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前男友

12.前男友

空氣中傳來一聲輕笑,像個耳光打在程之珩的臉上。

從上次不歡而散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他們之間也沉默了三個多月,那些耿耿于懷的事情根本沒得到一點解釋。

現在看起來是個不錯的突破口,可以把那些年裏自己在意的、糾結的問題一次性說清楚。

顧思寧也确實有沖動這麽做,但沒這麽幹的原因有兩個。

一是出于自尊。她不想成為囿于舊情的人,希望自己裝也要裝出灑脫來;二是出于現實。不管是自己自作多情還是程之珩餘情未了,捅破了窗戶紙她還是得搬走,她短時間要去哪裏找這麽便宜好住的房子?

說白了,這麽多年過去,她早就變得精明又貪心了。

于是她思考半晌,問了句不相幹的話:“你還準備站在那裏多久?”

那道影子終于從玄關走了出來。

他同幾個月前看上去又不大一樣了,身上結實了些,五官愈發銳利,皮膚曬成了健康的麥色,鏡片後的眼睛微垂着,睫毛濃長。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純色短袖,被他穿得清爽又高級。

顧思寧接他先前的話:“現在你知道是我了,如果介意的話,我可以搬走。”

程之珩擡頭道:“不用。”

顧思寧一再提醒自己保持理智、想想餘額,但嘴裏還是不受控制地蹦出來詞兒:“不用搬走還是不用介意?”

“是不用——”

“行了。”她忽然很厭煩即将知曉的答案,倉促地出聲打斷他,直接去抱箱子。

程之珩搶先一步伸手,“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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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針鋒相對就會顯得很不灑脫,所以顧思寧讓出位置,客氣道:“哦,那謝謝了。”

程之珩将箱子搬到門口拆開,拿出東西往裏面遞,顧思寧配合着行動,盤腿坐在地毯上,做更細致的整理。

這一幕似曾相識。

程之珩在祁洲實習的時候在她大學附近租過房子,三室一廳,裝模作樣地給她布置了一間,實際上她沒在那兒睡過哪怕一回。

好幾次顧思寧鬧脾氣決意不搭理他,跑進去睡,也會被他好聲好氣地哄出來,再用具象的親密化解掉不悅。

百試百靈。

到後來顧思寧都說不清,自己是真的生氣,還是為了情趣。

空紙箱完成使命被拆成薄薄的紙板,整整齊齊疊放着。塑料繩纏繞着,捆緊紙板的同時也在指腹勒出淡紅色的痕。

顧思寧盯着那雙手看了會兒,直到那些箱子全都歸整起來,決定幹點什麽。

她站起來挂衣服,程之珩見狀拆了幾把衣架,站在門口往裏頭遞。

那門檻就像是一道奇怪的封印,未得主人邀請,他便不能進前一步。她越往裏走,他的動作就越顯得狼狽。

顧思寧察覺到了這個問題,沒說話,想看他到底堅持到什麽地步。

但她低估了程之珩的“分寸感”,眼看遞不進來,他已經懸着胳膊嘗試往裏扔了。

顧思寧忍不住發作:“你有病啊?”

程之珩略帶疑惑地“嗯”了聲。

她故做冷硬:“進來。”

程之珩站在地毯的邊緣, 動作間依然拘謹。

換成十幾歲的顧思寧會直接了當地問他怎麽了,是不是不開心、是不是太累、是不是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他覺得介意;可現在,她不會再用那種仰視的目光看他了。

他愛說不說,愛開心不開心,她不管了,他自找的。

想到這兒,顧思寧便毫不客氣地指揮着他将厚被子塞到衣櫃頂裏去。

程之珩個子很高,既不需要凳子也不需要踮腳。他将被子舉過頭頂,袖口滑下去,露出胳膊上鼓鼓的肌肉。

顧思寧靠近些,張開手在後面虛虛地護着。

他身上有種好聞的氣息,類似于某種植物,沉靜、溫吞,像陽光下盈盈的水波又似月色裏沉靜的深空。

冷氣吹得她手腳冰涼,但胸口卻慢慢熱了起來。

密碼鎖不解風情地發出蜂鳴聲,仿佛驟然拉響的警報。

顧思寧驚醒過來,心狠狠一縮,年少時仰視他的那種情愫,竟隐隐有回來的跡象。

她後撤一步,裝作什麽都沒做的樣子,道:“什麽聲音啊?”

