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章

第 61 章

飛機落在曼谷廊曼國際機場, 由于大家都表示希望把錢花在刀刃上,不想跟團,所以, 一切都在“二次複盤會”上完成了分工。

出發前, 有人負責檢查大家帶的資料全不全,

在辦落地簽證的地方, 有人負責檢查大家的簽證申請表填得對不對,

在曼谷玩了一天後, 大家分成兩批:

喜歡看大海啊全是水的人, 南下去普吉島。

喜歡看佛寺之類, 還有怪東西的人, 北上去清邁。

路菲菲對看海沒有感情, 她選擇去清邁, 組裏的吳珍、美術組的段風、趙老師和樊星也同過去。

她選擇坐火車過去, 打算感受一下火車上能找點什麽樂子, 到時候可以寫在給省鐵路局的方案裏。

在場的人只有路菲菲一個人來過泰國, 段風和趙老師兩人只去過各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美術展, 有車接送到酒店, 萬事不操心, 吳珍和樊星兩人完全沒有出過國,吳珍甚至都沒有嚴格意義上的自助游過。

于是, 五人小隊,完全由路菲菲當趕屍人,其他人都做聽話不亂跑的屍體,完全服從指揮, 讓走就走,讓坐就坐, 讓吃就吃,讓睡就睡。

上了火車,剛開始大家還很好奇,東看西看。

吳珍:“從泰國首都開到泰國第二大城市的火車怎麽這麽破啊……感覺像我們上次看到的那個民國時候的小火車。”

路菲菲:“別亂講,好歹這個火車的座位是皮革的,軟的,那個完全是木板條,坐一會兒就硌得慌。”

開了半小時,還在城市裏,這讓習慣了D字頭列車能沖出三百多公裏的人們完全不适應。

樊星半張着嘴巴,指着窗外一個騎着自行車的少女:“我們被自行車超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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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又遇上了稀奇事,車上過來了一個兜售零食的人,長相完全不能判斷是男是女,比較像手術失敗了的人妖。

路菲菲的眼睛把路上所有引起大家注意和讨論的事情,都記錄了下來,并迅速在腦中分析提煉出“為什麽”,事情也許不可以複刻,比如在中國的火車上,不可能找個人妖當乘務員,但是情緒點是永恒不變的核心競争力,是思考問題的主要切入點。

段風則趴在窗口,看着在慢悠悠的火車兩邊路過的人們,他們神色各異,有些人的表情和打電話的語氣,就能腦補出一個故事。

坐在一邊的趙老師壓低聲音對吳珍和樊星說:“看他們兩個的表情,想的肯定不是吃喝玩樂。”

樊星感嘆:“過于敬業了。”

吳珍很羨慕:“要是我也有這麽敏銳的觀察就好了,平時自動積累素材,也不至于寫着寫着,就大腦一片空白,上次一天要寫好多條的時候,我到最後真的是一丁點都寫不出來了,我連解放前的電影都看了……這就是平時不努力,臨時抱佛腳,還抱得不好。”

路菲菲忽然轉頭:“大概這就是天賦吧,我愛看熱鬧,要是我趕上切爾諾貝利洩漏,肯定是沖在第一排,舉起手機拍照發到企鵝群裏的人。”

“哈哈哈哈哈……”

吳珍承認:“對,我确實不太喜歡看熱鬧,街上有人吵架我都會遠遠繞開,網上的那些熱點新聞,要不是鬧到我這邊哪哪都是,我也不會想到要點開。”

路菲菲笑道:“看看,你就是我們部門最讨厭的受衆了,怎麽都勾引不起你的注意,非得把事情鬧大,鬧到全世界都知道,你才能看一眼,太難了。

實在不喜歡關心這些,強求确實不容易,不過這樣就會很麻煩,平時不積累,就靠臨時硬想,硬看大量的材料,把自己搞得慌慌張張,還得加班。”

趙老師做語重心長狀:“聽聽!小吳啊,你要努力啊!”

