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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首發
第18章随軍
回去的路上, 紀香蘭是又疼又尴尬。疼是自然的,平白無故被劃了一口子。
尴尬就是褲腰子承受不住那五斤黃金的重量,褲子一直往下滑, 她只得一邊手抓着褲腰子, 一邊上車。
她這身打扮穿的本來就是趙媽的舊衣裳,本來就是連她都不要穿了的,很多家庭的褲子還是輪流穿的, 大家看她提着褲子不合身也很正常。
讓紀香蘭沒想到的就是, 當她一下車, 卻看到紀景和正焦急地等在那裏。
“爸, 你怎麽等在這?”這是街道風口, 風大得很,也不知道他在這裏等多久了。他又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 猜都能猜到他是一直候在這裏的。
紀景和當然不放心, 本來帶着這麽多東西出去他就有夠擔心的了,這一去去那麽久, 他都很後悔沒跟着一起去。
見她下車來,他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落下了。“我來接你呀。”
“胡說, 萬一我不坐電車回來呢?”
“那這邊也是必經之路, 路口能看着呢。”紀景和笑着搓了搓手, 留意到她走路的姿勢不對。
紀香蘭看他耳朵都凍紅了, 有些心疼他,他本來就有點風濕病在身上, 又在這麽冷的天站在這吹風的。
“你腳怎麽了?”
紀香蘭眼神示意他,“回去說。”
回到家後, 杜初春翻着她換下來的褲子,目光都看直了。
“你說這是一個小孩子劃的?”這麽厚一條棉褲, 劃得這麽深還這麽精準的位置,肯定不是第一次幹這活,而且還得是有人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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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小的孩子教他這個,真的是毀了!
紀景和看到那刀口也直搖頭,“要是我孩子,寧願餓死也不可以這樣!活下來的方式有很多種,去偷去搶是萬萬不可以的。”
杜初春嘆氣,“要給我抓到,看我不抽他,這麽小年紀就這麽惡毒會拿刀子了,囡囡的腳上藥了嗎?”
紀香蘭點頭,“傷不要緊,還好金條還在,算是有驚無險。”說着将那袋子金條放在了桌上。
“铿锵”地聲音落在桌上,不僅是紀景和,就連杜初春都傻眼了。
兩人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金子堆在一起,這會掂在手裏沉甸甸的,都有點像做夢一樣。
“這多少斤?”杜初春問着,她從未覺得黃金這麽好看的,然而一堆黃金放在一起,頓時成了世界上最好看的顏色了。
紀景和長年累月和機械打交道,一摸就知,“五斤左右吧。”
紀香蘭點頭,“五千塊錢換的”
紀景和臉上的笑容開花了一樣,“這可太值了啊!幾十年以後會幾百倍增長,這可是全世界的硬通貨啊,而且還抗貶值風險,這一堆東西幾十年後上百萬了。”
杜初春也高興,畢竟錢生錢能讓人心情愉悅,不過她轉念一想,“這麽重的金子放骨灰壇子裏,這不是更重了?我們帶着就怕萬一摔了,這可就完了。”
“對,我也是今天差點被偷的時候意識到藏着是不行的,總會有失誤的時候,我們可以藏着過海,藏着上島,避得了人禍那天災呢?”真要是發生天災的時候,哪能顧得上抱着這壇子逃命呢?
紀景和點點頭,很是認同紀香蘭所說。“囡囡說得不錯,帶在身邊風險确實增加了。”
杜初春:“總不能留在杭城,就算我們留了一手收購房屋,但是沒人守着,黃金埋在那也不放心吶。”
紀香蘭笑了笑,“是啊,我們老百姓懷財當然擔驚受怕的,但是要是國家幫我們守着,那就不同了。”
國家?
“怎麽說?”