程之珩将被子塞緊,“應該是周子璇來了。我去看看。”

“我去吧。”她抓住借口跑了出去,從混亂的狀态裏抽離。

門外,周子璇正在堅持不懈地試着密碼,見門從裏面開了,她沒好氣道:“就不能給我也錄個指紋嗎?破密碼誰記......嗯?我哥呢?”

“他在幫我放東西。”

“是該讓他幫點忙。”

周子璇攏起頭發盤成個丸子頭,撸了撸根本沒有的袖子,雙手叉腰,豪情萬丈,“說吧,我幹點啥?”

“沒你事了。”程之珩拎着垃圾從房間裏走出來,順手帶上門鎖住。他将鑰匙拔下來,說:“一共兩把,都在這兒。”

顧思寧接過來,解下一個放到周子璇手心,“你拿着吧。萬一我哪天忘帶了,找你拿。”

周子璇喜滋滋地收下,沖程之珩挑眉,“誰說沒我事兒的?這不是嗎?”

保管鑰匙,小任務大意義,懂不懂的?

“我餓了,咱出去吃飯吧。”将包扣好,周子璇抱着顧思寧的胳膊,理所當然地往旁邊昂下巴,“讓他請客。”

曾經的“地下戀”有多刺激,現在的顧思寧就有多心虛。只要想到他們三個錯綜複雜的關系,她的腳趾就扣了起來。怎麽看這都不是一個吃飯的好時機。

“我們倆去就行了吧。他——”顧思寧頓了頓,“程老師不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嗎?”

程之珩埋頭洗手,沒有發表意見。

“你們倆都要開始做室友了,總這麽不熟不像話吧?是吧哥?”

誰跟誰不熟?

顧思寧更心虛了,視線去找另一個當事人,正撞上程之珩的眼睛。

她不好一直反駁,便用眼神示意,希望他能說出拒絕。

程之珩觸到她希冀的目光,心口想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他轉過臉,語調毫無波瀾:“嗯,我去換件衣服。”

顧思寧:“......”

“行啦,真不用跟他客氣。”周子璇看出她的不自在,并将其理解成多年不見的疏離和客套。

她推着顧思寧的肩膀往門口走,無所謂道:“他很有錢的。比我們倆,哦,還有齊照,比我們仨加起來都有錢。”

這話倒不假,程之珩從念書時起就是靠腦子賺錢的典型代表,幾乎拿遍了大大小小的獎學金。早幾年在基金無人問津的時候入場,又在如日中天時收手退出,給銀行卡添一長串的零。進氣象局後除了老實上班,刊物也發了一堆,獎金攢下來許多。單位衣食住行都有補貼,他物欲又低,根本沒什麽花錢的地方。

連周子璇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攢了多少錢,但從他大方的生日紅包和壓歲錢來推測,那是她得從出生就開始打工才能擁有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麽不早說這房子是跟你哥一起住?”顧思寧壓低音量,小聲地問,“他不是在北京工作嗎?他不是氣象局嗎?他怎麽能跑來跑去的?”

“是氣象局啊。”周子璇蹲下來穿鞋,“他本來就在寧江上班啊,到北京那是借調,最近剛回來。”

“借調那麽久?”

“沒有,一開始是跟班學習,後來是借調,現在不是有期限限制嗎?所以他就回原單位了呗。”周子璇說,“不然你以為我有那麽蠢的,什麽男的都敢讓你跟他住一塊兒?”

顧思寧扯了扯嘴角:“那你怎麽一開始不敢跟我說室友是他?”

“這不是上次張敘那回事兒,他弄得有點尴尬嗎?”周子璇說,“而且我怕你覺得占了他便宜不肯住,光要面子不要票子。”

“我占什麽便宜?”

難道說房租他出的大頭?

“忘記告訴你了。”周子璇手搭着她的肩膀,正色道,“這間房子,房東是他本人。”

“......”

顧思寧表情凝住了。

她在這一刻共情了少林寺山頭上的梵鐘。

那種被捶一下,從頭到腳都在震動的感受,她懂了。

“你怎麽了?什麽表情啊?”

“沒什麽。想到了前男友。”

“誰啊?張敘?”

顧思寧嘴角壓成一條線,不正面回答,語氣硬梆梆的:“前男友過得太好了,我心裏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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