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P.螞蟻逃亡
第9章 P.螞蟻逃亡
校門口人來人往,寧一宵捏着煙盒,盯着蘇洄笑着說再見,然後像鳥一樣離開他身邊,奔向路邊停靠的一輛車。
駕駛座的司機特意出來,為他拉開車門。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鑽進車裏,降下窗,遙遙望着他,一直望着他,最後消失在車流中。
寧一宵安靜将煙盒收好,坐上了去往補課學生家的公交。
車子裏,蘇洄回了頭,不再去看窗外。他開始盯着後視鏡裏新司機的臉。這個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偏壯,額頭上有一塊拇指大小的青色胎記。
司機似乎也察覺到蘇洄的目光,先是瞥了一眼,然後很殷勤地擠出笑容,“少爺,要不要喝水?我還帶了果汁,你……”
“您就叫我小蘇吧。”蘇洄禮貌地笑笑,随即詢問,“之前沒見過您,張叔呢?”
“他家裏出了點事兒,好像是家裏老人中風了,得請個長假回去照顧老人。我是徐先生介紹過來的。”他說着,想起來什麽,“哎呀您看我這一着急,都忘了給你自我介紹,我姓馮,馮志國。您就叫我老馮就行。”
“我叫您馮叔吧,麻煩您來接我了。”蘇洄聽到他說徐先生,心情開始變差。
過了不多時,蘇洄又問,“您是怎麽認識徐叔叔的?”
馮志國聽了一笑,“這說起來都二十年的事兒了吧,他和我是老鄉,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不過小徐……哦不,徐先生人聰明,書讀得好,當時我就說他能混出頭,你看這不,一步步走到現在,也當了大官,來了首都。”
和很多中年男人一樣,馮志國一侃起大山來滔滔不絕。
蘇洄陪聊,不露聲色地問出他想知道的問題,包括徐治長大的地方,還有他曾經讀過的中學。
蘇洄的父親在他十三歲時就因車禍去世,三年前,徐治和他母親開始交往,結婚也有一年。這幾年裏蘇洄從未聽過母親說過徐治的過往。
他很想知道這些。因為從徐治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從他侵入到自己的家庭起,蘇洄就感到不安。
原來徐治的出身比自己想象中還要低,可即便如此,依舊得到了外公的認可。
Advertisement
“我們那個小漁村雖然小,也落後,但是出過不少人才的。說起來挺巧,我家那個兒子也還算争氣,和小蘇少爺你一個學校呢。”
馮志國臉上堆了笑,帶着些許驕傲,說起自家的兒子,他便絮絮叨叨了許多,說自家孩子學的是計算機,是特別熱門的專業,報志願的時候很心虛,好在錄上了。
計算機。
蘇洄想到了寧一宵。
“您兒子叫……”蘇洄問。
馮志國一聽,覺得蘇洄這麽好奇,一定是想和他的兒子交個朋友,格外開心,“啊,他叫馮程,馮程程那個程。我以前可愛看《上海灘》了,就喜歡那個女主角,所以給他起了這個名字。”
蘇洄點了點頭。
不是一個人。
不知為何,他松了一口氣。
“等哪天我把我兒子也帶過來讓您瞧瞧,打個招呼。”
蘇洄笑笑,沒再接話。
快抵達蘇家大宅,馮志國減緩了速度,“快到了,小蘇少爺,您看這個車速可以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每一任司機都會在他下車前問這樣的問題,前提是他還能自己獨立下車。
“挺好的。”蘇洄臉上始終帶着笑意,下了車,腳步輕快,“辛苦你了馮叔。”
不同于之前的死氣沉沉,開門的時候蘇洄就感覺家裏有人,朝裏走去,他看到了正抱着一瓶紅酒從地下酒窖上來的陳媽。
蘇洄語氣裏帶了些撒嬌的意味,“陳媽,拿的什麽酒呀?”
“小洄回來了?”陳媽笑着,給他看了看酒瓶,“小姐要喝呢,讓我拿出來醒着,今天這麽早就回家呀,累不累啊?”
