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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漆黑, 軍營裏點起了成排的篝火，将整個營地照的通亮。

夏季的夜晚涼爽，但蚊蟲泛濫, 謝清身上還穿着學子袍, 單薄的衣服根本遮擋不住蚊蟲的攻擊, 手臂和大腿上已經被叮咬出不少的紅包, 刺癢難耐。

他不安的望着道路盡頭，當他聽到馬蹄聲, 見到遠處盡頭駕馬而來的人群是，克制不住的往那邊跑去, 揮舞着雙手大喊：“是蕭将軍嗎？郭素在不在？她在不在隊伍裏！”

他喊得嘶聲力竭, 在戰馬鐵蹄踏地聲下卻顯得格外微弱, 蕭子骥見到前面有人攔路, 揮舞着雙手喊着什麽, 隐約聽到自己的名字，當再靠近一些才發現, 那人竟是謝清。

來不及多想，戰馬轉眼間就越過了謝清，娘子軍在營門口停下，蕭子骥驅馬走向隊伍後，看着追在後面跟上來的少年, 黑雲幾步來到他面前，看着氣喘籲籲的謝清，蕭子骥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問他：“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謝清等不得氣息喘勻, 着急問道：“郭素呢？你把郭素救回來沒有。”

蕭子骥深吸一口氣, 對謝清說：“你跟我來。”

她策馬回營，謝清緊跟在後, 娘子軍回到自己的營盤，馬車被駕到了軍醫那裏，謝清跟在黑雲身後進了軍營，篝火劈噼啪啦燃燒着，靠的近了會有一種灼熱的烘烤感。

謝清四處尋找郭素的影子，然而什麽都沒看到，他心裏着急，跑了幾步追上前面的蕭子骥，擡頭看着她問：“郭素呢？”

蕭子骥：“她暫時沒事，只是受了傷，需要在這裏治療些日子。”

謝清猛的看向停在軍醫大帳外的馬車，又擡頭看着蕭子骥，突然往軍醫大帳那邊狂奔，他沖進大帳，四處尋找，終于在最內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郭素，那個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女人讓謝清差點沒有認出來，他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撲到床邊，看着郭素身上纏着的繃帶，繃帶上還有血滲透出來，她的臉上帶傷，細細的一條條，傷口已經止血，但謝清還是心疼的不行。

紅英在旁邊看着突然沖出來的男孩，見他的表情忍不住安慰道：“你放心，郭姑娘沒有生命危險，身上的傷也處理過了，等她醒了自然就沒事了。”

謝清的手指微微顫抖，他輕輕摸着郭素的小臉，看着她沉默不語。

紅英嘆了口氣，看到進來的蕭子骥，福了福身子。

蕭子骥對她擺擺手，紅英拎着藥箱離開，蕭子骥走到謝清身邊，側頭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會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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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已經有蕭子骥高了，聽到這話，他收了手，為郭素蓋好了被子，回身看着蕭子骥道：“哭有什麽用，她都這樣了，我再哭是給她添麻煩，我要留在這裏照顧她。”

蕭子骥愣了愣，眼前的少年眼圈明明都紅了卻還在硬撐，她笑道：“我還記得你以前讨厭我，會拿着石頭追在我馬後面砸我，受了點傷就跑到郭素懷裏哭的不行，郭素總是哄着你，保護着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說的最多的也是你，我總覺得，她那樣有能力的人，卻感覺被你拴住了……”

蕭子骥突然住了嘴，她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些話，她看着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謝清，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

在她心中，謝清這樣稚嫩的少年，是配不上郭素的，可她又有什麽資格去說這些話，這是郭素和謝清兩個人的事情，她一個外人又多得是哪門子的嘴。

蕭子骥低頭自嘲一笑，拍了拍謝清的肩膀，說道：“書院那邊我會幫你和郭素請假，你在這裏好好照顧她，如果有什麽事情，就跟外面守着的士兵說，我會交代下去。”

臨走的時候，她突然回頭說道：“謝清，別老防着我，我不喜歡郭素，我也成不了你的情敵。”

大帳裏只剩下謝清和昏迷不醒的郭素。

謝清坐在床前，蕭子骥的話還是影響了他，那些沒有說完的話，以謝清的聰明從蕭子骥的表情上就能猜得出來。

他望着郭素，心髒被一只手緊緊的抓住，他面對這樣一張慘白的臉，竟然心慌意亂。

他們的家是靠着郭素支撐的，他們能讀書，是靠着郭素拼來的，他們家的地，也是因為郭素才慢慢多起來的。

習長鳴為什麽這麽照顧他們家？因為郭素。

龍石縣的縣令為什麽鼓勵自己的女兒在書院與他們交友？因為郭素。

就連這戰功赫赫t的将軍，都是因為郭素才次次出手相助。

如果沒有郭素，他謝清的生活如今又會變成什麽樣？恐怕連那年冬天都挺不過去。

“我該怎麽做，才能追上你。”