路菲菲擺擺手:“出來玩的,別給人家這麽大的壓力。不然下次沒人敢跟你一起出來玩了。”

樊星在旁邊起哄:“就是,你這樣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就連坐在一邊好像入定了一樣的段風也忽然開口:“要不你去考個教師資格證,去當美術老師吧。”

趙老師摸着下巴:“為什麽我覺得我好像被針對了?”

段風鄭重:“自信一點,把’好像’去掉。”

車上的人說笑一番後,不知不覺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發現離預計到達清邁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火車上的乘客沒有一個會說英語的。

乘務員也找不到。

此時列車停在一個小站,段風提議:“要麽,我們就在這裏下吧!這車開得這麽慢,一個小時說不定也沒錯過太多站。”

“好!”

五人在火車再次開動之前,拎着自己的行李,如風一般跳下火車。

然後,他們發現,眼前的火車站,沒比公交車站高貴多少,連候車室都沒有,只有一個小亭子,亭子旁邊有一個像景區售票點一樣的售票處。

售票處周圍一片荒蕪,只有一條窄窄的土路。

屋裏坐着一個穿着制服的小哥,他困惑地看着這群從火車上跳下來的中國人,表情跟看見外星人降臨地球也差不多了。

路菲菲上前問路,小哥也不會英語,樊星有些驚慌:“哎呀,這可怎麽辦?”

路菲菲回頭看了她一眼:“別慌,我們現在還在地球上。段風,紙。”

段風一下子從包裏掏出速寫本,交給路菲菲,這下輪到樊星震驚了:“不是吧,這都帶着?”

吳珍與她執手相看淚眼:“這就是傳說中的比你有天賦的人,還比你更努力嗎?好可怕啊,姐姐!”

“好可怕啊,妹妹!”

趙老師默默扭頭:“年底公司開年會要表演節目,就你們倆上了。”

路菲菲在速寫本上寫下“Chiang Mai?”,然後指了指腳下。

職員小哥搖搖頭,指了指某個方向。

現在的問題是,從這裏到清邁到底有多遠,唐僧取經也是往西走,一走t走了幾十年。

路菲菲拿出地圖,指了指腳下,又指了指地圖,小哥領悟了她的意思,路菲菲是想問這個地方是地圖上的哪裏。

但是這個地圖的精度實在太低了,小哥在地圖上看了一圈,搖搖頭,手上的筆猶猶豫豫在某處點了一下,又攤開手。

路菲菲猜測他的意思是:“大概是在這裏,但是地圖上沒有這個地名。”

路菲菲又指了指“Chiang Mai”,指了指五個人,用手指比劃了一個“走過去”的動作。

小哥緊抿着嘴,想了想,搖搖頭,然後站起身,向五人做了一個“跟我來”的手勢。

在“去東南亞就會被嘎腰子”傳說盛行的時代,就這麽跟着一個陌生的外國人向着陌生的方向走,寫在網上,都會被人罵太沒有警惕性了,被賣了活該。

走了十分鐘左右,從土路到了大馬路,然後,停下了。

周圍沒有任何标識,職員小哥向着一個方向伸頭,大家一起跟着伸頭,雖然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接着來了一輛皮卡改裝的雙條車,職員小哥激動地揮舞着胳膊,車停下了,職員小哥對五個人說:“Chiang Mai,Chiang Mai。”然後推着段風上車。

五人稀裏糊塗地上車,稀裏糊塗地坐下,車費多少不知道,這車到底開往哪裏也不知道……唯一讓人稍感安慰的是這車上有兩個女學生,身上穿着的校服上繡着“Chiang Mai high school”。

沒過多久,就看到清邁古城的城牆了,五人跳下車,吳珍長出一口氣:“真不敢想,我們居然在語言完全不通的情況下就到了。”

