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是我,那你想是誰?”那個夢中的男人?還是你眼瘸突然看上的某個野男人?
顧臻的眼神冷得比這懸崖卷過的寒風還要冷。
驚魂未定的阿璃卻沒能理解他此刻的惡劣心情,反而有點發懵,實在是這個人出現得太不是地方也太不是時候了,讓她一時不太清楚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已經摔死了又來了一回。
這蠢樣着實讓人無力吐槽,顧臻瞥了一眼,只見她正震驚地凝望自己,黑漆漆的瞳孔此刻只裝着他那張俊美無匹的臉,再無他物。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他的嘴角抿了抿,壓住那股蠢蠢欲動,說道:“抱緊了!繩子不夠長,我們得找個地兒落腳!”
阿璃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蕩在半空中,看到腳下的虛空,吓得趕緊抱緊顧臻的脖子,将頭埋在他胸口不敢看。
顧臻看了一眼她那一雙細長腿,這在往哪裏蹭,不知道那是雷區麽?說什麽小別勝新婚,可這只撩不讓人吃的情況着實惹人嫌棄。将人摟得更緊一些,腳在懸崖上用力一踩,盯準那塊一丈外的巨石飛躍過去。
傅東籬趴在懸崖邊,怔愣許久,前一刻,他沒拽住阿璃,看着她掉下去,滿心滿肺都是絕望,轉眼,就飛出一個天外來客,阿璃便不見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此刻他腦子裏有點懵。星兒趕回來,慌忙四顧,“我家娘子呢?”
傅東籬不太确定地指了指下面,下面當然沒有屍體,他甚至沒搞清楚對方怎麽出現又怎麽消失,或者到底有沒有人出現過。
當時情形太過緊急,只覺眼前黑影一閃,阿璃便被人帶走了。他看了許久,才發現不遠處一棵大樹上還挂着一條幾丈長的繩子,此刻随風蕩漾在半山腰。
感覺到身子不再飄蕩,耳邊的風聲也停止了,阿璃的腦袋才緩緩從顧臻懷裏鑽出來,看到面前靜止不動的巨石,以及有些狹窄的石洞,依然有點驚惶未定。
“你不打算從我身上下來麽?”顧臻此刻已經松了手,但阿璃就跟只樹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因為怕摔下去,手腳還将他纏得很緊。
他是不介意阿璃這樣纏着他,但最好是別穿這麽多衣服,輕衫薄紗,能感覺到她細滑的肌膚和溫熱的體溫最好。
阿璃的鬓發被吹得有些亂,耳朵被凍得通紅,臉皮也被冬日的山風吹僵了。她試着從顧臻身上下來,卻發現手腳有點不聽使喚。
這種反應讓她覺得很是丢臉,于是小臉兒也更癱了,“你、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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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話,一邊調動自己的四肢,緩緩地将自己從顧臻身上扒下來。顧臻看在眼裏,心裏想笑,又有那麽一點心疼,果然還是個沒見識的婦人,這麽點高度就被吓癱了。
“閑來無事,到處走走。”
阿璃懵,你是怎麽閑得從長安城走到蜀中這山野之地的?還是在這大冬天。
“這荒山野嶺的,你為何為在此處?”顧臻質問道,若不是他恰巧也在此地,她豈不是要活活摔殘在這片山崖?
顧臻沒說的是,這片斷崖是他做夢時夢到的地方,阿璃卻出現在此處,這是不是本身就說明了什麽。可偏偏這個問題,他不敢問。
阿璃道:“我也是閑來無事,到處走走罷了。”
顧臻眯了眯眼,這般不老實?
他懶得跟一個沒見識的女人一般見識,攤開手道:“我受傷了,先替我包紮一下。”
這個命令發得理所當然,阿璃低頭,只見他方才握繩子的手的确被摩擦出了血痕,應該是快速下滑用力所致。阿璃掏出手絹給他包紮,一面打量着這邊環境,小心肝有些惶惶然。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等!”
“等什麽?”
“你掉下來,總該會有人來找你吧。”
阿璃很不确定地探出頭看了看,這裏離崖底不過兩丈距離,上面五六丈你都下來了,這兩丈不是随便跳跳的事麽?
顧臻一看她眼珠子亂轉便猜到她在想什麽,說道:“我受了傷,沒辦法下去!”
阿璃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
今兒個山風異常刺骨,天氣也陰沉沉的,她看看烏漆嘛黑的裏面,寒意更甚。
随着她的寒意,感覺指尖戒指隐隐地顫栗着。
“這洞裏會不會有奇怪的東西?”
“聽風聲,這洞深度不足一丈。”
顧臻被她驚惶又無助的模樣逗樂了,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等着她熬不住過來投懷送抱。
誰知,轉頭阿璃便點燃了一堆火堆,将整個洞穴照了個透亮,“你說得果然沒錯。”
聽聽這小聲音底氣一下變得多足?
顧臻郁悶地借着火堆看了一眼四周,這個洞穴裏竟然全是幹枯的雜草,估計這一夜都不用擔心凍着了。
“你生火生得可真夠快。”
這話怎麽這麽酸?
阿璃擡頭,只見顧臻逼格高遠地看着外面,難道是自己幻聽了?