謝清喃喃的問。

“是努力讀書，考取功名。還是在商場助你一臂之力？”

謝清慢慢靠近郭素，整個身子籠罩在郭素上面，他仔仔細細的看着郭素的臉，喃喃的問她：“我要怎麽努力，怎麽做才能成為你的支柱，在你危險的時候，能夠站在你身前保護你？我拼命的讀書，拼命的去學知識，我努力去算那些賬，努力學習識人，将心術不正的趕出去，将忠心耿耿的人留在你身邊。我好像只能做這些事情，卻在你真正需要的時候一點忙都幫不上。難怪你不喜歡我，我這樣沒用，你又怎會喜歡我。”

身下的身子微微動了下，謝清低頭，看着郭素睫毛微微顫動，他盯着看了許久，突然摁住郭素的肩膀，低下頭輕輕吻了郭素的額頭，他慘笑着說：“我就親一下，偷偷的親一下，你就當沒發現，好不好？”

郭素沒有動。

謝清抵着她的額頭，慢慢的貼着她的耳朵說：“我喜歡你，真的喜歡。”

郭素喉嚨滾動，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

*

平遠縣

朱宏運将自己那幾車番果送回了自家酒樓，立刻趕回家。

剛進家門，聽到消息的妻女就迎了出來，跑在前面的小女兒高興的撲進他的懷裏，十歲的小姑娘還梳着兩個沖天辮，擡手摸摸爹爹胖乎乎的下巴說：“爹爹，幾天不見，你瘦了？手感都不一樣了？大夫說，太胖容易身體出問題，你瘦了是好事，女兒要全力支持你，您今日的紅燒肉就給我吧。”

小姑娘回頭對身後的娘親道：“娘，爹爹那份紅燒肉記在我名下了哦。”

“你可快別鬧你爹了，出去一趟指不定吃了多少苦呢。”顏芯捧着相公的臉左右看了看，心疼道：“喲，真瘦了呢，手感都差了好多。”

朱老板拉着妻子的手委屈道：“可不是嘛，在路上我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還遇見山匪了，哎喲那個吓人喲，娘子，為夫差一點點就見不着你們娘倆了。”想到生死一線間的驚險，朱老板一陣後怕，拿出手帕擦着眼淚可憐巴巴的看着媳婦。

顏芯心疼壞了，趕緊拉着相公往屋裏走：“不哭，不哭，我們家老爺受委屈了，今天啊為妻親自給你下廚，做你最喜歡的紅燒肉，不給那個小沒良心的。”

“娘，你說什麽呢？誰沒良心了。”小姑娘拉着朱老板另一只手，不滿的對娘親道。

顏芯點着小姑娘的額頭道：“就是你，你爹剛回來，你就欺負他。”

小姑娘嘿嘿笑着抱住朱老板：“那是我喜歡爹爹啊，我喜歡他才欺負他呢。”

顏芯被逗笑了，撇嘴道：“就你歪理邪說多。”

朱老板摸摸女兒的頭笑道：“哎喲，女兒欺負我就欺負我啦，我又不會少塊肉，你不要對她那麽嚴苛，女孩子就應該寵着哄着。就像我對你一樣，把你捧在手心裏呀，我掙這麽多的錢，都是為了讓你們活得更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你們開心，我就開心。”

顏芯心口滾熱，她抱着朱老板肥嘟嘟的手臂，靠在他肩上對他說：“我不需要太多的錢，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家裏已經很有錢了，你就不要老去外地談生意，就在家陪着我們娘倆我就很滿足了。”

朱老板笑容淡了，他拍着妻子的手，嘆了口氣說：“我就是想多掙點錢，給我們雨兒後多留下點東西，她這樣的情況，我不奢求她嫁人生子，我只求她平安長大啊。”

朱思雨跳出來對爹娘喊道：“爹爹放心，我肯定能平安長大的，我已經學會不輕易露出翅膀了，也不會動不動就将人弄睡着了，我不會讓人當成怪物抓走的。所以爹爹，你放心吧。”

朱老板抱住女兒，笑道：“雨兒真棒，爹爹帶了龍石縣的番果回來，晚上爹爹給你做一道糖拌番果，配上你娘做的紅燒肉，好不好？”

“好！”朱思雨開心的尖叫起來。

偌大的家中，沒有一個仆人，沒有長工，連看門的門童都沒有。

這個家，只有一家三口，為了保護住女兒的秘密，家裏的一切都是夫妻倆在打理，為了給女兒安排好将來，朱宏運拼命的掙錢，有時候他想，像女兒這樣的妖女，天下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存在，如果女兒跟這些人在一起，會不會就沒有人傷害她，沒有人把她當妖怪，只把她當成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如果有那樣的地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