蘇洄搖頭,“陳媽,我有點想吃剪刀面,想吃菠菜味的。”
“好,一會兒單獨給你做一碗,番茄菠菜面。”陳媽笑盈盈地拿了醒酒壺,和蘇洄一同朝裏去。
會客廳裏,蘇洄一眼就看到季亞楠,她散着一頭長卷發靠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什麽,很仔細地看着。
或許是病理性的“雀躍”,又或許是他真的很久沒有見到媽媽,一時間有些興奮,腳步都快了些,想和母親說話,想分享在學習發生的事,關于他遇到的人,比如寧一宵。
“媽,我回來了。”
季亞楠沒擡眼,“嗯,今天還挺早的。沒在外面吃東西吧?”
“沒有,在食堂随便吃了一些飯。”蘇洄沒打算說飲料的事,臉上帶着笑走過去,“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回家?公司最近不忙嗎,還是要休假?”
“半個月之後你外公七十大壽,我得準備準備呀。這幾天把工作都往後排了排,客戶也沒見了,專門給你外公弄這些。”
她将手裏的名單往茶幾上一放,食指抵着太陽穴,“光是這賓客名單就看得我頭疼,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座位啊喜好啊,都得好好弄。”
這哪裏像是祝壽,簡直就是組織要員會議。
蘇洄本想和她說自己被王教授選中寫論文的事,對他這樣一個頻繁休學的人來說,這很值得分享。
但季亞楠這時候大概沒心思聽。
而且蘇洄很怕聚會,尤其是和那些大人物的聚會,好幾次失誤令他下意識回避這些事。
“那媽媽你注意休息,我先回房間把包放下。”
“哎,等一下。”季亞楠叫住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優優,最近都按時吃藥了吧?”
優優是他的小名,但蘇洄聽了并沒有覺得親昵。
“嗯。”蘇洄看向她,語氣柔和,甚至帶着一點笑容,“媽媽,我現在的樣子應該還像個正常人吧。”
季亞楠臉上的表情松弛些,“還行。我可先說好,從今天開始的每一天,你都必須給我好好吃藥,一頓不能少。
你外公的生日聚會是大事,去的客人個個都是一把手二把手,要是出了問題,你這學期的課也不用上了,我給你請老師,就在家學,反正你高中也是這麽過的,也沒怎麽樣。”
蘇洄平靜地聽着,一點也不像個有精神疾病的人,甚至很順從地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好。”
他膨脹的表達欲一點點消下去,就像放久了的汽水,氣泡一點點滅掉,沒了滋味。
“你別多想,媽媽是希望你能正常去參加生日宴才這麽囑咐你的。”
季亞楠看到他沉默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可憐,于是走過去,将蘇洄攬在懷裏,“媽媽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外公也就你一個孫子,我還指望你給外公切蛋糕呢,表現好一點,讓大家放心嘛。”
大家?
蘇洄很想知道,他們究竟什麽時候才願意把他的病告訴其他人。
大概是不可能的,有哪個一把手二把手,願意在老領導的生日宴上聽他宣布自己唯一的孫子是個精神病患者呢。
“我會好好吃藥的。”蘇洄感到悶,從季亞楠的懷裏退出些許,“如果我狀态實在不好,你們就說我生病了,得了流感,去不了。”
他不是第一次謊稱抱病逃離這種場合,多數時候都是他媽主動說謊,為了不讓他給全家丢臉。
“那不行,這是重要場合,你可不能狀态不好。”季亞楠有些自顧自地說,“哦對了,你徐叔叔還幫你找了一位特別知名的心理學專家,他也是臨床醫生,專門研究雙相的。徐叔叔打過招呼了,明天就可以帶你去專家那兒咨詢,都說很有幫助的,說不定這次能治愈呢。”
蘇洄點了點頭,穿過沉悶而空曠的客廳,一言不發。
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也有五年了。
一次次地接近希望,一次次複發,他已經對治愈不抱希望。
推開客廳一角的玻璃門,蘇洄走進後花園,繞過一條草木環繞的鵝卵石路,來到自己的房間。
他站在外面脫了鞋,移開玻璃門,赤腳走進去。房間裏被收拾得很幹淨,沒有任何危險物品,被認定“對他有害”的東西也全部被擅自清除出去,包括他新買的一些書,蘇洄甚至連翻一翻也來不及。
玻璃門外,花園裏的無盡夏開了,大片大片的藍在綠意裏起伏。蟬鳴四溢,陽光充沛。但蘇洄感到透不過氣。
他試圖将身上的負擔全部卸下,重重的書包,緊貼皮膚的上衣,都扔在地板。面對鏡子,蘇洄盯了一會兒自己凸起的肋骨,擡手,撫摸肋骨下方淺粉色的疤痕。
隐約可以看見,心髒正抵着那層薄薄的皮膚和肌肉,小幅度跳動着。
這是他活着的證明。
