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人渣(一)

人渣(一)

城中村,黑暗小巷裏傳出男人爆烈的吼叫以及拳腳相加的毆打聲。

“你他媽的竟然還敢藏錢?老子打死你!”

“沒用的廢物!這麽點兒錢都不夠老子買煙,還敢跑?!”

“小畜生!你跑啊!”

王許安沉默的雙手環抱着頭頸,身體擺出娴熟的姿态迎接頭頂男人的暴打。他痛苦的蜷縮在角落,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頭發被地上淤泥污染,鼻尖鑽入垃圾堆腐爛的臭味。肥碩的老鼠拖着尾巴,對這場毆打早已司空見慣。頭頂男人濃重的煙酒味夾雜着令人作嘔的氣息,喉嚨裏重重喘息着。

王許安只聽到頭頂“砰”的一聲響,臉頰上緩慢流淌着溫熱的液體。他後知後覺,原來頭被打破的感覺是這樣啊。

他是不是要死了?

王許安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他現在滿心只有後悔,那就是不應該妄想存夠錢再帶小妹離開。錢存夠了,天知道當他發現小妹被這個惡魔帶走以後是如何的天崩地裂。

早知道他帶着小妹離開就好了t,早點遠離這個惡魔……小妹,都是大哥對不起你……

發現腳下的瘦弱少年一動不動,王信心氣不順的使勁用腳踩少年頭頂冒血的傷口,厭惡的吐了口口水,“呸!老子怎麽可能會有你這種賤種兒子,死了活該!”

王許安躺在地上,清晰的感知着自己身體裏的溫度正在慢慢流逝。他費力的牽動嘴角露出一個微笑,笑容中又是無奈又是諷刺。

他不想再讓任何人為他犧牲,他死後,希望媽媽能離開王信這個惡魔,希望小妹能夠平安無事。

果然,他這種廢物還是早點死了算了,對所有人都好。

王許安聽着惡魔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神思逐漸模糊。突然,他聽到小巷口有人在接近,惡魔似乎很興奮,然後就是幾聲惡魔凄慘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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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随後,他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抱了起來。他聽到抱他起來的人在叫人,那聲音急切,音色清脆爽朗,好像是個少年,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許安?”席城把人放上車後座,輕聲呼喚,之前還有一點朦胧意識的王許安徹底陷入昏迷,“張叔,你快送他去醫院,我這裏還有點事要處理。”

老張點頭,“大少爺放心。”

席城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來的這麽巧,他先是去了王家,發現家裏沒人,詢問左鄰右舍都沒人敢說什麽。後來還是一個小孩偷偷把他拉過去,說看到王信把他家小孩拖進巷子去了。

他一聽就知道不好,資料裏可說了王信經常暴力毆打王許安,事發地大多數都是那個巷子。由于大家都不想和賭棍沾邊,所以沒人敢阻攔。

一路跑步到小巷口,恰好遇到醉醺醺的王信從裏面心滿意得的走出來。席城第一眼就看對方身上沾有新鮮血液,王信還以為他是來送錢的,他憤怒的快步上前,一拳打在肥碩油膩的臉上,腳下把人踹倒在地後趕緊跑了進去。

王許安倒在垃圾堆裏,頭朝下,身體蜷縮,雙手抱頭。他知道王許安很瘦,卻沒想到這麽瘦,身上輕飄飄的,像一片紙。

席城探了一下頸部脈搏,虛弱但還存在,于是趕緊把人抱出去找救援。再然後,他就該留下來處理王信夫妻了。

他上門時張蘭香不在家,要麽出去摸牌要麽去工作,下樓時刻意觀察過周圍的小店,張蘭香常出入的地方不見人,那就一定去工作。而張蘭香有個很隐蔽的窩點,報警後一抓一個準。

至于王信,席城返回又狠狠揍了一頓。

一天後,一切塵埃落定。

王許安慢慢睜開眼睛,看着頭頂的一片雪白,再看看正在輸液的瓶子,後知後覺明白自己被人送來了醫院,是他昏迷前的那個少年嗎?