“也不算完全不通,至少那個小哥認識清邁的英文名。”

吳珍:“英文名哪有不認識的。”

“那可還真不一定。”

樊星關注的點跟吳珍不一樣,她問道:“這就是你們每次做活動都能不管怎麽樣,最後都成功的原因嗎?這随機應變的也太快了吧,我發現下錯站的時候,真的完全都懵了。”

“無他,唯手熟爾。”路菲菲笑着把司機找回來的零錢收起來,“遇上的事多了,自然就知道應該怎麽處理。”

樊星歪過頭:“你不是才剛畢業嗎?能遇上什麽事。”

路菲菲驕傲地向她一挑眉:“我會走路時候就開始不斷惹事生非,到現在,也有二十多年的工作經驗了。”

預訂的酒店就在古城裏,古城的清晨很安靜,只有出來工作的本地人。

“你們聞到沒有,一股香氣。”趙老師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飄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混合着椰子和麥子的味道。

氣味來源于前方一個小吃攤,老板正在賣椰絲卷餅,五泰铢一個。

路菲菲大方地伸出一個巴掌,向老板比了一個五,要五個。

然後,她發現零錢只有二十三泰铢……

從曼谷出來的時候沒換多少錢,打算到了清邁再換的,大家手上所有的錢只有二十三泰铢,以及一百一百的人民幣和一百一百的美元……

路菲菲給老板看了二十三泰铢,堅持比劃了五。

老板搖頭,比劃了四。

段風當機立斷推了一把趙老師,與此同時,趙老師也已經一把揪住他,兩人仿佛扭打在一起。

這段非常有誠意的表演感動了老板,老板向路菲菲招招手,收下了她的二十三泰铢硬幣,給了她五個椰絲餅,用艱難的英語對她說:“give you cheap。”

樊星咬了一口餅:“老板可能是怕你們倆濺他一身血,讓你們趕緊走。”

段風三五口就把一塊餅給吃完了,搓了搓手裏的塑料袋,四下望望,沒發現垃圾桶,只得捏在自己手上:“我曾經幻想過身無分文,四處流浪,在街頭畫畫賣藝為生。萬萬沒想到,賣藝是賣了,就是賣的這個藝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在清邁的四季酒店開了五間房,吳珍努力保持着平靜,腳步還是壓抑不住地快樂。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能一個人住兩千塊錢一晚上的房間!以前都是兩個人一間。”

“好好賺錢,只要口袋裏有錢,八星級酒店也能随便住!”

美術組用的是團建經費,人均五百塊,住一晚都不夠,還得自己補。

樊星可憐巴巴地看着段風:“組長,我們組什麽時候也能這麽豪橫?老板也給我們這麽多錢。”

趙老師慈愛地看着她:“等到哪天我們的游戲玩家說,要不是因為這個游戲畫得好看,我早就不玩了。”

樊星嘆了口氣:“這可是我辛辛苦苦畫畫賺來的錢。”

路菲菲出聲:“要是太為難的話,旁邊的酒店沒這麽貴,到時候我們還能一起玩。”

樊星:“沒事,我自己接的畫稿還能勉強支付差額。”

“那得畫多少啊。”路菲菲腦補的是她每天上班畫公司的畫,下班畫自己接的私稿,點燈熬油,日以繼夜,特別辛苦。

段風冷漠地哼了一聲:“她就随便畫了一些完全沒什麽細節的畫,一堆傻子開價八百買。一小時一張……”

吳珍睜大眼睛:“什麽畫這麽貴!”

“就是東方神起,還有EXO那幾個人的配對,随便什麽人都能随機組合,這錢賺得可容易了。”

樊星非常認真:“誰說容易了?我得陪聊,CP粉要我把誰誰誰跟誰誰誰畫在一起的時候,除了說姿勢和氣氛,還要踩一腳拆家、逆家,我都得小心得順着她們說,讓她們開心。不然,你以為八百塊這麽容易?”

