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訓夫

訓夫

原本嘈雜的屋內安靜了一瞬,臉上是火辣辣的疼痛,周淮擡起手,長指輕觸臉頰,睫毛忽閃,看向李今纾。

“你放肆!”

“我是你妻主,不是你任由自己想法随意控制的奴仆,你敢強迫我?”

她動手沒有絲毫猶豫,如此受制于人的屈辱感讓她憋紅了臉,她要做什麽,要怎麽做,何時輪到一個男人來指教了?

“趁我還沒動怒之前,給我滾回屋子裏自省。”

周淮看着她氣惱淩厲的眸子,忽然明白了過來,她不是他可以随意改變決定态度任由他的想法擺弄的人,她是他的妻,是他今生都要追随并為之奉獻的主人。

她想要做什麽,他除了聽話之外,不需要做任何事,更不需要幫她做決定。

但是周淮卻并未就此退去,而是再此傾身上前,抓着女子的手放在他臉上,眼神張狂又強硬。

“你那是什麽眼神?”李今纾被他看的發毛,下意識揚起手就要落下。

周淮卻并未後退一步,他近乎大膽的傾身上前,扶着女子的脖子便吻了上去。

被修長有力的手掌緊緊拖着,李今纾沒想到一向溫和可欺的周淮還有這樣倔強強硬的一面。

即便如此,她的尊嚴也不容他這般相輕。

她揚起手,就在她即将落下之時,她看到身前男子顫抖着的眼睫下滑落的一行清淚。

淚水自左眼流出,落在兩人唇邊,鹹鹹的,刺激着她的味蕾。

他哭了。

李今纾動作一滞,卻是再也下不去手了。

分明是他轄制了她,欺負她行動不便,控制了她的自由,他卻哭了。

良久,兩人分離。

“你哭什麽?”她不解。

男子垂着眸子,仍是半跪在她的身前,如今倒是一副聽憑發落的可憐模樣。

李今纾氣得冷笑一聲,不由分說的擡起他的下巴,冷聲道:“說話。”

周淮感到下颌處傳來微微疼痛,卻是迎着她的眼睛避也不避的看過去。

*

觀雨堂。

錢家主夫帶着人風風火火的進了院子,人未到聲先至,“不是我說,李家也太沒規矩了,就算不認得,也當知道是家中貴客,如何連行個禮都不會。”

錢氏本坐在堂上等的心焦,聽到聲音本想起身去迎,卻在聽清話中所言時朝着旁邊人看了下,之後又坐回來原位。

元寶湊近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他的臉色更是難看,在幾人進門時又強擠出一個笑來,言道:“小輩們不懂事,父親又何必計較?”

“也就你是個軟性子,任由那一個兩個的都欺負到你頭上。”江下走進屋裏,看着及到近前才起身行禮的錢氏心下略微不滿,不過到底這些年家中是靠着他的,因此也做的親和樣子,扶起他道:“這是做什麽,小心身子。”

“這次又是鬧得什麽?”站在江下身後的,是錢家的長女,自幼讀書,也已考過童生試,正在準備考秀才。

今日一大早,錢氏去信娘家,只說有事關錢家名聲的大事,請長輩過來。

錢老秀才年事已高,自然不會出面,錢父便帶了長女過來。她被打斷讀書,自然是沒有好臉色,摻合已出嫁的弟弟家中事,更是斯文掃地。

再後面,還有錢氏生父,此時他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在廳內看着,目光落在那貴重擺件上面露出貪婪的模樣。

提到正事,錢氏面露難色,“父親可還記得早兩年纾兒中毒之事?”

舊事重提,幾人面色顯然一肅,江下更是臉一扳,斥責道:“什麽中毒,那不是病了嗎,過這麽久還提那事做甚?”

當年的事兩邊都是知道的,那事發生之後,李家雖然壓下了沒有報官,兩邊卻也不如往日親近了t。

錢氏面露苦色,“當年是纾兒為着以後前程,顧念姊妹情誼,這才咽下了這件事,但如今纾兒傷了腿,這些日子剛成了親,不知怎的非要分家。”

當年之事若要告到官府,李今朝毒害親姐,一輩子就毀了,若她堅持,李家乃至錢家自此決裂,兩家都不得安寧。

當年是他偏疼親女,百般哭鬧才讓李冠玉壓下了怒氣,在他想要去勸李今纾時,她卻把自己關在房裏,整日整日的讀書,再閉口不提此事。

這事他知道是錢家之過,心下愧疚,也是盡力彌補,但到底在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做到表面平和已是極限。

而錢家,也正是拿捏了這一點,有恃無恐才敢下手。

“我想定是當年之事傷了她的心,以至于和親姊妹都不親近,父親,當年之事到底是錢家的錯,我想...我想讓父親與我一起與纾兒道個歉。”

“什麽?”江上驚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确定他是認真的之後,指着外面便張口罵道:“她是那什麽樣的金貴人啊,當得秀才夫郎親自給她道歉,她也不怕折了壽,我看你是失心瘋了!”

說着,他便起身欲走。

今日就不該來!