洞穴亮堂了,阿璃的心跳也落到實處,感覺戒指的躁動卻更甚,似還在指引着她什麽。
阿璃看看裏面的洞壁,洞壁上挂着幹枯的蒲草,猶如一道草簾,她心虛地拿了一根棍子戳了戳,确定草簾背後的确是洞壁無疑,又沒有藏着蛇蟲什麽的,幹脆将那蒲草也扒了下來。這一扯,她覺得這洞壁有些蹊跷,不像一般的石頭,倒像是土磚砌成的牆壁,阿璃想到一種可能,悚然一驚,往後退了幾步。
“下雪了。”顧臻站在洞口負手而立,此刻看起來十分有安全感。
阿璃不自覺地往他那邊磨過去,顧臻就感覺到一股溫熱氣息,那柔弱無骨的小爪子便肆無忌憚地抓住了他的袖子,他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果然,這荒山野嶺,離自己太遠,她還是會犯慫。
顧臻依然看着外面紛揚的雪花,這次雪有點大,該不會就這樣大雪封山吧。
什麽孤男寡女同甘共苦,通常能生出不一樣的情愫來。借這個機會,用自己的盛世美顏熏陶一下阿璃這個眼瘸的也是不錯。
阿璃死死盯着那面洞壁,晃了晃這個唯一可靠的男人的手,強自鎮定,“你覺得,我們會不會擅自闖到人家墓門口了?”
顧臻轉頭,看到那面土磚牆,皺了皺眉,這都是什麽運氣?
“你很聰明,沒認錯,這應該是一道墓牆!”
阿璃吓得一縮,趕緊往顧臻身後靠了靠,雪花飄進洞口,落在她脖子上,凍得她一抖。
顧臻難得看見她這慫樣兒,心情頗好,“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阿璃懵。
“如今下雪,恐怕要來救援的人一時半刻也是過不來的,我們沒有吃的,只能幹餓着。很多墓中陪葬品都會有食物,這回賭賭運氣,看裏面的東西還能不能吃。”
“你想盜墓?”阿璃三觀都快被震碎了,你說你是個尋常山野蟊賊也就罷了,可你是三鎮節度使啊,盜墓這麽損陰德的事怎麽能做?
“戰争殘酷的時候,連屍體都得吃,盜墓算什麽?”
阿璃一抖,她跟他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顧臻将墓牆上的雜草都扒了下來,從靴子裏掏出匕首,沿着土磚的紋路剝離,不到半個時辰,這墓還真被他給撬開了。
土磚牆垮塌那一刻,顧臻回手,捂住阿璃的口鼻,确定沖出來的氣體沒有可疑的毒氣才松開手。
“要跟我進去嗎?”
阿璃搖頭,“我是一個有操守的人。”
膽小不要拿操守說事兒。
顧臻用棍子點了火先在墓門口試了試,确定火把依然燒得旺盛,這才踏進去。阿璃膽戰心驚地候在外面,只覺得外面的寒風猶如鬼哭狼嚎,十分應景。
不多時顧臻轉出,手裏提着一大袋東西,阿璃甚至聞到了肉香味,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陡然覺得饑腸辘辘。
顧臻兀自将袋子打開,有形狀奇怪的水果,有小麥,有黍米,還有稻米,但形狀模樣很多跟她見過都不太一樣。最後顧臻拿出一只板鴨,一條火腿……
阿璃好心提醒道:“這墓裏頭的東西真的能吃?”
顧臻看她死死盯住肉的模樣,心頭忍不住發笑。大概是今日受到的驚吓太大,她已經沒精力去端什麽大家閨秀的矜持架子,亦或許是自己表現得太過平易近人,她放下了對他的提防——只有在自己人面前才會露出這般不帶掩飾的表情。
将火腿肉切下來,放在火上烤,香味立刻飄散出來,顧臻吃了一口,阿璃聽着唇齒間傳來的誘人摩擦聲,問道:“有毒嗎?”
那模樣很是淡定平靜,可擋不住眼神中的觊觎之情。
“大概沒毒。”
阿璃抱着腿,往火堆邊靠了靠,眼珠子骨碌碌亂爬,顧臻忍笑忍得內傷,又切下一塊,烤好,遞給她,見她伸手來拿,忍不住逗道:“操守還要麽?”
阿璃正色道:“活人才能講操守。”
顧臻沒說錯,這雪越下越大,竟然真的封山了。阿璃悲劇地發現,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節操什麽的,真的只是浮雲。
她不但吃了人家墓主人的食物,還用了人家的夜壺。這簡直成了她一生中不可回首的黑歷史。
顧臻沒料到她适應性這麽強大,通常的人被困都越久,越是焦躁惶惑不安,她不一樣,反而越來越有精神,不但吃了不該吃的做了不該做的,連膽子也大了起來,晚上火熄滅了,還敢摸進墓室裏去摸人家的碳來燒,這直接導致投懷送抱的預想成了奢望。
看着在那裏給羊肉抹醬吃得開心的阿璃,顧臻決定跟她好好談談人生,“你不覺得這兩天自己吃得太多?”
阿璃擡眸,黑葡萄的眼珠子亮閃閃,委婉說道:“可除了吃,也沒事可幹啊?”顧臻對這個回答竟無言以對,很是不甘心地看看她紅潤的臉色,又想起那把小蠻腰,這樣吃下去,他喜愛的小蠻腰還保得住麽?
阿璃本也沒想當頭豬,可前些日子害喜,她根本沒吃過飽飯,原本以為在這裏困着得餓死自己,沒曾想,她在墓室裏找到好多調味料,幾番捯饬,味道香極了,每天胃口大開。
等幾日後,江家人終于進山找到他們時,看到從山石後面露出來的臉,江家人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于氏的眼淚挂在臉上,有點不好意思掉下來,相對于他們數日擔憂寝食難安,眼睛都熬黑了,滿臉疲憊憔悴,阿璃紅潤的小臉蛋着實有那麽一點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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