她頓了頓:“還有,是XO,E不發音。”

吳珍很擔心:“要是奢華的酒店住習慣了,以後賺不到這麽多錢,住不慣小招待所怎麽辦。”

趙老師哈哈一笑:“那就努力賺錢,工作經驗不斷累積,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年輕時候的路菲菲也是這麽想的,而見識過幾大行業大裁員之後,她已經說不出這麽自信的話了。

她告訴吳珍:“你得保持自己本身賺錢的能力,而不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行業、一個公司、一個人的身上,專業技能重要,人脈更重要。

再說,也沒什麽奢侈習慣就改不了的事,你再豪,能有慈禧豪?八國聯軍進北京,西逃路上,她也長痱子吃不飽,她都沒抱怨過環境。心态放平和一點,沒有什麽事是看不開的。”

趙老師“嗬”了一聲:“我說路大妹子,你怎麽口氣不像十八,像八十啊。”

段風一愣:“什麽十八?”

“美女永遠十八歲啊,有什麽問題?”

段風指着趙老師,眼睛看着路菲菲:“你說這種油嘴滑舌的人讨厭吧!”

“特別讨厭!”路菲菲用力點頭。

趙老師的眼神一會兒飄向段風,一會兒飄向路菲菲,哼了一聲:“不給我兩雙鞋,我是不會同意的!”

五個房間都在同一層,挨得很近,路菲菲在房間裏就聽見吳珍的驚嘆:“哇,好大啊!”

桌子上還擺着酒店的歡迎水果、飲料和小點心,路菲菲的眼睛掃了一遍房間,腦子裏就自動跳出了酒店營銷方案:照片應該怎麽拍、房間裏有哪些亮點可以大寫特寫……

一份草稿都出來了,她的腦子才自動停止輸出內容。

路菲菲自嘲地笑笑:真是職業病了。

沒辦法,她所在的時代,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又一個的行業蕭條,也親眼見證着有人憑借着在這個行業裏得到的技能和人脈賺錢。

教培死了,但優秀名師很快就被有錢人聘為收費更加昂貴的一對一輔導。

疫情襲來,多少人所在的公司沒了,但是路菲菲所在小區的保安和樓下的小超市老板卻發了一筆。

保安幫小區居民送貨上樓,一戶五塊錢的辛苦費,一個月下來,他就賺到比工資多的多的收入,至于小超市老板,封了三個月,他不知道哪來的人脈關系,能突破封鎖運菜進來,賺到的利潤直接在他的老家起一棟小樓。

游戲公司沒了,有一些在開發組裏屬于項目底層的文案,立馬轉身去寫短劇,那些被人嘲為無腦爽文歪嘴龍王的短劇,投入幾十萬,運氣好的話,能跟平臺分賬一千多萬。

……

有人在她沒關的門上敲了幾下,是段風:“要出去逛逛嗎?”

“走走走,來都來了!想好去哪了嗎?”

段風:“我想今天先在城裏看看佛寺,明天去拜縣,後天去金三角。”

“老大,你有什麽想不開的!金三角!是因為老錢他們組要你畫的東西太難了,你決定當反派了嗎?”樊星t驚呼。

國內禁毒教育那麽多年,“金三角”三個字就代表着一個仿佛異世界一般的存在。

段風拿出一張在路邊旅行社順來的小廣告,上面用英文印着:“金三角一日游”,下面是風光介紹。

路菲菲看了一眼:“其實那邊的看點就是被湄公河分開的泰國跟緬甸,還有美塞河對面的老撾,游客能到的地方沒什麽危險,就是有點無聊。”

“無聊歸無聊,但是總覺得不去看一眼,有點可惜。”

路菲菲笑:“好奇,是人類作死的根源。”

段風不服:“也是人類進步的階梯,不好奇,連大陸漂移說都沒有。”

“你說的對!”

