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靈位

靈位

甘泉村的一切都還與上官雨灝兒時的記憶相差不大，要說不同的，就是當初陪在他身邊的那些夥伴們，一個個的都離開了村子。

那些人去做了什麽上官雨灝暫且不知道，只知道當初跟他打過架的劉力，現在已經成了村裏護衛隊的隊長。

上官雨灝見到劉力是在回村的一個月後，彼時村裏各處的警戒已經被修複完整，村兵也都重新操練起來。

閑來無事的上官雨灝正在村裏四處走走，因聽到樹林裏隐約操練的動靜，便順着聲音走了出去，而後那小溪湖邊，他看到了正在操練村兵的男人，游走在成形隊伍中間，正高聲喊着操練的口號。

男人看着二十出頭，卻身形魁梧，他馬尾高高的紮起，略微貼身的衣服，将他身上的肌理清晰地顯露出來。

上官雨灝看着他一身的腱子肉，下意識地朝自己身上摸了摸，而後上官雨灝默了。

他……并沒有男人那樣的腱子肉，相反他還瘦得很，別人一摸一把腱子肉的地方，他摸上去不是骨頭就是肉。

這感覺……嘶，有點牙疼。

不過當掌心摸到自己小肚子的時候，上官雨灏明顯……僵硬了。

他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這小肚子倒是胖得挺快的。

“誰！”

突然，男人一聲厲喝，猛地朝着上官雨灝的方向射箭過來。

上官雨灝只是眼皮一眼，手一揮，便接下了男人射過來的箭。

男人看清楚上官雨灝時明顯一怔，他下意識地放下手裏的弓箭，神色略微複雜地朝他走近。

“你……”男人欲言又止，最後忽地朝上官雨灝抱拳：“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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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上官雨灝詫異：“你叫我什麽？”

男人略微一嘆，将身體壓得更低：“劉力見過四公子。”

“劉……？！”上官雨灝震驚：“你是劉力！”

“是……”

“小時候跟我打架的那個？”

“是……”

“居然是你？”

“……”

劉力就……不太想說話了。

任憑是誰小時候還可以随便欺負的人，結果長大後成了自己要保護的對象，估計心裏都會複雜得緊吧。

眼看劉力神色複雜，上官雨灏不由得暗暗挑眉。

他……大概四能理解劉力的心情。

但不知怎的，上官雨灏還是想笑。

“你挺可以啊，小時候那麽霸道嚣張的一個人，現在居然也正經了起來。”上官雨灏笑得揶揄。

劉力揉揉眉心：“誰沒有個年少無知的時候啊。”

“嗯嗯嗯，說得也是。”上官雨灏點頭：“不過你這樣的變化我實屬是沒有想到的。”

“你不也一樣。”

“哦？”上官雨灏挑眉。

劉力指指他的肚子：“胖了。”

上官雨灏：“……”

離開這樹林的時候，上官雨灏摸着自己圓潤的肚子，心裏免得不都還有些抑郁。

不過一想到不止是劉力，當初跟他相差不大的那些孩子，都已經成了村裏新一任的防禦主力，上官雨灏又感覺很是觸動。

曾經的天真無邪已經被所謂的責任取而代之，他們繼承着村裏人的使命跟任務，保護着村裏的衆人，守衛着新的希望。

這樣的認知讓上官雨灏心裏很是感觸。

這幾年，他時常會聽到二哥等人說起村裏的變化，也早已知道哥哥們如今都是飛虎軍的将領将軍，但有關飛虎軍更詳細的事他卻并不清楚。

可現在……

面對着明明就是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村子，還有小時候明明像個霸王，跟自己打架搶東西的劉力，現在卻成了村裏的護衛隊長，上官雨灏心裏的複雜可想而知。

劉力同樣心情複雜。

可他現在已經不是不懂事的年紀了。

上官雨灏隐約察覺，自己離開的這十年，似乎是錯過了什麽東西。

夜晚時，上官雨灏站在祠堂裏面，他從看守祠堂的老叔手裏接過香，對着一衆牌位拜了拜，便上前兩步，将香插在香爐裏面。

擡頭時，上官雨灏不禁微微一怔。

他看到正對着自己眼前的牌位，上書寫着一個人名。

上官東華之靈位。

這個人……

上官雨灏微微蹙眉，幾個月前在洛陽水仙宮遇到的那個男人，突然在他腦子裏閃過。

只不過他們當時都做了易容，彼此看不見對方真實的樣貌，可是上官雨灏卻還記得，被他壓着時，自己看到了他胸口帶着的那枚玉墜。

“上官東華……”上官雨灏呢喃，忽地問：“這個東華，是誰？”

會是當初的那個水東華嗎？

上官毅在旁聽得問話，微微一怔也跟着看向那個靈位。

“他是家裏一個夭折的孩子，你……不必在意。”上官毅不打算多說。

上官雨灏卻是不信，可嚅動唇後，他終究還是沒有提起洛陽一行遇到的那個男人。

他擔心若是自己弄錯了人，豈不是叫阿爺他們白高興一場？

畢竟已經死了那麽多年，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

“雨灏，你這次回來，可有打算進入飛虎軍，正式接下軍印？”

“沒這打算。”

“……”

上官雨灏小心地看了自己阿爺一眼，見他臉色沒有想象中的不悅，便解釋道：“這些年我在山上撒野慣了，實在是受不住那些軍記束縛。”