“那就要爸爸幫忙去做了,一來我腳受傷了,二來爸爸形象偉岸,我一個小姑娘去談沒有。爸爸還記得我們那個年代,在銀行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私人的保險櫃?我們只需按月繳納保管費用即可,在這裏,我們一樣可以這樣開先例,需要爸爸你去和銀行談合作。”紀香蘭的娓娓道來,讓紀景和醍醐灌頂。
他一拍桌子,連連點頭稱贊,“還是囡囡腦子活!不錯,讓銀行給我們保管是最安全不過了,而且我們就挑四.大銀行的農行去談,可以按後世的标準談。”
杜初春也開心地點頭,“對對對,而且可以建議他們按體積櫃子類型收年費,這樣對銀行來說也是一項很好的收入。那老紀,你明天就趕緊去和銀行談好,我就負責去找房子,最好嘛,就找以後市中心的位置,現在的市中心以後都會再城市化,也就是說現在是郊區的、不是很發達的地方往往會成為新的中心區。現在買價格可太劃算了不是?”
紀香蘭看着兩人繼續在讨論着各自負責的部分,她的心一下就松下來了。
還好是一家人穿進來了,能有個人商量和幫忙,真好。
她起身走到窗戶前,玻璃霧蒙蒙的有一層白霜,她伸手擦了擦冰冷的窗戶,看着外頭枯枝上搖搖欲墜的冰霜,不知陸衛在那頭怎樣了?總比在杭城要暖得多吧。
*
翌日,紀香蘭竟一覺睡到了将近十二點才醒過來。她起來拖着腿拿碘伏消毒,大腿上那條五厘米的傷口幸虧沒深到需要縫合,可是也夠嗆的了。
知道家裏兩老出去按計劃執行了,所以她也不慌,穿着棉袍慢吞吞在洗漱臺上梳洗了一番後,就走到院子的藤椅上躺着曬曬太陽,難得冬日裏的太陽能讓人暖和暖和。
她拿着一個玉米窩窩頭在手裏啃着,杜初春臨出門前還燒了一大鍋水來溫着這窩窩頭,雖然吃起來不是頂熱了,但還不至于冷。
于是,她就躺在這顆枯樹枝下,側對着院門口搖着藤椅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吃着吃着總覺得餘光似乎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院門口,以為自己看錯了,偏頭看過去的時候,差點沒把手裏的窩窩頭給吓掉。
真的有人一直站在門口,而且那人還是趙凱澤!
紀香蘭第一反應就是将頭轉了回來,假裝無事發生。
趙凱澤這才開口說話,“五爺讓我帶話來的。”
紀香蘭:“?”
楊五爺究竟是什麽人,竟然連她打扮成那個樣子t,都能偵查到她家裏來?
趙凱澤見她一副假裝不想認人的模樣,只能粗着嗓子坦白道:“紀香蘭,你不要裝了,昨天我就認出你來了,五爺不知道你身份,他不關心這些,只是讓我帶句話過來。”
紀香蘭:……
再不承認也說不過去了,人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來了。看來楊五爺沒什麽大礙了,才能讓人帶話過來。
“行吧,他說什麽了?”
“說和你以後就是過命的交情。”
紀香蘭擺擺手,醫者仁心,救人一命本就不是圖回報的事。忽然,她像是想到什麽一樣,她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他說:“過命的交情談不上,你幫我轉告他,如果可以,希望他能不把我的東西倒出去,最多十二年,我就會回來贖回,若是十二年過了,随他處置。”
楊五爺是個好人,他并沒有按一塊一件青銅器算她,她也不會要他一直等着。
“如果出了事,他要倒掉或者上繳,我也不會怪他,畢竟做他這行藏着風險也很大。”
趙凱澤點頭,“我會告訴他的。”說完,沒有一點想敘舊的模樣,掉頭就要走,紀香蘭喊住了他,“等等。”
他疑惑地回過頭來,紀香蘭看着他這表情有點憨厚,不免笑了笑,“你究竟怎麽認出我的?”
她家的住址很多同學都知道,所以他知道不意外,她唯一意外的是他竟然還認得她。
“你都沒有變化,還是那個樣子一眼就看出來了。”
紀香蘭:???
