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日出

日出

室內的燈光昏暗, 但是走廊卻很明亮。

陸暇從裏面走出來，條件發射地扶住沖過來的冬澈陽，冬澈陽應該是跑了小段, 胸膛急促起伏得厲害, 就連眉眼都有些灼熱。

對視片刻，冬澈陽感受到陸暇顫抖隐忍的力道，疼得他輕輕蹙眉，“陸暇……”

在陸暇後知後覺要松開的時候，他卻突然又把陸暇給拽住, “你要去哪兒？”

冬澈陽剛才在後續環節裏面耽誤得有點久，怕的就是陸暇沒等他, 誰知道緊趕慢趕，還是撞見陸暇就要走了。

此時濕潤的眼眸定定盯着他, 碎着頭頂晃動的橘黃色暖光，竟是有幾分執着的意味, 猛地讓陸暇心髒狂跳。

“……我哪兒也不去。”陸暇垂眼道，“我在等你。”

“真的嗎。”冬澈陽笑起來, “等很久了是嗎？”

陸暇還沒有回答，冬澈陽便輕聲解釋，“剛才我去給明天的約會選地方了, 所有嘉賓都要選, 但是我的積分比他們高, 所以我選的地方最好。”

陸暇靜靜地看着他，發現冬澈陽濡濕的睫羽有些發顫, 散落的黑發被他随意地勾在耳後, 竟是有種才殺伐中脫身而出的冷靜。

光是奔跑的話，他大概率還沒這麽疲憊。

幾天接觸, 足以讓陸暇了解他的所有細節，晦暗的眸色晃動，“你們有過博弈？”

“有點點。”冬澈陽随口道，“還好吧。”

省略掉積分兌換那半小時內的血雨腥風，冬澈陽更加在乎現在他跟陸暇的成果，仰起腦袋注視着他，眼底的笑意暈開，“我們互選成功了，陸暇。”

“明天去約會吧。”

……

單采室裏外的攝像機都已經關閉。

直播的攝像機還架在剛才的游戲室裏面，嘉賓們才經歷過關于約會地點博弈，都有點筋疲力盡的感覺。

跟冬澈陽必須要去找陸暇同步消息不同，其他匹配成功的四位嘉賓都在屋子裏面，現在情緒又是複雜又忍不住感嘆。

“冬澈陽是不是瘋了。”

“……看起來這麽冷靜，搞我們是真的不留情面啊。”

“我們集火想搞他的積分都沒搞掉。”蘇秋楓搖頭道，“這就根本不是留不留情面的問題了，我甚至懷疑這就是他的習慣。”

“習慣什麽？”楚源愣愣地道，“習慣性掌控主動權？”

“是習慣性思考。”蘇秋楓坐在高腳凳上，晃悠晃悠雙腿，想半天反倒是笑起來，“你們沒發現從他第一次問答的時候利用加碼規則，就很能彰顯出他的聰明嗎。”

回想起剛才在室內的場面，實在是難以釋懷。

規則告訴他們可以用剩餘積分來交換理想的約會地點，當時大家同時看上游樂場，但是很顯然能不能拿到都得看冬澈陽的臉色。

原本想退而求其次，等冬澈陽把游樂場選走以後，他們就可以商量其他約會地點的歸屬，畢竟其他嘉賓們的積分都差不多，想打都沒有辦法打起來。

可誰知道冬澈陽壓着游樂場的牌子，抱歉又冷靜地跟他們打商量，“我的積分很多，足以把這裏所有的約會場地都兌下來。”

嘉賓們震撼地望向他，聽到他接着道，“我知道這樣很不道德，但是我想這樣做，所以現在你們可以商量下，看能不能從我手裏面贏過去。”

直播間都還開着呢，現在卻沒人去管陡然爆發的血雨腥風。

冬澈陽的膽子實在太大了！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想把所有的約會場地都拿到嗎？

消化掉這條信息後，更多的反倒是無法言說的強烈心悸，就連楚源這種男媽媽都忍不住了，“但是明天我們每對都只能去一個約會場地，你想都拿到手然後讓陸暇去選？”