上官毅瞬間擰眉，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

上官雨灏輕咳一聲，瞬間又帶着幾分小心：“不過阿爺，我雖然不入飛虎軍，但若是你跟大哥他們有事，只管叫我一聲，我定是義不容辭的，就是……嗯，別拘着我便成了。”

“你啊……”上官毅無奈的，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給他腦門呼了一下：“若是知道你去十陽山會變成這樣，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讓陽叔子将你帶走的。”

上官雨灏只回他一個尴尬而又不是風度的微笑。

“罷了，你既然不願入飛虎軍，那做些事也總可以吧。”

“什麽事？”

上官毅皺眉：“你可知近來有關傳國玉玺一事？”

上官雨灏瞬間怔住。

上官毅：“之前你二哥派人傳信，說傳國玉玺很有可能被玉無心給一個叫水玲珑的女人做了陪葬，但這個人，卻并沒有葬在洛陽黃陵。”

“不在洛陽黃陵，哪會葬在哪裏？”

“暫時還不知道。”上官毅微微搖頭：“你二哥那邊還在派人查探，不過你大哥那邊近來倒是有些消息。”

“嗯？”

“據說玉玺被一分為二，而其中一分，現在就在幽州。”

所以……

“你去一趟幽州吧。”上官毅道：“去幫你大哥，将這事給弄弄清楚。”

“……”

飛虎軍的主力部隊，如今就藏匿在幽州。

上官雨灏感覺自己要是真去了幽州，就有種自投羅網的錯覺……

“怎麽？不願意？”上官毅突然眯眼。

“沒有啊，完全沒有！”

上官雨灏搖頭，俨然一副乖寶寶的架勢。

說是要讓上官雨灏去幽州幫忙查證玉玺的事，可實際上上官雨灏根本就沒來得及走。

原因？

僞帝禦無息直接派兵攻打荊州，勢要拿下荊州一幹反賊。

可讓上官雨灏無法離開的是。

不止禦無息派了兵來，連倭寇那邊也派了兵來！

甘泉村，大堂裏。

上官毅跟村裏的不少人都坐在這裏商議着這次的戰事。

上官雨灏就站在角落，聽着他們的議論，那眸光掃過眼前的這些人時，一時間都還有些恍惚。

這些叔伯們在他的記憶裏，其實都是一些地道的莊稼漢子，可是現在這些莊稼漢子，說着的話卻超出莊家的範圍。

這景象……着實是挺微妙的。

劉力也在這裏，他就在上官雨灏的身邊，眼見着上官雨灏那微微怔愣的模樣，忍不住低聲開口。

“習慣了就好。”

上官雨灏：“……”

扭頭看向劉力，上官雨灏表情微妙。

在劉力跟上官雨灏嘀咕的時候，上官毅對于這次的戰事已經做了安排。

他跟上官雲與三位叔伯，親自前往荊州主城主持大局，劉力跟餘下的幾個叔伯留在甘泉村裏，保護着村裏的老小。

至于上官雨灏的二叔上官川，他人在外頭，至今未回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情。

上官雨灏站在旁邊聽到這些安排，他微微皺眉，忽地想起自己剛剛回來時遇到的那一場偷襲。

出賣村子的細作還沒找到不說，如今敵軍又來。

他現在，就還不能走。

散會後，上官雨灏專程去見上官毅，直接嚴明自己的決定。上官毅不語，只神色凝肅地盯着他看。

上官雨灏微急：“阿爺，玉玺一事，已經那麽久了不急于一時，但倭寇殘佞卻不容小觑，我雖然不喜歡那些諸事纏身，卻不能眼睜睜看着倭寇逼近而不予理會。”

“那你當如何？”

上官雨灏：“至少，得守着家裏，讓倭寇來無路退無門！”

上官雨灏要守着村裏暫時不肯離去，上官毅略一思索便也沒有拒絕。

幾人商議好了之後，翌日一早，上官毅跟上官雲與三位叔伯便起身直奔荊州主城而去。

甘泉這裏，劉力則帶着上官雨灏，再次去見駐守在村裏的餘下幾位叔伯。

這幾位叔伯都是三四十的年級，正是一個男人的黃金時段，人人都兇猛異常，劉力的二叔劉宇正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個叫尉遲衛跟肖偉缪的，以及他二叔曾經的跟班陳兆。

這幾人見到上官雨灏神色間都顯得頗為恭敬，這讓上官雨灏略微有些不太自在。

劉力看出他的異常，只跟幾人說了兩句，便領着上官雨灏轉身走了。

溪水邊時，上官雨灏看到那在樹蔭下操練的衆人，暗暗呼一口氣後才問劉力。

“村子裏，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的？”

劉力：“三年前的時候。”

“三年前？”

“嗯。”劉力微微皺眉：“三年前，僞帝第一次派兵潛入荊州，險些攻克了防禦，我爹就是在那次死的，不止我爹，還有不少人都在那次沒了，從那之後，村子裏的防禦便跟着加強，連我們都不得不面對随時可能被人端掉結果。”

這一席話，讓上官雨灏聽得微微蹙眉。

三年前他并沒有見到上官毅等人，他是四年前的時候見過的他們。

之後的這三年，家裏人沒再去看他，他也呆在十陽山上認真習武鍛煉身體。

劉力輕嘆着，轉身走到溪水邊上，他撿起石頭朝着水裏扔去，看着水面濺起了好幾個水票，才輕嘆着。

“以前太小，不懂我們為什麽要蝸居在這小小的村裏，後來我才知道這是為了什麽。”

“嗯？什麽？”

“村子裏，有我父母的信仰要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