杜初春那句,“你現在醜到親媽都不認識”還言猶在耳。
“還有,昨天弄傷你的那幫人我找到了,是個誘騙團夥,每天拿肉騙他們去偷搶東西,很多孩子是其他省來乞讨的。我讓我侯着他們犯事的時候讓事主報公安了。”
紀香蘭點點頭,趙凱澤走了沒一會又回來了,他忽然說了句,“以前謝謝你。”說完就撓撓頭走了。
紀香蘭有些唏噓,可惜這句謝謝原主聽不見了。以前趙凱澤因為長得不好看,不僅被男同學欺負,就連女同學都拿他的外貌做文章。
那會還沒霸淩這個詞,可紀香蘭一回憶起過往,這不是妥妥的霸淩。是原主出手和女同學理論,和男同學對罵。
為此,原主那會還得罪過班上的姐妹團,她也被孤立過。可惜沒什麽用,原主本就不是個會把她們看在眼裏的人。
而且家境優渥,衣食無憂,在她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事。加上她有很多同齡人所接觸不到的東西,很快那些矛盾就不存在了。
原主雖然脾氣有些不好,看男人的眼光也不咋地,但是不可否認,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
她又躺回了藤椅上看着天,很快就要離開了。
等紀景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響午過了。
紀香蘭由于最近太累了,在陸衛家也睡得不踏實,導致她整個人極度缺覺,早上睡到差不多大中午那會,下午又犯困了。
她迷迷糊糊睡得還覺得翻不了身,動彈不了,等醒來時發現天都黑了,坐起身子還有點記憶混亂,恍然覺得要去學校遲到了。
等緩過來的時候,才發現睡的是午覺,都有點睡迷糊了,看來太累了都有點夢魇了。
換上鞋她急匆匆往樓下走去,發現樓下漆黑一片,一個人都沒有,等她把燈打開的時候,發現桌上的紙條。
——我去接媽媽去了,你媽媽一個人出門,我不放心。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留的,都怪她睡太久了。
才剛這麽想着,院子門口就傳來了聲響。紀香蘭趕緊探頭去看,正是兩老。
“爸、媽,你們回來了,爸爸你怎麽不叫醒我呢?事情辦得怎樣?”
紀景和看見屋內有燈,就知道女兒睡醒了,也有些心疼,“你要睡就多睡會,叫你起來幹嘛呢。”
如果不是他要去銀行,他都不放心杜初春這副身子出去的。真是奇了怪了,穿書一回,他好像變得會關心妻子了。
以前的杜初春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去到哪裏不和他說一聲,他都不會擔心半下。現在可不行了,就杜初春出去溜達,他心裏都緊張,總怕出點什麽意外。
杜初春回來的時候買了幾根玉米,三人一邊啃着玉米一邊聊着,大家這一天都屬實餓慘了。
“你交待我的事情,當然得圓滿辦成。農行那邊我們商量的方案是給我們一個十五厘米的箱子,年費收一年五塊,專門開通了一本存折,按存款來算的,只是沒有利息。”紀景和解釋到,紀香蘭點點頭,這點費用一點都不貴,對于他們來說,還是比較劃算的。
銀行那方面也對這個方案很是感興趣,相信開了這個頭,肯定會有人放進去的,只要銀行方面多打一些廣告。
杜初春一邊擺手,一邊搖頭。
坐下來就猛灌了幾口涼水,似乎都不滿足,又喝了幾口才緩過來。“我這邊就差點,跑了一天,一無所獲。明早我再去跑跑。”
紀香蘭也沒想過事情能一天辦完,安撫杜初春,“慢慢來,不着急,這事得慢慢找。”
紀景和也附和,“正好,這幾天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了。”