“嗯。”冬澈陽又輕又快地點頭。

“……靠。”不知道是誰低罵了聲，室內頓時被激起了沸騰的戰意，其他嘉賓們立馬統一戰線，覺得冬澈陽現在的提議無不道理。

冬澈陽什麽都想要，但是嘉賓們必定也不會白白讓他，那就用積分博弈好了，看最後到底誰輸誰贏，如果冬澈陽真的有實力戰勝他們所有人，最後把所有的約會地點都帶走，那麽他們也心服口服。

……

【回來了回來了！】

【我靠我靠！冬澈陽真的跟陸暇一起回來的！】

【天啊！真的互選成功了！】

【剛剛看陸暇等那麽就真的好可憐啊】

【但是現在終于等到老婆帶他走了嗚嗚嗚……】

冬澈陽跟陸暇是最先回到別墅的。

很顯然冬澈陽還有事情要說，腳步顯得有些急切，陸暇跟在他後面，低聲道，“不要走這麽快。”

冬澈陽的身體素質不太好，一旦走得太急時間太長很容易喘，聽到這話便慢下來，回頭去看陸暇，果然眉眼鼻尖亮晶晶的都是細汗。

他正想要說點什麽，其他嘉賓也陸陸續續回來了。

走到前面的是楚源跟蘇秋楓，後面跟着鐘聽雨跟陳嘉禾。

看到冬澈陽以後，他們心情複雜地站定，片刻後又沒忍住笑出來，“你可真藏得住啊冬澈陽，還不回去跟陸暇說嗎？還站在這裏？”

“我是想回去跟他說的。”冬澈陽輕輕眨眼，“但是陸暇讓我走慢點。”

雖然不明所以，陸暇還是順着他的話淡聲道，“他身體不好，走急了會很喘。”

冬澈陽的那張臉漂亮得驚心動魄，流淌出大病初愈的脆弱感更讓人顫動，初見面的時候嘉賓們就已經猜出來，可能他的身體素質确實不如普通人，上次過敏還證實過他生過病。

但是誰也沒有像陸暇這樣，把他看管得這麽細，連走路的步伐都要掌控，一時都說不清楚到底是他掌控欲旺盛，還是對冬澈陽實在太過珍重。

嘉賓們都說不出話，只能擺擺手他讓他們趕緊走。

陸暇掃了他們眼，發現他們的站姿、位置其實就是互選成功的結果，都還沒開始約會就已經默契地并肩。

蘇秋楓注意到他目光後，也眉眼彎彎起來，雖然前面他有努力想要選冬澈陽，但是很顯然即便失敗了他也絲毫都不懊惱，只是悠悠地背着手。

陸暇收回目光，跟着冬澈陽上樓回到房間。

剛才嘉賓們的那些話他都記得，關上門以後問道，“他們說你藏了什麽？”

“你猜。”冬澈陽歪了歪腦袋。

他好像真的心情很好，難得這麽俏皮地跟陸暇玩，陸暇竟是被他搞得愣了下，下意識去看他緊握着藏在背後的拳頭，好像真的捏着什麽似地。

陸暇的心沒有來跳得很快，但是對冬澈陽他從來什麽都不敢猜，只低聲道，“你給我看看。”

“猜完我就給你看。”

“我猜不到。”

“沒猜又怎麽知道猜不到？”

冬澈陽盛滿雀躍的眼眸注視着他，竟将陸暇撥弄得混亂不已，他無聲緊繃半天，反倒是直接回身去收拾屋子。

今晚互選的流程實在是太長了，他獨自等在客廳裏面的時候無事可做，從後院裏面剪了兩支花，随意地放在臺面沒有管。

現在等到冬澈陽回來，他才重新找花瓶立起來，而冬澈陽就坐在床邊看他。

攝像頭不知道今天何時被工作人員清理過，兩人這幅相處的模樣盡收眼底，差點沒把直播間的粉絲氣得心肌梗塞。

【不是！陸暇你糊塗啊！】

【老婆叫你猜你就猜啊，這有什麽不能猜的！】

【就算猜不到，随便說幾個也好啊！】

【嗎的老婆跟你玩呢，你又開始冷臉了是吧！】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我他媽真的是想不明白的，漂亮老婆到底怎麽看上你的！】

