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下山

下山

十華山玉瓊門,在江湖上名聲不小,原因無他,只因玉瓊門百年前曾出過一次讓人驚愕又有些難以置信的事。

據說是當年的老山主曾在寒冬的時候,歷了雷劫飛升去了,而如今的山主書陽子外貌看來雖然不過才三十出頭,可在四十年前他就已經行走過了江湖。

所以又有人說,十華山玉瓊門,走的是凡人路,修的卻是成仙道。

成不成仙的,雨灏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入了玉瓊門,他就沒有一日是得空的,成日裏不是看師兄們打架,就是看師叔師伯們打架,再不然他自己也跟着上去打一場。

贏了有獎,輸了有罰。

玉瓊門後山的思過崖,就因為他打架打輸被罰的時候給禍禍了一通。

龍炬信步過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那思過崖的洞口處燒着火搭着架子不說,上面還烤着兩只野兔跟一只野雞,而洞口旁那小瀑布下的泉水中則坐着個人,那人身影清瘦。眉目俊美,潑墨的長發被從崖上流淌下來的泉水沖得根根分明縷縷蕩開,宛如被人潑在水中的墨汁順水流淌般絲滑。

他看如此,龍炬不由得一臉好笑。

還記得十年前,他才剛跟師傅書陽子上山的時候,還是個瘦瘦巴巴的小不點,誰知而今一眨眼,已經成了這幅少年樣。

朗朗朝氣渡三分,豔豔風華世無雙。

如此的品相,當真是一點也沒有辜負書陽子給他取的字。

蓮影。

也是上官雨灏。

無聲一笑,龍炬上前在那篝火邊坐下,直接拿起上面的野兔嗅了嗅便開動。

“其他師兄弟被罰,都是老老實實的思過,怎麽到了你這裏就這麽另類?你自己說說,這是你這個月第幾次受罰,第幾次禍禍後山的這些野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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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雨灏聽了,身影一掠自水中而出,落到龍炬身邊時,清瘦的身影,卻肌理緊實,小腹平攤又不盈一握似的。

他睜開眸,一雙秋水凝瞳的眼裏透着幾分狡黠,靈動得緊。

“別人受罰是別人受罰,我受罰是我受罰,再說了,師傅只是讓我在這裏好好想想我為什麽會輸,又沒說不許我在這裏自己解決溫飽問題。”

“自己解決?”龍炬好笑:“怎麽?膳堂弟子沒給你送吃的?”

“送了,但不好吃,太素了,還量少,根本就吃不飽。”

“吃不飽?呵,你啊……”龍炬無奈失笑,他一雙眼将眼前人看了一遍,又不住地道:“整個十華山就你食量最大,一個人能吃三個人的量,吃得這麽多也沒見你發胖,都不知道你吃的那些東西都到哪去了。”

這話說得讓上官雨灏耳根發紅:“我本來就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多些,不很正常麽?”

“行吧很正常。”

龍炬笑嘆,放下被他啃了一半的兔子,起身道:“師傅讓我過來叫你去見他。”

咋聽這話,上官雨灏明顯意外,他以內力快速烘幹自己身上的水漬,而後順手扯了一邊石墩上的衣服穿上轉身就走。

龍炬一愣,剛想說話讓他慢點。上官雨灏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又轉身走到龍炬身邊。

而後,龍炬就看着他一甩手,直接卷了篝火上還烤着的兔子野雞轉身就走!

龍炬:“……”

這個小吃貨!

怎麽也不給他再留一點!

上官雨灏可沒管他。

匆匆回了碧逍峰,他将兔子野雞放下,忙穿好衣服就去了前殿拜見書陽子。

十年前,書陽子便是這般三十來歲的面容,十年後他依舊還是容顏不改。

上官雨灏進來時,他的眸朝上官雨灏看去。那神色淡淡中似乎又透着幾分溫和。

“師傅。”上官雨灏乖乖行禮。

書陽子點了下頭道:“今日我與幾位長老議事方才想起,你如今已是十九了吧?”

上官雨灏:“數日前,才剛滿的十九。”

“十九了啊……都這麽大了……一轉眼,你跟我身邊,也十年了。“

所以?

上官雨灏懵怔,卻沒問話。

書陽子又道:“我玉瓊門有門規,但凡門中弟子年滿十五之時,便要下山歷練一場,你身體自來孱弱,我便多留了你幾年,如今你将滿雙十,也是時候該下山去走走看看歷練一下了。”

上官雨灏聽着,瞳孔忽地一緊:“師傅,你……要讓我下山了?”

“嗯,你也該下山了。”書陽子突然一笑:“況且你的道,也不在玉瓊門,而在山下。”

上官雨灏聽着,微微蹙眉沒再說話。

他在想他上山十年了,山下而今該是何等的模樣,他如果回家去了,那家裏人,還認得出他來嗎?

不過,任上官雨灏想得再多,最後他還是一個人,在諸位師兄的目送中,踏出了山門。

“小師弟,為兄曾聽人說,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你可千萬要小心,別叫那些女老虎都給吃了啊。”

上官雨灏:“……”

“不止女人,還有男人,聽說雙龍門就是行男風之事,小師弟你長得如此美貌傾城,可千萬要好好珍重小心菊花啊。”

上官雨灏:“…………”

“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寧可你爆別人菊,也別叫人爆了菊,咱玉瓊門,丢不起這人,知道嗎?”

上官雨灏:“………………滾。”

說是要下山歷練歷練,可實際上被趕出來的上官雨灏連要去哪都不知道。

最後他決定,還是先回荊州甘泉村去看看家人。

畢竟十年未見,如今下山不回去看看怎麽可以?