在城中逛了幾個佛寺,中午又吃了著名的清邁面條和炸豬皮,吳珍小聲嘀咕:“這不就是南京的皮肚嗎,南京做湯和下面條,這邊是幹啃,不是現炸的還有點僵。我看到好多人把它吹得很厲害的樣子,虧我還期待半天。”

“是不是!看看人家,幾篇稿子就把你騙得神魂颠倒,滿心期待。”

吳珍握拳:“遲早我也能騙到人!”

路菲菲:“……倒也不必騙嘛……”

當晚在鳳飛飛豬腳飯攤,曾在廣州讀書的趙老師露出困惑地表情:“這不就是普通的豬腳飯?我在廣州經常吃,怎麽會吹得這麽厲害?排隊排好長?”

路菲菲:“第一,老板娘漂亮,身材好。第二,中國游客來得多,寫游記的人都會提到她,搜攻略的人會看到她,久而久之,就火了。第三,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兩廣住,豬腳飯對他們來說比較稀奇。嗐,不就是跟那個炸豬皮一樣嗎,看我們小吳,不就很嫌棄它嗎。”

在整個清邁夜市,賣豬腳飯的不止這一家,但是只有這一家排的隊最長。

其他家只有幾個本地人吃,那些一看就是中國游客臉的人也不願意去,寧可等十幾二十個人。

這邊鳳飛飛的老板娘一直在收錢打包,旁邊的攤主們則無聊到發呆,如此慘烈的對比,讓吳珍再次感受到營銷的價值,以及一些新的思路。

第二天包車去拜縣,上車前路菲菲先去買了暈車藥。

其他人對路菲菲予以同情,且都說自己不會暈車。

通向拜縣的路,能夠治療大多數人的嘴硬。

段風尤其嚴重,他從來沒坐車走過這麽崎岖的路,走到一半,整個人就吐得七葷八素,路菲菲給他塞了一顆暈車藥也被他給吐了出來。

段風自覺很傷顏面,硬撐着要繼續走,問司機:“how long to pai(到拜縣還有多久)?”

司機同情地看着他,用生硬的中文說了一句:“吐啊吐啊就到了。”

拜縣是一個被故事打造出來的地方,不過它本身也确實有不少可看的東西。

趙老師看着半死不活的段風說:“那你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我們先去逛逛?”

段風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再見。”

路菲菲:“我正好也有點不舒服,我也陪你坐會吧。”

趙老師一揮手:“樊星、吳珍,我們走,我知道一個地方……”

吳珍扭頭看着路菲菲:“我留下來幫忙。”

“你留下來只會幫倒忙,走!”趙老師沖着吳珍擠眉弄眼,三人上了包的車,引擎一響,走了。

停車的地點,也是拜縣一處游客必來打卡的地方。

近處的房子和遠處的山結合在一起,是一種小清新的田園風光。

段風很抱歉:“不好意思,耽誤你的時間了。”

“沒耽誤,這邊的暈車藥後勁太大,我不暈車,但是好困,坐在這邊吹吹風也挺好的。”

路菲菲環顧一圈:“說起來,拜縣發家致富的經歷,跟香格裏拉有點像呢,都是山山水水好風景,都是有西方人過來,覺得超美,視為精神殿堂,然後就火了。

這種發家早的就是好,不像我姑姑的那個縣城,要拉起來真是得人為搞事。”

段風靠在長椅的椅背上:“最後還是被你拉起來了,對了,你的那個省鐵路項目怎麽樣了?”

“等他們把內飾做好,定了運行圖,後面才能繼續推進,不過重點城市就那麽幾個,肯定會去的,還有一些小的冷門縣城,就看那邊到底有什麽了,要是真的一無所有,也沒法硬推。”

兩人并肩坐在一張木制小長椅上,眺望着遠方連綿的山與近處綠色的原野。

頭頂上的樹葉被風吹得“嘩嘩”做響,暈車藥的副作用發作,路菲菲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醒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靠在段風的肩膀上,吓得她趕緊坐直。

段風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醒啦。”

“你怎麽沒叫醒我。”

“又不着急上班,睡就睡呗。”

段風神情淡定從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路菲菲指了指斜後方的一個小雜貨店:“我去買汽水,你要嗎?”