【你可真的是除了這張臉跟業務能力一無是處啊！】

【趕緊給我猜！不要冷落老婆啊啊啊！】

彈幕瘋狂又沸騰，卻無法影響到室內的氣氛。

冬澈陽其實壓根就不挫敗，反倒是很習慣陸暇的這幅模樣。

他像是天生就能讀懂，陸暇冷峻沉默的時候到底都在想什麽，不是真的掃興也不是不願意跟自己玩，事實上他渾身的每塊肌肉都緊繃着，好像只有做點什麽別的才能夠緩解自己此時的焦灼。

所以其實不應該讓他猜嗎？陸暇不喜歡這種方式，卻又無法拒絕自己的任何行為，便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緩解燥郁。

安靜地看着陸暇，等到他連花瓶裏面的月季都立好後，忽然站起來。

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背後，誰知道陸暇立馬就察覺到了，猝然轉身看着他，握住他幾乎都要探到他眼前的拳頭。

冬澈陽的手指纖長，但陸暇的掌心卻能夠将其全部包裹住，滾燙的溫度激發起皮膚細細的發麻感。

“不猜就不猜。”冬澈陽語氣裏面有種掩飾不住的愉快，眉眼竟也亮晶晶的，“那換做我來問你，你喜歡去游樂園嗎？”

說完他握緊的拳微微掙脫，順勢擠進陸暇的指縫裏面。

原來他故意握拳的手裏面竟然是空的，與此同時另外一只手突然墜下個牌子，正是他在游戲室裏面費勁心思得到的約會選地，亞克力的外殼裏面裹着“游樂園”的字樣。

陸暇的瞳仁顫動，還沒有說話，又聽冬澈陽接着道，“或者是去森林小屋吃蛋糕呢？”

“去巧克力工廠的話你會高興嗎？”

“還是說更寧願去玫瑰莊園拍照？”

“……”

每說個地名，冬澈陽另外那只手中都會有個牌子墜下來，外殼都是亞克力透明色，可是裏面裹着的字樣不盡相同。

“巧克力工廠”、“玫瑰莊園”甚至還有“高空酒店”甚至是“園林湖畔”，放眼整個節目只有陸暇不知道，冬澈陽在那半小時內到底是如何冷靜果斷，獨自應戰其他嘉賓的聯合奪得全部約會牌。

倏然所有藏起來迷霧撥開，陸暇站定在原地緊盯着他，呼吸無聲地灼熱急促，驟然發覺自己不願意開的盲盒，這次裏面竟然是花團錦簇。

【哇~】

【哇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我瘋了我瘋了！】

【終于出現了！老婆藏了這麽久的驚喜終于說出來了！】

【嗚嗚嗚陸暇你何德何能啊！知道老婆有多努力嗎】

【真是草了除了他還有誰能容忍你這臭脾氣】

【就算你不猜也要給你驚喜，你踏馬上輩子到底積了多少德】

【嗚嗚嗚嗚我真的要哭死】

【天知道！剛才看游戲室對弈的時候，我真的心情好複雜好震撼，有那麽瞬間都覺得漂亮老婆有點過于強勢了，誰他媽會幹這種事情啊，把所有的約會牌都拿到手。】

【但是我這一刻真的狠狠被擊中了！誰要是肯這麽為我花心思，我他媽當場變成他忠實的仆人，這輩子讓我跪着捧他我都願意啊啊啊啊！】

【陸暇！你說說話啊陸暇！】

【陸暇你他媽別感動傻了】

【草草草你不會談戀愛就別參加這節目，讓我來啊啊啊】

【……】

室內卻格外寂靜。

與寂靜相對的是陸暇瘋狂沸騰的血液，似都能聽到灼燒時輕微炸開的聲音，這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具有沖擊性，遲遲都無法做出反應。