愣神間,手機震動的聲音傳來,打破蟬鳴,但很短促,很快就消失了。
蘇洄感到奇怪,蹲下來,從包裏翻找出手機,打開一看,的确有一個未接來電,是陌生號碼。
眼前沒來由地浮現出寧一宵坐在長椅上的樣子,他上下浮動的喉結。
蘇洄握着手機走了兩步,重重倒在床上,又滾了半圈,把臉埋在柔軟的被子裏,撥回了電話。
電流聲刺激着他的心,一聲一聲響着,大約過了十幾秒那頭才接通,一個聲音出現。
“蘇洄?”電話裏,寧一宵的聲音比面對面時更低沉些,那頭還有一個小男生的聲音,正說着“寧老師這一題我不太懂”。
聲音移遠了,蘇洄聽到寧一宵說等一下,讓小男生先做題,最後才對他開口,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嗯。”蘇洄的聲音隔着電波信號與棉被,用有些黏糊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寧一宵。”
電話那頭的人靜了一會兒。
似乎找到了一個較為安靜的地方,寧一宵的聲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也清晰許多,“我打電話給你,是想找你要今天王老師說的那篇文獻,他說你有,不過撥過去之後我發現可以下載到,所以就挂……”
“寧一宵。”
蘇洄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打斷了這些解釋。
“嗯?”
蘇洄趴在棉被裏,同時感到窒息和安全。
“你有沒有很想逃走的時候?”
這句話令寧一宵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起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有想逃走的時候嗎?很多。
明明身處補課學生家的陽臺,可他卻突然嗅到海水淡淡的腥味。
在某個瞬間,寧一宵仿佛又變成了那個無助的孩子,困在小漁村的日與夜裏,走在路上都會被幾個年長幾歲的男孩兒圍堵起來,推搡他,用“野種”或是更難聽的稱呼羞辱他。
當時的他別無選擇,一個人的拳頭打不過一群人,逃不出那個地方,只能帶着一臉的傷回到家,看着母親抱着自己哭。
蘇洄很有耐心,沒催促他,是寧一宵自己從回憶裏走出來的。
“有。”他難得誠實,而不是僞裝成一個陽光的、沒有傷口的人。
電話那頭的蘇洄像是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幾秒,聲音還是悶在被子裏,聽上去又虛無缥缈,也沒有邏輯。
“我們能逃到哪裏去呢?”
蘇洄随時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對于這一點,寧一宵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可聽到他嘆着氣說“我們”,心還是動了動。
“我覺得我像一只螞蟻。”
在寧一宵還愣神的時候,蘇洄又跳轉了下一句話,“被關在玻璃罩裏的螞蟻。只要我好好地待在裏面,就很安全,可一旦我想要出去,爬到玻璃罩的邊緣,人類的手指就會摁在我的身上,我動不了。”
像是一種很奇異的心靈感應,寧一宵透過這通電話,竟然感受到他的苦悶與沮喪。
他是個完全不會安慰他人的人,缺乏共情力,只是很會隐藏,但這一刻,寧一宵竟然産生了想要安慰蘇洄的念頭。
蘇洄的聲音很輕,“我不想做一只被飼養的螞蟻。”
哪怕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不會有太幸福的過程,也不會有多麽完滿的結果。但至少要自由,哪怕是痛苦的自由。
“你不是。”掙紮過後,寧一宵還是開了口,“你不是螞蟻。”
他是個完全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的人,也認為安慰是世界上最無用的事。寧一宵只做有價值的事,只做對自己的未來和前途有幫助的事。除非有益于他的前進,否則,他不會被任何人的感受所影響。
可是,現在的自己在做什麽。寧一宵也不懂。
似乎也覺得這樣有些荒唐,僅僅一句否定也顯得很沒道理。所以他又加以解釋,“我是說,雖然我不太清楚你發生了什麽,但總有一天,你會擺脫這些。”
電話那頭靜了好一會兒。
他不由得想,自己說的話是不是聽上去很無力,沒有任何幫助。
但這些也是他賴以生存的東西。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笑聲,緊接着,是蘇洄很輕、又帶着笑意的聲音。
“寧一宵,你是玻璃罩外面的螞蟻。”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