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狂風雖去，但暴雨未歇，一波一波的雨水從天空t中傾瀉而下，黑色巨龍焦躁地在半塌的房間旁低聲怒吼。

聽上去就像來自于遠古的巨獸，發出威脅的低鳴。

這吼聲傳至地下，在潮濕的空間引發一陣陣未知的恐懼。

付敏抱着木盒坐在椅子裏，分辨不出這是風聲呼嘯還是獸類吼叫，但更緊迫的威脅降臨了——樓梯處從一開始的淅淅瀝瀝，發展到兩片湍急水簾，不一會便在地面形成了一汪積水。

外面究竟如何了？

她将木盒小心放好，想上樓看看。

避開雨水，她走上樓梯，卻發現活動地板只能推開一些，似乎有重物壓在上面。

“艾利！”

這樣一來，水流下來得更多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她只能不斷呼喊他。

黑龍聽見了女人的聲音，模糊中依稀是在喊誰的名字——是在喊他嗎？

他一爪踏去，傳來聲音的小房間瞬間塌去半邊，洗衣機也移了位。

付敏感覺地板上的壓力一松，趕緊推開，小心往上，從樓梯口探出頭。

“艾利？”她小聲喚他，但就在轉頭的瞬間，她的聲音不自覺拔高，在尖叫沖出喉嚨的瞬間硬生生壓制下去，變成了一聲凄異的嗚咽。

視野中一片狼藉，洗衣房屋頂也不見了，借助客廳的燈光，她看見一只詭異的利爪。

看身形是艾利沒錯，但原本他的銀色鱗甲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反射些流光，然而現在卻彷佛染上了深色海水，變暗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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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敏顫抖着仰頭去看，黑色巨龍的頭顱高懸在她正上方，一雙赤瞳緊緊地盯着她，彷佛下一刻便要将她吞吃入腹。

她胸膛微微起伏，感覺心髒躍動的聲音幾乎蓋過風聲。

不僅是鱗甲和瞳仁的顏色不一樣了，他的身形也變大了一圈，她不再能從他臉上讀懂表情。

兩人好像完全成為了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無論是他把她看作闖入巨龍領地的入侵者，還是原本就是被他圈禁中的囚徒，她現在都十分危險。

巨龍看了她片刻，鼻腔中噴灑的灼熱氣息籠罩下來，付敏腳下一軟，直接從濕滑的臺階滾落下去。

磕傷的膝蓋火辣辣的疼，但她心中不安惶恐更甚，付敏想不明白——那是艾利嗎？

他為什麽會是這個樣子？

為何完全是另一頭龍的模樣？

然而還未等她劇烈跳動的心髒平複下來，一只爪子從樓梯口伸下來，試圖将她勾出去。

她将将躲開，緊張得胸腔幾乎要爆炸，而樓梯口處倒灌的雨水速度不減，地下室的水面已經沒過了她的腳背。

進退維谷。

然而天災不會給她猶疑的時間，就在她糾結時，對面發電機所在的房間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房門炸開，一股濃重的黑煙向她湧來，接着地下室的燈光熄滅，整個空間陷落在一片黑暗中。

但黑暗的水面下，驟然亮起閃電，付敏小聲地驚叫一聲。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只能扶着樓梯欄杆站起，一瘸一拐地往上走。

好在此刻上方的黑龍沒什麽動靜，她想，或許可以趁他不注意去房間拿抑制劑。

當她慢慢從樓梯口再次探出頭去時，才意識到她的想法太過天真。

巨龍的前爪就圍在樓梯口，她一出現，他碩大的頭顱便低了下來，吻部前端抵在她後心。

付敏悚然一驚，往前撲倒在地板上，再僵硬地轉過身來，對方赤紅的瞳仁放大在眼前。

還好他沒有進一步動作。

她生生抑制着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尖叫，試圖鎮定下來，先眼疾手快把活動地板關上，阻止毒霧上湧，再輕聲問道：“是艾利嗎？”

龍吻越靠越近，近到幾乎可以将她整個吞下。

她渾身濕透，冷得發顫，在性命威脅的此刻，居然能從對方的呼吸之間，得到一抹暖意。

就在黑龍的長吻張開，即将咬下時，她來不及細想，整個人撲了上去。

顫抖的右手擡起，掌心沿着他側頰鱗甲來回。

動作間，細弱的香氣從她肌膚逸散，掙脫兩人之間冰冷潮濕的空氣，飄向他。

時間彷佛在此刻定格。

不知道是幾分還是幾秒後，終于巨龍粗重的呼吸平複，喉間發出一陣輕微的哼唧咕嚕聲，接着他的雙翼圍了上來，将付敏的身軀隔在雨幕下。

付敏輕輕呼出一口氣。

人的神經真是奇怪，在如此高度緊張的情況下，付敏居然靠在對方的前爪上，就這樣睡着了。

也許是被龍翼包圍，形成了相對安全的避雨空間，加上龍息暖熱，她見對方沒有攻擊的意思，反而将她護得嚴實，心下一松，疲累侵襲，逐漸睡眼惺忪。

等到海島上的嘈雜聲音再次灌進腦海，付敏揉揉眼睛，黑龍的頭顱近在咫尺，低沉炙熱的氣息依舊，他正閉目沉睡。

她攏了攏半幹的發絲，顧不上眼下房子內外一片狼藉。

橫亘在兩人之間的諸多秘密，現在若隐若現。

她正猶豫要不要喚醒他，但剛打算開口，卻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巨龍瞬間被驚醒，長滿黑色細麟的眼皮向上翻開，半透明瞬膜退去，露出赤紅豎瞳。

付敏驚得頭皮發麻，只能再次伸手撫了過去。

他将頭歪了歪，方便她動作的同時，終于在天光之下，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豎瞳倏然收縮，巨龍長嘯一聲，後退數步，看見了塌去一半的小屋，和狼藉中間瑟瑟發抖的雌性人類。

她強自鎮定但依舊滿是驚恐的褐眸中，倒映着他龐大醜陋、遍布深邃鱗甲的令人作嘔的身影。

他最大的謊言就此被揭穿，兩人之間本就搖搖欲墜的信任徹底崩毀。

艾利亞斯轉頭向孤島山峰望去，想要逃離她的目光。

“艾利！你等一等！”付敏看出了他的打算，連忙出聲阻攔，“我們再談一談好嗎？”

清晨的海風夾雜着細雨，失去了擋風的巨龍雙翼，她哆嗦着，話音剛落，又是好幾個噴嚏。

巨龍不敢再動作，僵硬地收緊了雙翼，生怕再帶來強風，讓她更加難受。

付敏搓了搓手臂，只見艾利亞斯猶豫着，最終還是轉過身來，歉愧地低下了頭，示意她先進客廳。

電力系統徹底罷工，客廳裏一片昏暗，地上到處是碎石和樹幹枝葉，付敏小心避開障礙，回到了沙發旁。

洗衣房的房門片刻後發出“吱呀”一聲，她回頭，只見變回人身、換好衣物的艾利亞斯走了進來。

他手上還拿着她的毛巾和衣物，應該是從烘幹機中一起取出來的。

他沉默着上前，将毛巾遞給她。

付敏接過，一邊擦着頭發和身上，一邊仔細看他。

他臉上沒什麽變化，只是發色和瞳色回不去了，乍一看既陌生又熟悉。

男人面上忐忑不安，付敏又何嘗不是，兩人糾結之下，卻異口同聲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