只是這一路行來,路上聽到的事卻讓上官雨灏的眉頭就一直都沒有松過。

官道邊,客棧中。

人聲喧鬧絡繹不絕,小二跑趟吆喝的聲響也從會時不時地傳來。

這裏是官道的岔路口,來往的江湖人士,販賣的商人镖師幾乎都會路過這裏,外頭大雨的天跟這裏的熱鬧喧嚣仿佛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啪!

驚堂木的聲音突然傳來,瞬間就吸引住了大堂裏不少人的眸光随後便聽到了說書人的聲響,高昂地在大堂響起。

先生說的是這十年來發生的事情。

這十年晉周的天下,更加混亂了。

撇開僞帝霸占着雲京城,禦無心主導着洛陽,以及占據幽州自封為尊的雙龍門。

而今的晉周說句四分五裂都不為過。

只因晉周各地的軍閥前後起兵自立為王。而這一切,則是因為。僞帝禦無息為坐穩龍椅,竟将年僅僅十四的一雙女兒送與倭寇天皇為妃,逼得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為保清白不惜從城門跳下血濺當場!

小小女子都有如此的氣魄寧折不屈,反觀他們的父親卻已經喪失了人性與人倫,而他們身為一方将領,如果還臣服于這泯滅人性的僞帝手裏,豈不是連兩個弱女子都不如活該是要遺臭萬年的嗎?

所以,他們全都反了,全都自立為王,想做這亂世的一方霸主!

客棧裏,歇腳的吃客與說書的先生論及雲京城以及這些事情,一個個頓覺唏噓之餘,又不免為僞帝的那對女兒可惜,才十四歲如花的年紀,還來不及開放就已經消香玉損着實讓人惋惜不已,可偏偏這也只能怪她們投錯了胎成了僞帝的女兒。

事實上,自從當初僞帝引倭寇入京,與其天皇在雲京城并稱雙帝之後,整個雲京城連帶着周邊的幾個城鎮就已經成了倭寇的地盤。

他們中原人,說句飽受欺壓都不為過。

如今除了雲京城那邊,唯一好些的,也就是雙龍門管轄區,跟女真禦無心主管的洛陽一帶了。

這天下,四分五裂,遲早都有一場大仗要打。

“哎,可惜了,飛虎軍如果還在,這中原大地,哪裏有這些倭寇的橫行霸道啊。”

突然有人感嘆一聲,他提及的這三個字,瞬間就吸引住了身後不遠處那身穿道袍,戴着帷帽男子的注意。

男子複姓上官,名雨灏,字蓮影。

正是前些日子被趕出玉瓊門下山歷練的上官雨灏。

初出江湖的他對于如今天下的局勢并不清楚,所知所解全都是這一路上從旁人口中聽說來的。

而這有關飛虎軍的事,卻是他下山這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聽人提及。

不過巧得很,上官雨灏旁的事并不知道,而這飛虎軍卻清楚得很。

因為這飛虎軍的二少,正是他二哥上官無瀾。

帷帽下,上官雨灏微微扭頭看向那提及飛虎軍的幾人,一雙秋水凝瞳,鳳眼媚骨,靈動風華,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幾人後,又将眸光收了回來。

飛虎軍。

據說在十九年前是晉周戰無不勝,卻也在十九全軍覆滅了的軍隊。

其他人不知上官雨灏偷聽,只繼續感嘆交談起來。

“就算飛虎軍還在,對于如今的天下恐怕也是力不從心了吧。”

“誰說不是啊,且不說倭寇如今被僞帝重用執掌京畿,借着僞帝的名頭想入侵各地,成為一方主宰,就是洛陽那邊的狼族也不是個善茬,飛虎軍再是厲害,難道還能以一敵二?”

“別說,前些日子,不是抵報傳了嗎?說洛陽禦無心已經正式在洛陽登基自立女真皇了,僞帝好像為了這個,還專門派遣使者去了洛陽一趟。”

“啧,什麽女真皇,就吹吧,我跟你說,那沒有傳國玉玺,誰都不是正統,那就算登基了也全都名不正言不順。”

“還真別說,洛陽那邊發出的榜文好像就印着傳國玉玺來着。”

玉玺……

上官雨灏聽到這個,帷帽下的劍眉頓時輕擰起來。

若他沒有記錯,傳國玉玺已經消失十九年了,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

難道禦無心當初離開雲京城的時候,就偷偷帶走了玉玺,為的就是日後登基稱帝能順理成章嗎?

想到這裏,上官雨灏微微蹙眉。

在他身後,相繼傳來的依舊還是那幾名吃客在議論紛紛的聲音。

上官雨灏聽了一耳朵後,眸光下意識地朝茶僚外看了過去。

茶僚外,烏雲密布,雨聲未停,豆大的雨珠被風吹得從窗戶飄了進來。

“傳國玉玺麽……。”

上官雨灏看着窗外呢喃。

他突然想起下山前,他曾經收到他二哥讓人送來的消息,二哥現在好像就為了找這個傳國玉玺而四處奔波來着,那他現在……要不要修書一封,跟他二哥說說這傳國玉玺的事?

不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上官雨灏自己給掐斷了。

他二哥上官無瀾那個人,能利用起來的可都不會心軟,那個人根本就是有一百二十幾個的心眼,他……還是別自己傻傻地湊上去了。

難得下山,四處游玩一番難道不香嗎?

想明白了,上官雨灏收斂思緒,直接将身後的那些聲音全都抛到腦後。

茶僚外,大雨未停,卻有人又推門而入。

上官雨灏臨窗而坐,他本就是獨自一人,聞聲下意識地扭頭看去,就見得門外進來的幾人皆是氣度不凡,尤其是那領頭的男人身形極高,一身藏藍,腰細玉帶,更顯他的身姿挺拔,鶴立雞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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