他堂堂秀才夫郎,還是親家長輩,給她道歉,她也配?

“父親!”

“她要分家你就讓她,叫我們來作甚,一個小兔崽子,能翻出天來不成?”

還未走出廳堂,迎面撞上李冠玉黑着臉走進來,江上的話音莫名低了些。

“岳父,纾兒可是我李家的秀才娘子。”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以往,李冠玉是極為敬重岳家的,因着錢家秀才功名在身,李家給予錢財,錢家行便利事,以往也算甚為相和,別的不說,李家的田産便有不少都挂在錢秀才名下。

而李今纾年紀輕輕便考上秀才,本是前途無量,但因着她年紀尚輕,又是晚輩,很多時候都被人忽略了。

“我李家田産挂在岳家名下想來也甚為不便,今日岳父不若回去準備一番,咱們把田産遷到纾兒名下吧。”

這話一出,錢家衆人的腳步再也擡不起來,早不說晚不說,這時候說這事,顯然李冠玉已經忍耐到極限了,那些田産他們早就看為囊中之物,如何還能奉還?

“冠玉此言何意?”

*

日頭逐漸升高,李今纾在周淮的伺候下也用完了早飯,周淮手藝極好,哪怕在這樣的情況下,李今纾到底還是吃了五分飽。

她朝着周淮伸出手,周淮看着女子如玉般的柔荑,卻并未去攙扶,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今日之事總要有個了結,你不讓我出門,便打算與我在這屋子裏過一生嗎?”

周淮睫毛微顫,眼眸擡起,到底是聽話的攙扶起了李今纾,女子的手落在他手腕,緩緩起身,看上去矜貴又自持,而他卻像極了伺候在主子身旁的小厮。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攬過女子腰身,借力便把人帶了起來。

李今纾:"......"又想打他了。

周淮也很坦然,他不怕她動手,他就要這樣做。

李今纾的目光在他那張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的臉上看了好久,最後還是決定先放下此事,去解決外面的事。

門“吱呀”一聲打開,周淮小心護着她往外走。

心裏對于李家再沒有絲毫的留戀,他已經想好以後做什麽了。

出乎意料的,外面不僅有李今朝在門前跪着,在她身後還有兩人,不知站了多久,錢氏看到房門打開,朝着李今纾道:“纾兒,可以聊聊嗎?”

李今纾的目光在看到錢氏身旁之人時變得極為冰冷。

“時過境遷,父親若要與我言說當年之事就大可不必了。”

“是非對錯,總要有個定論,纾兒,今日過後,你要做什麽,我與你娘都不會攔着你。”

李今纾看了他一會,最後側身回了屋內。

李今朝看着父親從旁路過,不安的伸手抓住父親裙擺,錢氏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便朝着裏面去了。

大門關上,屋內只剩下四個人,江下看着屋內陌生的面孔心裏不喜,但到底思及什麽,不敢多言。

周淮并非看不懂他們的眼神,但他并不準備離開。

到了屋內,錢氏看了江下一眼,兩人齊齊朝着李今纾行禮。

“當年錢家借朝兒之手毒害你的,使你大病一場,你顧念手足并未深究,但此事是錢家做錯了,我們愧對你,理應給你道歉。”

李今纾安坐在書桌前,并未伸手去扶,也并未張口,她自始至終都在把玩自己的手指。

錢氏看向江下,江下不滿李今纾這般作為,但受制于人他也只能不情不願道:“此事是我江家之錯,你有什麽要求,盡可以提,我錢家自會補償你。”

“要求?”李今纾厭惡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道:“你錢家可還記得這些年花用的都是誰的銀子,補償,左手倒右手麽?”

“你——”江下沒想到她這般不留情面,氣的差點破口而出,被錢氏攔了下來。

“纾兒,當年我怕你妹妹受到牽連,便只能模糊了這件事,委屈了你,今日過來,也不是為了你的原諒,只是當時該給你的答案拖了這麽久,總是要給你的。”錢氏又道。

李今纾輕笑一聲,直視着他,“有必要嗎?”

當年她還有遠大的前程,不可能拉着兩家一起不得安寧,也無法置幼妹于水火之間,便只能任由錢家趴在李家身前吸血,她只盼着有朝一日她考中歸家,能夠徹底絕了這門親。

時隔多年,如今她早已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她傷了腿,沒了前程,一直以來讓她堅持下來的念頭也化為泡影,她沒有機會了。

她只想安安穩穩的過自己的日子。

“是非對錯,總要有個答案的,此事我與你母親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且看着就是,此事過後,你想做什麽,都依你。”

錢氏表了态,江下卻是又驚又怒,本以為不過來走個過場,以後該如何還是如何,但聽他話中之意,卻并不是這麽簡單的。

李今纾不再開口,一雙寧靜的眸子與錢氏對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兩人離開了,整個院子也安靜了下來,周淮看着她一動不動,走過去拉住了她的手。

不管今後如何,他都會與她一起。

李今纾忽得嗤笑一聲,視線轉動,落到身旁站着的男子身上,聲音輕佻中帶着質詢,“你是在可憐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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