冬澈陽站在他的面前，安靜又耐心地等着他，融着碎光的眼底帶笑。

不知道過去多久，陸暇伸手把那些約會牌都接在手裏，像是無法自控般收得緊緊的，反應過來後才竭力慢慢松開，嗓音很低很冷，“……都是給我的嗎？”

“嗯。”冬澈陽笑起來，“我的積分那麽多，所以就都兌下來了，你想選哪個？”

“你呢？”陸暇擡眼注視他。

冬澈陽微愣，此時才看清楚他的神情，冷峻的臉頰仿佛比往常更淩厲些，卻又埋在深深的陰影裏面，無聲晦暗的情緒在眼底洶湧得厲害，卻又什麽都無法言說。

莫名地，冬澈陽的心髒如同跟他同頻，劇烈跳動得厲害，有種說不清楚的酸澀。

詞不達意并非只是形容詞，有人或許天生就沉默寡言不擅長表達，更或者是心裏面積攢的情緒實在是過于沉重無法開口，所以才會讓人覺得很難相處。

陸暇很顯然是後者，他的我行我素更像是一種铠甲與保護，靈魂深處卻是混亂不堪的風暴。

“別問我，你好好選啊。”冬澈陽輕聲道，“別辜負我費盡心思搶這麽多回來。”

陸暇也不知道，有那麽瞬間他的腦子甚至是空白，在他的預設裏面從來就沒有這麽項，竟然還真的會有跟冬澈陽讨論去哪裏約會的一天。

即便是在幾年前，冬澈陽真正作為他男朋友的時候，他也只負責聽，等冬澈陽說完以後說好、然後跟着他走就可以了。

片刻後他的意識慢慢地恢複，從裏面挑了個玫瑰莊園。

冬澈陽歪了歪腦袋，“為什麽是玫瑰莊園？”

陸暇瞥他一眼，沒說話。

冬澈陽總覺得裏面另有深意，但是陸暇不說他也不問，将其他的約會牌都收起來，唇角翹起來，“現在輪到他們選了，我把牌給他們送過去。”

“我去送。”陸暇道，“你休息會兒吧。”

接過剩下的約會牌，陸暇轉身離開房間，站在走廊時卻定了會兒，垂眼看到掌心裏面透明亞克力殼子，仿佛上面還殘存着冬澈陽緊握過的溫度。

現在他知道，冬澈陽為什麽回來這麽晚了。

回來的時候眉眼興奮又疲憊，那時候他肯定自己沒有照過鏡子，不知道那種殘存的冷靜與融着碎光的眸色到底多漂亮，望着他的時候能夠直擊靈魂深處。

冬澈陽似乎總是這樣，任何事情都不做的時候便深深地吸引他，而一旦開始認真，讓人即便毀滅也會不管不顧地沉淪。

……

如約拿到剩下的約會牌，倒是沒再起沖突。

兩對互選成功的嘉賓，都有各自想去的地方，蘇秋楓跟楚源選的是高空酒店，鐘聽雨跟陳嘉禾選的是音樂會，其實他們誰都不想去玫瑰莊園，所以居然到最後誰都沒虧。

“陸暇的選擇還挺刁鑽的。”蘇秋楓将約會牌的吊圈繞到手指，慢悠悠地晃蕩，“以前沒看出來他居然還有這種喜好。”

楚源愣了愣，居然還真想起來了，“陸暇應該一直都挺喜歡這種地方的，唯二兩次電影拍攝的售後都是在什麽玫瑰莊園、月季莊園還有花海之類的。”

“尊嘟假嘟。”蘇秋楓驚嘆道，“他無緣無故地就喜歡看花？還是喜歡養花？”

“那我就不知道了。”楚源想想還有點心酸，“我跟他不是同個圈子，也比不上他的咖位，他拍第一部電影爆紅時的流量直接超越我過往五年的總和。”

