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心髒

心髒

草場外, 接近玫瑰大道的出口處。

巨大帷幕升騰抖動的剎那,無數的玫瑰紛紛揚揚的灑下,這的确是場精心謀劃的表演, 是莊園裏面客人需要花大價錢才能夠購買的項目。

很多有錢的客人曾經都想過, 用這樣的方式去慶祝生日、策劃求婚或者各種驚喜項目,到時候會有專門負責的工作人員籌備全部,當事人無需有任何後顧之憂。

但是很顯然莊園現在将主動權交給節目組,而節目組又被迫移交給冬澈陽。

效果是有的,最起碼做到了陸暇想要的、除了跟拍以外不要其他人參與, 全程也沒有表露出別的異常,這讓冬澈陽把為他準備的小禮物進行得很順利。

除了突如其來的驚馬。

這事兒沒把冬澈陽吓到, 很顯然差點把陸暇給搞瘋了,即便身處這樣漫天的花雨裏面, 他也緊緊握着冬澈陽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把他給捏碎了。

冬澈陽被他的陰影籠罩着, 甚至能感受到他強烈的壓迫感,帶着沉沉的薄怒。

即便被沒輕沒重得弄得疼, 可更加讓冬澈陽在意的,是陸暇望着他的那雙眼睛,逼近他似乎想要質問, 卻又被痛苦與憤怒淹沒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是什麽?”很久才聽到他碎冰般的聲音。

“送給你的禮物。”冬澈陽眨眼,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按照往常, 此時陸暇便會點頭,可此時卻遲遲沒有收到回應, 力道仿佛收得更緊。

“昨天我花了所有的積分去買約會牌, 所以得到了個小小的贈品。”冬澈陽索性全都交代了,“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 我希望能夠讓你開心點。”

“這裏是節目組提前布置過的,其實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趁着你不注意的時候将帷幕扯起來就好,只是沒有想到線會這麽長。”

“先抛開剛才的意外不談,陸暇,我現在是真的想知道,你喜歡嗎?”

【啊啊嗚嗚嗚嗚~】

【不是剛才這麽危險怎麽能不談呢】

【老婆你是不是沒看到陸暇到底多生氣多急啊】

【是我我都要瘋了好嗎,你還問我喜歡不喜歡!】

【真的就陸暇這脾氣!現在居然還能好好聽他說話】

【是我我都不行,他到底怎麽這麽能忍啊!】

寂靜的對峙中,微風吹拂。

陸暇被冬澈陽濕潤的眼睛望着,方才所有的憤怒與沸騰,好似全都被無聲地消解,要無止盡地堕落進下去。

他對冬澈陽總是沒有辦法的,任何的情緒都要被他掌控,最終連濃密睫羽都克制得顫抖,“……喜歡。”

“真好。”冬澈陽笑意清越,“那看來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但是我并不開心。”陸暇緊盯着他,“你剛才不應該離開我的視線。”

“白馬失控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冬澈陽解釋道,“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別生氣。”

聽到這話,陸暇卻并沒有放松,下颌線繃出淩厲的弧度。

設身處地想想,換做冬澈陽自己,要是看到陸暇這麽危險的情況發生,肯定也沒有辦法那麽輕易的釋然,更別提陸暇的情緒本來就很重,幾乎要将他洞穿。

冬澈陽試圖輕輕動了下被他緊攥的手腕,沒能掙脫,陸暇好似自己都沒意識到手勁兒到底多大,握得他到底多疼。

他便伸出另外一只手,覆蓋在陸暇的手背,低聲道,“陸暇,讓你擔心是我不好。”

“但其實我會騎馬的,剛才只是事發突然,但是我沒有受傷。”

“非要等到你受傷才行嗎?”陸暇突兀出聲。

聽到他冰涼的質問,冬澈陽懸着的心反倒是放松了些,“可我不是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做了嗎,而且你要對我有信心啊陸暇,我又不是不懂事……”

最後那句像是戳中陸暇哪裏,他睫羽顫動,漆黑的眼眸盯着冬澈陽很久沒說話。

冬澈陽就是太懂事了,理智聰明,做任何事情都只會依賴自己不會依賴別人,所以自己才會那麽艱難地跟在他後面,只是想要抓緊他的視線就已經需要拼命。

有的人好像生來就是為了折磨你,攥緊你的心髒,高高抛起又狠狠地摔落,偏偏死活都無法掙脫。

就像是現在,冬澈陽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強行将自己的手并進他的五指。

“陸暇?好嗎?”冬澈陽滾燙的呼吸很近,撒嬌般試探,“我們還在約會呢。”

“約會不就應該高高興興的嗎?”

“我還費了那麽多功夫給你送禮物呢……”

直至很久,陸暇緊攥的力道終于緩緩松開,“知道了。”

冬澈陽順勢将手腕抽出來,并沒有讓陸暇去看,誰知道陸暇眼疾手快又将他握住,終于發現自己在無知覺的情況下,已經留下重重的紅痕。

他才皺起眉頭,冬澈陽便知道他要說些什麽,立馬道:“沒什麽我不覺得疼。”

陸暇頓住,不想兩人剛吵完架還反駁他,只是低頭發短信讓工作人員送藥。

冬澈陽從頭到尾都沒有松開他,等他發完又趕緊将手指擠進去,就好像哄人要哄到底似地,在陸暇擡眼看過來的時候,粲然笑了下。

陸暇便慢慢握緊他的手,感受到他真實的溫度,低聲道,“不騎馬了。”