起碼金條的事情解決了,大家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下了。家裏的狗狗骨灰壇也不用帶去了,紀景和也不用加工了。
那個東西不輕,帶在路上只會徒增他們的負擔。人就只有三雙手,能拿的東西有限,只能拿性價比最高又實用的東西去。
幾人又商讨了一下行李該怎麽打包,要帶些什麽東西去,然後大夥就散去洗漱上床了。
這年代在城裏,晚上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活動。偶爾會有城鄉委會的工作人員過來露天搭臺子讓大家看電影。
但是,這些紀家人都不敢興趣,自然也就什麽都不參加了。以往還能跳跳舞,這兩年抓得特別嚴,連在家裏用半導體播歌一起跳被舉報的話就得挨批,所以這會一到晚上大家夥都無所事事,要麽出去串門聊聊天,要麽早早就上床睡覺去了。
紀香蘭想了想,這生育率能不高麽……
接下來的幾天,她負責在家裏靜休,爸媽跑外頭。
跑了四天,都一無所獲。看來,這事比他們預想中的還要難。
終于在第五天的時候,事情有了轉機。
杜初春一回來,臉上那個笑容是遮都遮不住的。
“我今天真的是累死快了,我跑了好多地方,尤其村裏的,都是自家住宅,就那一套祖上留下來的,不敢賣也不能賣。倒是靠近山邊有大戶人家要出國去了,轉了兩套給我,一個下午我就和他們在房管所弄證明。”
紀香蘭接過杜初春遞過來的紙張,薄薄一張紙上,一個紅線框框框住四周,擡頭就是房産所有權證,房産所有權人手寫的是她的名字,寫了地段,沒有登記房産面積。
這會制度還不完善,不需要本人到現場确認,這些內容也還是手寫的。這會的過戶手續很快,因為基本沒有人會去過戶,所以房管所的單位人員的工作還算是比較清閑的。
杜初春和房主過去的時候,連工作人員都覺得奇了怪了,這年頭還有人會過戶,問多幾句發現是要出國的,就不再問了。
這會逃出國去的多的是人才,對于他們單位公職人員來說也是見怪不怪的事情了。
“怎麽都是我名字呢?”紀香蘭看了看後問杜初春。
“寫你的,寫我的,又有什麽區別呢?”
紀香蘭想了想,也覺得是一回事。就将這兩張房産證小心翼翼塞進了牛皮袋裏。
紀景和說:“明天我把這證件也放到銀行櫃子裏去吧,帶來帶去萬一丢了就麻煩了。”
紀香蘭點頭表示贊同,“媽,這花了多少錢?”
她剛才就留意到地段現在很偏很偏,但是那正是以後的湖濱那一塊,只要等得起,就不怕不值錢。
杜初春這會笑容更大了,“他們家本來就沒打算要這房子了,還是我去問房子,其中一戶人家給我介紹的,空在那幾個月了,那老人兩個月後也要出國了,現在住在妹妹家,随便要了我一百塊,也沒還價。”
一百塊?!
紀香蘭想到會很便宜,屬實沒想到會這麽便宜,不過也算是他們運氣好碰到這戶人家。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換更多的房子,但是杜初春出去跑了一天就發現,現在的房屋多是祖上傳下來的房子,差一點的還住着瓦房。
好一點的城裏的更加脫手不了了,祖祖輩輩就做了那麽一套房子來住。村子裏的人根本是沒錢再造,所以就那麽一個房子住的。
能跑到這兩套,也真的是運氣使然t。
紀香蘭有些不放心,“雖然說這兩套房子法律上是我們的了,但是這長期人不在的話,有點什麽事情都不知道。”
紀景和點點頭,“這個我和你媽早就商量好了,我讓表舅那邊幫忙管一下。表舅是家族裏名聲最好的人,幾個兒女都大有出息,人也空閑,求他幫幫忙不是難事。”
紀香蘭有些不放心,“麻煩他的話,要不要送點什麽禮?”