“那陸暇是真的很厲害了。”蘇秋楓轉着約會牌的手慢慢停下來。

也不知道是事情發展到這地步釋懷了，還是覺得其實陸暇跟冬澈陽在一塊兒也不錯，片刻後又悠悠笑起來，“也就只有冬澈陽掌控得了他。”

陸暇出去送牌的時候，冬澈陽在用手機查資料。

雖然在參加節目前，他就已經對能搜到的陸暇所有資料滾瓜爛熟，但是他還是想知道，陸暇從這麽多的選擇裏面，唯獨選了玫瑰莊園的原因是什麽。

其他嘉賓想選什麽都很好猜，蘇秋楓其實是很追求浪漫跟趣味性的人，讓他在高空酒店邊喝紅酒邊看夜景，他甚至會興奮得晃腿。

陳嘉禾的小提琴很出衆，所以選擇大概率會選音樂會。

但是陸暇出道這幾年，似乎完全辨別不出喜好，拍戲通告連軸轉，沒有出現在大衆視野裏面的時候就是在劇組裏面，不挑剔吃的、不抱怨環境，就像是個冷漠的事業機器。

玫瑰這種東西跟他完全不搭邊，甚至曾經有頂奢的雜志找他拍攝，定的也是這種類似地、更加宏大的酒莊他都拒絕了，至今都還讓主編恨得要死。

倒是只有電影售後有幾次，錄制過相關的場地，且莊園背後都有馬場。

冬澈陽心頭微動，在玫瑰大道騎馬這種事倒是挺粗犷浪漫的。

都沒有等他推測出來，陸暇便回來了，其餘的約會牌已經還給了節目組，但是他的手裏面也沒空着，而是拎了瓶熱好的牛奶。

“你沒去洗澡？”陸暇發現他還在床上坐着。

“沒有。”冬澈陽從他手裏面接過牛奶，低聲說了句謝謝。

想了想還是歪頭問道，“陸暇，為什麽你會選擇玫瑰莊園？”

原本他覺得就算是沒有特別的理由，陸暇也會跟他說“随便選的”、“可能你會喜歡”這之類的答案，可誰知道陸暇猝然回頭看他。

被這樣幽深漆黑的眼眸望着，冬澈陽的心髒悸動起來，沒由來覺得自己問錯了。

第一次問他沒搭理，但是現在也只是第二次而已，事還不過三呢，這讓冬澈陽也沒有特別的怕，困惑又探究地跟他對視。

“你不喜歡嗎？”陸暇的嗓音又涼又冷。

“我……”冬澈陽不知道怎的，腦子裏面陡然冒出剛才設想過的場面，定定神道，“我很喜歡，如果我們明天早點去的話，順便看個日出應該也很好。”

“嗯。”陸暇點頭道，“那就行。”

結果到最後，冬澈陽還是沒能知道原因。

此時已經很晚，而且白天也折騰得夠久，他沒有精力接着追問，反正陸暇做事總會有他的道理，便只跟着輕輕點頭。

……

第二天，正式約會時間。

冬澈陽都已經提出要看日出，陸暇當然會把這件事安排進行程。

四點鐘他起來的時候就給董鏡打電話，讓他單獨給自己找個跟拍，還跟他确認玫瑰莊園的安全措施，董鏡被吵醒人都要麻了。

“誰他媽約會四點起來！”董鏡邊換衣服邊罵，“昨晚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攝像組都下班了，直播間都關了……”

“那是你自己沒準備好，我提醒過你了。”陸暇面無表情地道。

“所以我現在親自跟拍。”董鏡怒道，“活爹！”

陸暇挂掉電話，回頭看到冬澈陽已經爬起來了。

原本陸暇還想讓他多睡十分鐘，去陽臺打電話都輕輕的，誰知道冬澈陽的睡眠極淺，在他起床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知道他打電話，也沒有打擾他，而是自己去浴室裏面洗漱。

途中冬澈陽往外面看了眼，發現陸暇安靜地站在卧室裏面等他，心頭微動，“陸暇，你現在要進來嗎？”

陸暇看了眼時間，“你先洗吧，不缺這十分鐘。”