猛地,王許安想起王信,立刻掙紮着想要離開。他沒錢,他也不想別人浪費錢,他要離開!

“兒子!別亂動!”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聲音低沉穩重中又仿佛帶着一絲悲傷。

兒子?誰在叫他?

王信?不像是他的聲音。

王許安下意識轉動眼球,眼睛裏看着病床前坐着的一男一女。這是一對夫妻,還是對有錢人,他知道他們,因為在家裏經常聽惡魔惡狠狠的詛咒他們。

男的儒雅沉穩,女的氣質斐然。可他們現在一個在幫他暖手,另一個在旁邊哭的眼睛通紅,好像……在心疼他。

席俊峰見病床上可憐兮兮的少年沒回過神,嘆了口氣,“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你是我們的親生兒子,不過十八年前被張蘭香那個惡毒的女人調換,這才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兒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眼前的人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什麽,王許安的心神已經徹底被震的粉碎。

對方在說什麽?他是他們的親兒子?他是被人故意調換的?他不是惡魔的兒子?

這時,席城敲門,推門而進。

席俊峰回頭,哄着妻子離開了病房。離開前,張美蘭看了眼席城,欲言又止。

席城剛坐下,王許安就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味,“是你,救了我?”

“是我,對不起,我來遲了。”

王許安搖搖頭,“不,是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沒來,估計我已經死了吧。”

“你知道剛剛他們在說什麽嗎?”

王許安不答。

席城突然起身,對着病床上虛弱的少年深深鞠躬,滿懷歉意,“對不起,是我占據了你的身份,才讓你被折磨。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些償還給你。”

可惜金錢身份這些并不能補償王許安這麽多年的痛苦。

王許安苦澀的勾勒出一抹笑容,“你救了我就很好了,我不需要你的補償,也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的補償。”

席城知道,任誰知道自己拼了命的活下去卻在十八歲那年突然知道自己一切的悲慘都是人為造成,任何人都會崩潰。

他将調查得到的結果原原本本講給王許安聽,“……王信因為賭博、非法囚禁、家暴等罪名被抓,張蘭香也因為賣/淫被抓。他們不會再來找你了。”

提到張蘭香時,王許安的手指猛地抽動了一下。他怎麽都沒辦法把少年口中毒婦的所作所為安插到一直在說為了他才犧牲自己留在惡魔身邊的張蘭香身上,更可怕的是,調換孩子是張蘭香自己的主意。

十三年前張蘭香之所以被王信強迫賣/淫,僅僅是因為換子事件被王信得知而已,沒有張蘭香自己說的那麽偉大。

王許安陷入深深地迷茫,他不知道該去相信誰,輕聲說,“我想一個人靜靜。”

席城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走出病房,席城遠遠看着席俊峰夫妻的背影。腳步一朵,轉身從另外一個通道離開。

看守所內,一天沒見的王信比入獄前更加狼狽,一條腿似乎被人打斷,臉上身上也有數不清的傷口。他被打怕了,看到席城來見他,興奮不已。

“兒子!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老子,你快把我帶出去,老子非要狠狠教訓這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不可!”

“張蘭香說,讓小妹跑到我車前找死是你的主意,是為了捏住我的把柄,讓我繼續給錢。”

王信臉色大變,“兒子!你別聽那個賤貨的話啊!那都是她誣陷我的,我怎麽可能做的出這種事!都是她幹的,不關我的事啊!我明明只想把小婊/子養大賣錢,關人也是她的主意啊!”

席城嘆了口氣,“你沒有證據,她有證據。而且聽說你很不配合,但她很配合,你們之間的事她已經全部告訴警察了。”

這下王信徹底坐不住了,“你說什麽?那個賤人!”

