急切步伐拜了拜,“阿姐。”

“阿婉這是去哪兒?”

“哦,我只是去花園走走。”

還真是防着她呢。

阿璃沒揭穿她,兀自回自己的院子。還未進門便聽得熟悉的聲音,阿璃擡眸,只見一名中年婦人和兩名少女迎過來,朝她鄭重一拜。

“奶娘?”阿璃快步上前,扶她們起來。

這是一直陪她長大的奶娘和兩個小丫頭,星兒倩兒。本是随自己去陸家的,奈何陸煥之遠走臨沙縣,奶娘身體不好,陸家也沒什麽錢財,養不了下人,主要是陸母舍不得花錢為她養下人,這才将她們三人放在了自己的茶莊上,至少吃穿不愁。

阿璃昨日便遣人送了信讓她們回來。這一個江宅,沒個心腹是沒辦法辦事的。她也需要眼線為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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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看到這三人才放心轉頭回茶葉鋪子。

奶娘于氏老淚縱橫,她沒想到自己捧在心尖上養大的孩子竟然最後落得合離的下場。阿璃心頭一陣酸楚,淚水也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別開頭,卻晃眼看得門口有個人影在晃動。

“周姨娘來了。”星兒反應靈敏,趕緊禀了一聲。

周姨娘看到裏面的人久別重逢的勁頭,本打算先回來,聽得星兒的話,只好硬着頭皮進來沖阿璃福了福。

阿璃擦了擦暈染在眼角的淚水,“奶娘先屋裏歇着,我有些話與姨娘說。姨娘裏面請。”

周姨娘有些忐忑,阿璃進了屋。入了坐席,阿璃見她不停絞着手絹,很是焦躁模樣,于是說道:“我許久未煮茶了,今兒閑,姨娘看我的技藝有沒有退步。”說罷讓星兒準備茶具。

周姨娘趕緊上前幫忙。阿璃坐到一側,兀自取來茶餅,掰碎,放進小釜裏烤了兩遍,沉睡的茶香味被熱氣喚醒,瞬間溢滿整個房間。

周姨娘跪在坐席上,很順手地拿起旁邊的紙袋,幫阿璃将烤好的茶葉裝好,先前的緊張煩躁随之緩解了不少。

阿璃取了茶碾子過來,道:“姨娘可是擔心阿勉?”

周姨娘是江家從小就買的奴婢,沒什麽身份,也習慣了将大房二房所有人奉為主子,骨子裏就帶着一股奴性。

江父曾經很擔心江勉待在她身邊養廢了,都不讓她靠近孩子。

面對江家人,她總是一副謹小慎微的姿态,不敢逾越一步。即便是在阿璃面前,她也有些緊張。

被阿璃這般一問,便下意識地捏了捏衣角,“阿勉還小。”

阿璃知道她擔心江勉得罪了二房,他日江家的主權沒搶回來,翻到那邊嫉恨,連立足之地都沒了。

“姨娘可有想過,阿勉如今快十五了,來年就該給他說媒下聘個娘子,也許後年他便有孩子,他們本是江家的主子,卻要仰人鼻息過活,姨娘覺得這樣合适嗎?”

周姨娘面上犯了難色,阿璃只看了她一眼。待那邊茶葉冷透,取來碾細,手腕娴熟,直到碾成松花狀。

“姑娘這手法,我練了許久也及不上,大概這也是命。”周姨娘拿來茶羅子,将茶粉篩了一遍。

阿璃将小釜放在風爐上,倒入山泉水,待到水面出現魚眼紋,加入适量的鹽,待二沸,舀起一瓢放一旁備用,這才拿起竹具一邊攪動鍋裏的沸水,一邊向水中撒茶粉,所有工序配得得益,有條不紊,光是看她一雙靈巧雙手的動作都是一翻享受,讓人有置身世外,摒除一切煩擾之感。

“煮茶講的不過是水質火候,只要懂得其中門道,最後需要的不過是耐心。姨娘若是擔心火候燒得太過,便拿水壓一壓。”

話落手起,方才舀出備用的茶水緩緩淋在沸騰的鍋中,險些溢出的茶粉重回釜中。

“可再壓,該沸的水總是要沸的,傷着人豈不是不好?”周姨娘看着再次沸騰起來的水。

阿璃卻突然端起小釜,往旁邊的兩只白瓷碗中一倒。

“一釜茶太多,若一人端手裏吃,難免燙嘴,怕也消受不起,但若是分成兩盞,即便有偏頗,也好過撐死一家餓死一家。”

周姨娘眼中一亮,“姑娘的意思是?”

阿璃笑笑,“江家的生意是父親創下來的,可二房也出力不少。父親去世兩年,二房不敢擅動,也是有所顧慮。我們若全取回來,于情于理也是不合,既然如此,與其相互猜疑勾心鬥角,不如分而食之,各憑本事自食其力,也免去了那些麻煩。姨娘覺得呢?”

分家或許是最合适的,但周姨娘還是擔心,“阿勉才十四歲,如何擔得起……”

“阿勉不是一人,他不是還有你我麽?姨娘若真為他着想,為何不願意為他拼一次。”

周姨娘長吸一口氣,忐忑的心思安定了不少。

阿璃親自送她出門,轉頭,倩兒來禀,周姨娘一回屋,二房便上門探口風去了。

阿璃有些意外,不是意外二房探口風,這是理所當然的,周姨娘不但性子軟,耳根子更軟,完全經不起別人有意打探,她本也是有意讓借周姨娘之口把分家的意思傳給二房,便也不在意,她意外的是,她不過煮了一盞茶,傅東籬竟然已經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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