紀景和說:“以後過節回來看看他給他帶點東西就好,而且房子我們也是要回來看看的。那條村子離他們祖宅也不遠,他們回去祖宅的時候就可以順便幫忙看看。”
老舅公在紀香蘭的記憶裏,為人比較正直,她也稍微放心一些了。
在得知事情辦妥後,都松了一口氣下來。杜初春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哎喲,今天臘八呢。”
是啊,臘八,新歷都67年1月份了。再過幾天就是大寒了,離過年又進一步了。
“得抓緊時間讓陸衛申請快些,咱們也好陪他過個年不是?這你們新婚第一年的,總不好分開過的。”
杜初春有些着急,她們一家人是團團圓圓在一起了,一想到陸衛爸媽常年不在身邊,一個人過年,代入母親的角度,就覺得陸衛十分可憐。
紀景和也說:“是要抓緊點了,這過完年,咱們房子就沒得住了。”
紀香蘭點點頭,“催也沒用,這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咱們還是好好把事情準備好才是,做好完全的打算,島上買東西不方便,咱們還是把日常要用的全都備足了好。”
杜初春打了一個哈欠, “明天我去買點調味料的,這個倒不是最重要的,就是油菜籽這些可惜弄不來,都是村裏去公社交的公糧,城裏這東西弄不到,菜籽油倒是行,這個帶去不方便,菜籽的事情可以等去島上再看看。”
聽陸衛那意思是島上條件差,雖然大件的東西他們帶不走,起碼一些輕便的準備還是能做足的。
杜初春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對了,你昨天出去的時候,有個自稱是李廠長的人來,又給家裏送了很多醬油和水果罐頭,還有些肉罐頭,我本來沒肯收,但是他說這是應該的,我不清楚什麽事,他執意要給,我就留下了。”
紀香蘭當然知道那人是誰,于是便将關于李廠長的事情告知了兩人,杜初春樂了,打算将這些都帶上火車。
島上一定沒有這些罐頭,可算是金貴得很的。她都沒舍得吃,以前嫌棄肉罐頭不夠新鮮,覺得吃了對身體不好。
現在看到肉罐頭,饞得她舌頭都快要掉下來了。頗有點覺得以前的日子這麽好,怎麽不好好珍惜呢。
懷念那大口吃肉大口喝啤酒的時候啊,杜初春這麽一想,不禁咽了下口水。
而紀景和卻在尋思自己那些現錢買點什麽好,簡易工具箱是一定要去買一套的,就算重他也一定得拿着。
這一連好幾天過去了,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
就在他們等着申請批準下來的間隙,陸衛又來電報了。
這是他的第二封電報,打開來看,看陸衛的意思,三岔島的條件不好,那他們也沒必要将戶口遷過去。
糧油關系卻要轉過去的,那在剩下的日子裏,他們還得去糧局轉關系。不轉關系,糧油都領取不到,因為他們還是城鎮戶口。
她腿上的傷好得七七八八了,跑糧油關系就得自己去了。
就在她去轉糧油關系的時候,卻碰上了宋成。
他在裏頭也不知在辦什麽事情,在見到紀香蘭的時候竟裝作不認識一般,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
她以為依照他以往的性格,會過來和她說些什麽話。
結果她還在窗口排着隊,就看見他故意在她前面那個人那裏表示要路過,卻被那大姐罵了幾句。
“你怎麽回事?後面不好走嗎,沒看到我在排隊嗎??擱我這走來走去都第三次了,你在幹什麽?!”
紀香蘭:……
原來都三次了,她一直低着頭想着事情,都沒看見。
看着他這麽故意的行為,她真想說一句:幼稚。
這麽些天來,曾素芬來過兩次家裏,給他們帶了些臘味。說是他們也不怎麽吃的,讓他們留着過年吃。
杜初春沒舍得吃,全都挂在院子裏曬着,說等上島以後慢慢吃。大家都知道島上生活肯定會比現在苦,所以有好的東西都不舍得吃喝,都想着留到以後。
沒過幾日,陸長盛來家裏找他們,表示他們也要走了。
紀景和說什麽也要是去送一下的,紀香蘭想當然也要去的,畢竟是自己的公婆。
兩家人一起來到火車站的候車廳,裏頭黑壓壓的都是人群,還有許多是要下鄉的。
紀香蘭看着匆忙的人,想到自己差點就成了她們其中一員。多少有些感慨,起碼紀景和與自己的命運在這一刻真的要改變了。
就算是同一輛火車,但是他們的走向即将完全不同。
曾素芬臨走前握着紀香蘭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香蘭,嫁到我們家,真的是苦了你了,陸衛常年不在家,你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你随軍,也是辛苦你。希望你多多擔待了。”