王信本來還想着席城肯定會來救他所以死不松口,但他不知道警方早已有足夠的證據,這下子倒是三下五除二如倒豆子般全說了。

張蘭香換子的事他的确不清楚,要不是十三年前生女兒的時候全麻情況下意外說出來,王信打死都不知道。起初他們夫妻倆對王許安還是可以的,至少不會動手。

王信知道後果斷讓王許安辍學去打工,夫妻倆都幻想着繼承席家家産的大兒子給他們送錢,因此過的更加放蕩。張蘭香的女兒出生後因為沒有錢送醫,他們本以為一定會死,沒想到後來竟然活了下來,只不過成了啞巴。

兩人都不想負責,就想到壓榨王許安的錢。仗着女兒在手,王許安不敢不給他們錢。再後來就到了席城不給錢,被喂大了胃口的兩人生活一落千丈,張蘭香就想到反正以後女兒是要被賣錢的,還不如讓女兒死在席城車前,這樣他們手裏抓了席城兩個把柄,不怕他不給錢。

“我就是賭博而已,兒子你快救我出去!”王信急道。

席城冷冷一笑,“錯了,還有個敲詐勒索。一千萬,足夠你們牢底坐穿。”

王信還沒聽懂,又聽到對面說,“斷腿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後會經常這樣,早點習慣吧。”

“你說什麽!”王信眼睜睜看着席城越走越遠,警察立刻按住他的肩膀,“警察!他剛剛威脅我!你們肯定被他買通了對不對!救命!救命啊!!!”

“安靜!現在是法治社會,他是吓你的!”警察自然也聽到了,不過他很确定對方就是吓唬人。

拼命掙紮的王信可不信。

席城知道王信一定會信,一個瘋瘋癫癫處處懷疑的賭鬼,想必對方未來的牢獄生活一定不會平靜。

他沒有去見張蘭香,這個女人太過狠毒,也太有頭腦,可惜偏偏全是歪腦經。

目前已經解決了席家內部的問題,現在就剩下公司的事情。

根據趙合的反饋,升級版洗發水正式投入生産,第一批貨預計今天能夠完成。

看守所距離新廠區有一定的距離,席城的到來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汪經理此時手裏正拿着t一瓶新包裝的洗發水左右觀摩,時不時還和身邊人低聲說着什麽。見到本不應該出現的席城,臉色微變,連忙迎上前,“席少怎麽來了?”

席城擡起下巴,“怎麽,我不能來?”

汪經理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席城的一舉一動,“當然可以。小陽,這裏又髒又臭,還不帶席少去辦公室?”

“不用了,我就好奇看看這東西怎麽生産的。”席城擺手,自顧自的走向生産車間。

席城見過新廠區的規劃圖,知道造價不菲。他圍繞着流水線走動,實際上眼角不停掃視整個工廠,建造粗糙,機器是舊機翻新,外面裝飾華而不實,從各個方面看都顯得格外廉價。

“汪經理,這個地方搞得還是挺不錯,是誰弄的啊?等我建房子的時候剛好可以請人。”

見他舉止粗魯輕浮,汪經理非常自信的說了一個人名,這人正是席俊峰的左膀席建華的親信,右臂是李助理。席建華是席俊峰的親戚,兩人從小關系就很好,後來又一起打拼,是席俊峰非常信賴的心腹。

按照輩分,席城還得叫對方一聲叔叔。

“原來是建華叔啊。”席城腦中思緒萬千,感慨道,“流水線可真沒意思,這洗發水我拿一瓶回去了啊,正好家裏沒了。”

不給汪經理反應的機會,席城已經快步離開。

小陽走上前,警惕的問,“老大,他會不會發現了什麽?”

汪經理無所謂的擺擺手,“一個沒腦子的纨绔而已,這項目他估計連主題都不明白,不用管他。我們得加快進度,貨出不了才是大事。”

小陽低頭,“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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