其實冬澈陽覺得浴室很寬敞，節目組應該是考慮到雙人屋合住，裏面不管是洗漱臺還是空間都留的很大。

他沒有堅持也沒放棄，只是輕輕地眨眼，陸暇似在原地定了下，旋即走進來。

兩人的身形體魄本來就有所差別，冬澈陽瞬間感覺到有陰影籠罩在他身上，環境也變得逼仄起來，陸暇從他的背後走過去，又走到他旁邊去拿洗漱杯。

冬澈陽側眸，看到他垂眼擠牙膏的樣子，忽的喊他，“陸暇。”

陸暇便擡眼，濃密的睫毛輕微晃動。

有種莫名而強烈的心悸升騰起來，冬澈陽無法按捺住，只能竭力保持着自己聲音的平穩，“你知道我們今天是約會日吧，代表着我們暫時是情侶關系。”

這話讓陸暇頓了頓，并沒有回答。

可這并不影響冬澈陽的快樂與雀躍，“所以你覺得不覺，其實我們還蠻巧的，從那天你來荒郊野外把我接回去，我們倆自動成為室友開始就很順利。”

“否則現在如果你不是我室友的話，我還得去別的嘉賓房間裏面找你，在外面等着你洗漱完出來，還得想會不會打擾到別人。”

“只會我們倆是室友。”陸暇淡淡地道。

“你怎麽會知道？”冬澈陽好奇地探過來。

猝然距離有點近，陸暇忽然覺得剛才就不應該心軟答應他，在這樣逼仄的空間裏面，即便是克制着呼吸，皮膚也都全然籠罩着他的氣息。

就連自己的聲音似都有些抽離，“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在河邊，董鏡原本是想給你做跟學長的感情線的，那天學長堵車沒趕到，但是我到了。”

“所以他覺得我們倆的感情線比較有爆點？”冬澈陽粲然一笑，“那我就當做誇贊收下了。”

……可其實并非全都是這個原因。

到現在為止，陸暇都不知道到底為什麽，他抛棄自己以後還要重新找上自己，真的就是把自己當做是全新的心動對象在對待嗎？還相處得這麽認真。

現在能順利成為室友順利約會，哪裏是什麽巧合能夠解釋得清楚的，冬澈陽在途中付出了很多努力，陸暇更是有種無法讓步的偏執。

收拾妥當出門，天都還沒有亮，整個別墅安安靜靜的。

大門外停了輛節目組的車，董鏡剛在裏面裝好攝像頭，看到他倆後招招手，“我們去玫瑰莊園有兩小時的路程，想看日出的話我會直接停在山頂。”

“莊園內可參考的行程，我也通過短信發送給你們了，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出發吧。”

冬澈陽跟陸暇坐進後座，立馬就聽到了短信叮咚的聲音。

冬澈陽點開仔細閱讀，發現玫瑰莊園的面積非常大，而且玩法也很豐富，他們倆只有一天的約會時間的話，根本沒有辦法逛完。

不過還真像是昨天資料查到的那樣，每次陸暇如果答應玫瑰莊園的邀約，裏面都會有個馬場，據說這裏還是著名影視劇名場面的出處，因為現在要錄制綜藝所以暫時對外封閉了兩天。

董鏡在前面開車，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并肩坐着的兩人。

冬澈陽在看短信的時候，陸暇卻只是随意地将手搭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景色，有種沉寂又冷峻的味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随着車輛盤懸着上山，玫瑰莊園也越來越近，已經隐約能見到鋪天蓋地的緋色。

天邊翻起魚肚白，太陽還藏在雲層的下面，但已經有刺破灑光的趨勢。

冬澈陽下車便朝着露臺的地方奔去，聽到陸暇在後面急促叮囑“走慢點”，他便不由自主地慢下來，回頭沖着陸暇笑。

等陸暇走到他的身邊，冬澈陽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衣角，誰知道被陸暇直接握住手。

“以後不要走這麽快。”陸暇道，“山上很容易絆倒。”