紀香蘭在擁擠又嘈雜的候車廳裏笑了笑,“媽,說的什麽話。是我要感謝你們,也感謝他。沒有他,我們家現在都不知道怎麽樣呢。你們安心去工作吧,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不用這麽客氣的。”
對于曾素芬來說,這才剛過門的媳婦,還沒看夠彼此就要各奔東西了。轉念一想,雖有些心疼她随軍,但是小兩口在一起,自己才能早日抱到小乖孫。
“對啊,親家母,大家都是一家人,別說這樣的話。你們對我們的恩情,我們都會記在心裏的。”杜初春随後也跟着說到。
曾素芬一聽也不樂意了,“你別這麽說,什麽恩情不恩情的,都是一家人。”
陸長盛很滿意紀香蘭,他拉着紀景和也叨唠了幾句,末了她依稀聽見他問了幾句歌詞,這一聽,是在問紀景和那青藏高原的歌怎麽唱來着。他是音癡,怎麽教怎麽不會。
到點了,廣播的餘音一直回蕩在候車廳。
大家起身只能送到檢票口,人多得很,根本擠不上去,只能遠遠揮手送別。
曾素芬在人流中努力回過頭來,朝他們揮手,陸長盛背着一個行李包緊緊拉着她。紀香蘭看着此情此景,忽然眼眶就熱了。迎來送往,人生不也如此麽。
1月底的時候,陸衛終于來了第三封電報。
申請下來了。
紀香蘭将電報拿給他們看的時候,兩老都一臉興奮的模樣。
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生活,究竟是福是禍,但是起碼一家人不用各奔東西了。
他們的包裏還有着陸長盛和曾素芬給塞的幹馍馍,當時足足給他們準備了二十個,讓他們在路上吃的,還拎了一包鹹菜放裏頭。
這若放在從前,紀香蘭肯定是看不上眼的。
一打開包裏全都是一股酸菜的味道,雖然現在天氣冷,不至于馊,但是那從包裏散發出來的氣味可不好聞。
可如今,這一口鹹菜一口饅頭的滋味,對她來說也竟是一口美味。
人真的是會變的,尤其在大劫過後,特別能夠體會到能活着吃上一口飯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
這一趟火車要坐兩天一夜,從杭城駛向粵誠的蛇口港口。再從蛇口的港口轉海運坐到秀明碼頭要十八個小時。
他們一早就買了票,等在了候車廳。
他們手裏的是78次列車,還沒到檢票口,大家都你推我推的,全都想着快點擠進去。
幾人就在人潮中被推搡着不自覺地前進着,當真人擠人,空氣裏什麽氣味都有。
紀景和唯恐一家人在這麽多人的檢票口給沖散了,一邊一個拉得牢牢的,所以就算紀香蘭被父親捏得腕骨發疼也沒有吭一聲。
紀景和一邊走一邊大喊,“都別擠,當下腳下,別摔倒了!”
他們沒感受過這樣的時代浪潮,更來不及大罵這些人真沒素質,人就随波逐流到了檢票口了。
檢票人員穿着一身綠色的軍大衣,拿着喇叭不停地在喊着78列次的車開始檢票了,嘴裏也一直大喊讓大家不要擠。
有幾個人都差點票都沒檢就被推進去了,那幾根粗粗的麻繩幾乎都要攔不住人的浪潮。
這讓監票人有些惱火,動作不禁也粗魯起來,一把扯過票撕了一半就把人給推進去了。
“快走快走!”
檢票進來後,眼前的場景讓紀香蘭等人大開眼t界,他們就像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一般,呆愣在一旁。
眼前的綠皮火車,一節節的車廂就那樣躍然于眼前。
不止是紀香蘭,就連紀景和也是第一次看到實物。
這對他們紀家人來說,可是實打實的古董啊。
火車上還有煙囪口,底下的軌道比他們生活的地方雖然落後得多,但是他們都覺得稀罕得緊。
火車旁的窗戶上,許多乘客的頭顱都伸了出來,有些在嚎啕大哭,有些在朝着窗外那頭的檢票口在喊着什麽。
探出頭來的有很多還是孩子,臉龐還帶着一股青澀的模樣。
更有一些孩子還穿着軍裝,不知去往何處的終點。
候車臺上的電柱子上纏着很多電線,在高空橫七豎八地拉着,天氣不那麽晴朗,甚至可以說冷得很,然而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心情,甚至覺得心間火熱熱的。
帶着對這個時代的未知和期待,他們也走上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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