其實有點可惜,原本要騎去玫瑰大道的。

但是剛才那出确實驚心動魄,就算冬澈陽真的會騎、表現出來的熟練度也讓人吃驚,可短時間之內陸暇也絕對不會再允許,所以兩人現在只能走路去玫瑰大道。

這樣倒是也好,冬澈陽從剛才下馬開始,心髒就跳得格外劇烈,需要點時間緩緩。

【嗚嗚嗚嗚哄好了哄好了!】

【不愧是漂亮老婆,也就只有他治得住陸暇吧】

【确實我剛才真的是吓瘋了,陸暇那表情真的好吓人啊】

【雖然不騎馬了有點可惜,不過步行玫瑰大道也很漂亮啦】

【是的,不過現在我總算可以說了,剛才老婆控馬真的好美啊!】

【我截圖了我截圖了!】

【媽的漂亮老婆怎麽什麽都會!我真的要嫉妒死陸暇了!】

【但是漂亮老婆好像臉色不太好】

【還是剛才太激烈了吧,他身體素質好像很差】

【嗚嗚嗚心疼了我的病弱老婆……】

冬澈陽走得很慢。

腿倒是沒有什麽問題,就是覺得心髒過于震響了些,都好像在擊打自己的耳膜,需要讓他竭力才能夠緩和平穩呼吸。

有風吹過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擡頭去看,發現大道周邊的玫瑰都長得很高,品種不同,有的甚至大朵到奪目,好像将人全然包裹住似地。

日光灑在頭頂,讓他有些輕微的眩暈,忽然靠在了陸暇的肩膀上。

陸暇猝然停住,垂眼看他。

他從頭到尾都在無聲地觀察冬澈陽,确定他沒有在騎馬的時候受傷,甚至剛才在跟自己辯解那些的時候,眼睛都還亮晶晶的。

他好像只是有點熱,鼻尖跟額頭帶着細密晶瑩的汗珠,即便現在也是這樣,輕嘆着抱怨了句,“剛才确實不應該單獨騎馬的……”

大抵是從陸暇的肩膀上感受到安心,他又側頭笑起來,“現在覺得好累。”

大顆的汗珠從他蒼白的臉頰滾落下來,烏黑的睫羽被濡濕,看起來竟有種病弱到驚心動魄的意味。

陸暇的瞳仁收縮,“冬澈陽!”

冬澈陽還在介意他稱呼,輕輕眨眼,“不是都叫我陽陽的嗎?”

陸暇都要被他搞瘋了,猛然捧起他的臉,果然發現他現在的狀态極其不對,身體好像有點輕微發抖,像是強忍着什麽痛楚。

“你哪裏覺得不舒服?”陸暇的聲音也開始發顫,“是剛才受傷了嗎?”

“不是。”冬澈陽想要搖頭,卻被鉗制得動彈不得,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他的胳膊,“你知道的我以前生過場病,現在身體素質就不是很好……”

他想要盡量将情況描述得輕松些,避免陸暇着急失控,乃至于發現他現在的病情。

心髒依舊跳得很劇烈,但不是很疼只是有點窒息得急促喘息,讓他不由自主往陸暇身上靠去,直到他松手接住自己,胸膛都全然緊貼着。

“讓我緩緩。”他幾乎埋進陸暇的脖頸,吐息又輕又灼熱,“待會兒就好……”

可這次陸暇沒有再容忍他,深深積攢的怒意與焦灼終于鋪天蓋地,抱着冬澈陽的手幾度攥得青筋凸起,又竭力克制着松開些,“冬澈陽!”

“現在就去醫院!”

……

冬澈陽突如其來的身體不适,把所有人都吓壞了。

冬澈陽其實自己沒覺得有什麽,他抱着陸暇的時候腦子都還是清醒的,只是心跳太快了呼吸也不太暢快,細密的汗珠滾落下來,讓他看起來蒼白得觸目驚心。

那邊節目組都要緊急聯系醫療團隊,陸暇将他抱進車裏面坐好,誰知道冬澈陽又緩和過來幾分,一把将陸暇的手拽住。

“其實我……”冬澈陽剛要張口。

陸暇猝然低頭看他,眼底已經是壓抑不住的洶湧怒意,像是火星燎原,“你想說什麽?覺得不需要去看看醫生?”

“……”冬澈陽不想在他的氣頭上惹他,謹慎的地道,“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去醫院。”

趕在陸暇爆發前又迅速地道,“我有位很熟悉的醫生,之前一直都在幫我看病,出院也是得到他首肯的,所以我覺得可以咨詢他。”

陸暇定定地看着他,發現冬澈陽是很認真地建議,臉色才稍微好些。

他轉身去打電話,跟節目組溝通這件事,确實熟悉冬澈陽的醫生會更好些。

冬澈陽坐在副駕駛,透過車窗去看陸暇的背影,不知道為何原本還狂烈急促的心跳,好似竟慢慢地緩和下來,連呼吸都平順很多。

陸暇好像總是有能讓他安定的魔力,只要看到他,所有動蕩的情緒都會消散無蹤。

就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因為陸暇背脊寬闊挺拔,這樣完美精悍的體型本來就會給人帶來強烈的安全感,還是陸暇對于他無端的在意,從頭到尾都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片刻後,他将腦袋抵在副駕駛的靠椅上,又在心底嘆氣。

現在讓他頭疼的卻是另外的問題。

原本他都覺得自己表現得挺正常的,用生過病這樣的理由完全能夠搪塞過去,解釋自己為什麽現在不能劇烈運動、身體素質這麽差。

但是如果陳黎明醫生真的來了,且透露出任何關于他病情的內容的話,以陸暇的敏銳度,真要是察覺到了……應該會很難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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