“嗯。”冬澈陽輕輕翹起唇角，跟着他的步調走。

但其實來到玫瑰莊園的附近，停車場的周圍早就被修繕過了，地勢平坦跟山腳下壓根就沒有任何區別，唯獨視野極其開闊。

所謂的露臺其實就是石質欄杆，既擁有很好的看日出的角度，又能夠防止來到這裏的游客掉下去，甚至還是非常好出片的地方。

“要拍照嗎？”冬澈陽歪頭問道。

“會有攝像給我們拍。”陸暇道。

“那不一樣。”

冬澈陽将手機摸出來，開啓自拍模式，但是他沒有陸暇那麽高，最後還是陸暇接過來舉到他們的面前，屏幕裏面瞬間映照出兩人的臉來。

背後就是即将破雲而出的太陽，冬澈陽聚精會神地盯着屏幕，認真地道，“待會兒你看着時間到了，就開始連拍，多拍點沒關系我們回去選……”

話音未落，突然狂風湧動。

本來背後就是偌大的玫瑰莊園，瞬間無數的花瓣夾雜着馥郁的香氣撲鼻，仿佛都要順着山巅沖進雲裏面去，也旋風般地卷過兩人的面頰。

冬澈陽如瀑般地頭發也被吹翻起來，他不适地緊閉了下眼，可誰知道陸暇在此時開始迅速連拍。

“日出了嗎？”冬澈陽生怕錯過，又急忙睜眼，撩開淩亂的發絲。

只見鏡頭裏面，太陽已經極其灼熱圓潤，他跟陸暇同時回頭，如願以償看到極具沖擊力的山頂日出，風也終于慢慢平息下來，殘留幾片花瓣落在他們的身上。

冬澈陽忍不住輕輕翹起唇角，像是心情極其愉快。

但是陸暇沒有，即便冬澈陽的溫度就貼着他的手臂，眼前這幅場面卻依舊給他很強烈的抽離感，周身的情緒不易察覺地壓低着。

太像了，從他選擇玫瑰莊園開始，從冬澈陽提出看日出開始。

冬澈陽可能是真的，同樣的招數會對不同的人反複使用，從前他們網戀的時候就是這樣，冬澈陽說“不要這樣緊繃着，笑笑不好嗎”，說“高興不起來的話帶你去看日出吧，看完心情就好了”。

他跟着冬澈陽爬了好久好久的山，那款游戲據說有現實取材，所以風景秀麗格外逼真，而且陸暇是新手，冬澈陽邊爬邊等他，幾次三番都以為趕不上了。

可當他們真正爬到山頂的剎那，狂風席卷，他們運氣那麽好觸發到極其罕見地随機事件，整個山谷的玫瑰席卷而來，又直沖雲霄散漫開去。

那時候的場面與現在重疊，叫人恍惚分不清楚真假。

只記得冬澈陽笑意清越，将他拽過來道，“別繃着臉啦，我們來拍照吧！”

……

“我們來拍照吧！”

“情緒還是不好嗎？”

“那現在也要笑笑嘛，我們都爬了好幾個小時呢！”

“……”

冬澈陽輕微晃神，腦子裏面無端沖擊而出些畫面。

破碎地、淩亂的，仿佛是從識海深處迸發而出，疼得他驟然閉眼，緊緊地捏着指節緩和，直到這些混亂的景象逐漸散去。

真是奇怪，就好像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可他對于自己的記憶極為自信，這幾年也都恢複得非常好，怎麽可能會有自己忘掉的東西呢。

“開始曬了。”陸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冬澈陽的神經抖顫，好像是被這嗓音撥動，竭力克制着側頭去看，誰知道兜頭蓋下個帽子，不但遮擋住他的視野，也擋住了暴曬的日光。

他愣了愣，所有異樣的情緒終于消散得一幹二淨。

陸暇看到冬澈陽下意識想摘，又把他的手捉住，提醒道，“待會兒摘，很熱。”

“有點看不到你了。”冬澈陽低聲道。

陸暇便只将他的帽檐擡了擡，重新展露出冬澈陽那雙漂亮濕潤的眼睛來，他似是在認真注視着自己，在他身影映入眼簾的剎那，粲然笑起來。

陸暇的手頓住，濃密的睫羽幾不可察的顫抖。

【媽的！好美嗚嗚嗚嗚】

【真的剛才那幕都把我震得失語了】

【草這就是早起人的福利嗎？我就說冥冥之中為什麽我會醒的這麽早，明明還沒有到我上班時間啊，原來是神仙愛情的指引！】

【不是我說，你們倆每次約會都非得這麽美嗎】

【不是日落就是日出的！草以後還讓我怎麽看別的CP！】

【嗚嗚嗚嗚神仙！顏值神仙取景神仙！我真的要瘋了！】

【……】

從有跟拍開始，直播間便已經打開，即便時間很早，已經訂閱的粉絲卻還是紛紛趕來，原本都想要抱怨到底為什麽這麽早開的，誰知道進來就看到這麽美的畫面。

日出結束，冬澈陽跟陸暇準備前往玫瑰莊園。

眼前就是占地面積驚人的玫瑰莊園，大門緩緩地打開，車輛進去後還行駛了段，終于停靠在城堡的門口。

管家帶着熱情洋溢的笑容迎接他們，告訴他們如果待會兒要去馬場的話，需要提前換衣服，詢問是否現在就需要準備。

冬澈陽回頭看了眼陸暇，陸暇輕輕點頭，“你想去就去。”

“那我們現在去吧。”冬澈陽笑起來，跟着管家往裏面走。

陸暇落在後面幾步，不緊不慢地跟着，注視着冬澈陽的身影。

自從重新見到冬澈陽以後，自己總是會擔心他走太快、會過敏，身體負擔太重。

但是好像從前冬澈陽不是這樣的，或許是他在游戲裏面脫掉束縛，瘋得非常厲害，膽子大到任何驚人的事情都會帶陸暇去做。

“要是真的能在盛開玫瑰的大道跑馬就好了。”

冬澈陽是這樣跟他說的，嗓音又輕又随意，“你以前體驗過嗎？很好玩的，慢的時候就覺得風都很舒服，奔馳的時候又能感受到花香在你鼻息狂舞。以後我們一起去吧，要是有機會的話。”

當時的陸暇什麽都沒有，冬澈陽的每句話他都銘記于心，就好像是世界裏面唯一微弱的燭火，要是連這點東西都抓不住的話，他就活不下去了。

可經歷過那樣撕心裂肺的噩夢，現在他兌現自己的諾言，冬澈陽卻什麽都不記得。

就像是那時自己費勁千辛萬苦找到他，得到的卻是他已經抛下所有環游世界的消息，或許也就只有自己這樣世界貧瘠到死的人，才會真的将随口一句話烙印般刻進骨子裏面，直至現在都還想給他想要的。

陸暇忽然清醒地明白，确實他沒有辦法放下冬澈陽。

那恨意這種東西，還是深深的壓着，再也不要用來傷害對方了。

……

冬澈陽走在前面，難得沒有聽到陸暇警告他步伐太快。

管家熱情洋溢介紹莊園的聲音還在耳邊，他一邊留心聽着，一邊把手機拿出來，上面很清晰地顯示着節目組給他的提示。

【冬澈陽您好！】

【由于您昨天強行購買所有的約會場地，是我們積分消費大戶，所以特地給您準備了份小禮物，希望您在合适的時候開啓。】

【昨天與您約定時間被您拒絕，那麽今天需要開啓嗎？】

冬澈陽大致知道這禮物是什麽東西。

首輪互選約會都要被他玩壞了，斷層的積分一次性全部花光，的确消費力很驚人，所以節目組必定會想在他身上做出更多的爆點，以維持熱度跟話題。

他并不介意節目組對他的利用，他只在乎禮物本身，記得那天單采的時候，董鏡還特地笑着暗示他，“不然你好好選選，就當做給陸暇的驚喜”。

【開啓】冬澈陽回複完，坦然自若地手機收回。

【請告訴我禮物細節與時間，接下來由我自己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