段風一動不動:“要。”

路菲菲往雜貨店方向走了一半距離,轉頭想問段風是要可樂還是雪碧還是別的什麽,就看見段風扭曲着身體,用力捶打着剛剛被她壓着的地方,胳膊甩得好像章魚。

……看那表情,應該是麻了。

算了,還是不打擾他吧。

拜縣不大,幾人很快又彙合在一起,把文藝小清新的景點全部打卡了一遍。

第三天去了金三角,如路菲菲所說的那般無聊,現在還沒有朋友圈,甚至都不能發一個定位坐标在金三角的裝逼定位。

趙老師對此地的态度是:“不來挺後悔,來了更後悔。”

後面的行程基本是跟着網上攻略提到的地方走,有些地方不錯。

還有的地方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複活的段風評價為:“被網上的營銷騙了。”

路菲菲毫不退讓:“主要是被邪惡的美術騙了,找個角度,拍出好看的照片,跟別人說景美速來。”

段風扭頭看着趙老師:“好像有人在罵我。”

趙老師:“自信一點,把’好像’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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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日。

當身在泰國的人們穿着短袖T和沙灘褲,開開心心準備去買點帶回國的禮物時,樊星随手打開國內新聞:“我天,雪從我們走的那天開始就下得沒停?好多地方積雪很嚴重。”

“我去!公司那邊怎麽樣?”

樊星看着新聞讀:“周五晚上開始下,周六日大到暴雪,周一轉小雪,所有單位和部隊都出動掃雪了……卧槽,積雪到膝蓋!!!我從來沒見過長三角的雪能下成這樣!哎,不是,為什麽不用掃雪車啊?硬靠人掃啊?”

路菲菲回答:“因為馬路上有道釘,就是馬路中間畫的那些線,上面裝的反光的玩意兒,掃雪車一鏟,就全掉了。”

樊星:“哦……我們東北就沒有這種東西,哪能讓雪積得這麽深。”

“你們年年都會下,我們幾十年遇一回,經驗不足。”

路菲菲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她與幾個熟悉的廣州高校動漫社團、游戲工會會長聯系,說從衛星圖來看,今年的雪會很大,而且可能要下很久。

有一個會長痛快地回答:【對,我們學校說會提前放寒假。】

路菲菲:【你們去火車站看過情況了嗎?】

會長:【還沒放假呢,我們學校十七號放。】

路菲菲:【那你們應該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不信。

他去火車站了。

他回來了。

會長:【我的天,怎麽這麽多人,火車站全是人,我想在那邊給你發消息都發不出去,而且還沒車!太可怕了!】

2007年的次貸危機讓不少與外貿相關的公司倒閉,很多在工廠裏幹活的人年底被迫提前回家。

又撞上了大暴雪,十幾個省的電網承壓,導致鐵路運輸也受到影響。

急于回家的人到了火車站,發現沒車,也不願意離開,就守在火車站裏,想萬一有車了,立馬就跳上去,不管是睡行李架也好,睡座椅底也好,四個人擠在廁所裏也好,總之,一定要回家!

路菲菲打電話問快遞公司和郵政,說還在收貨,但是網上已經有人發貼說已經寄出四天的東西怎麽還沒到,看來現在郵路已經出現了滞脹。

東西寄不進去。

路菲菲在去泰國之前,就以參加寒假漫展的名義,已經把一批定制的暖寶寶發貨到在廣州租的倉庫裏,同時也訂了一批零食袋,零食袋上印的是《正義的鐵拳》LOGO,裏面裝着一瓶水,能量棒、壓縮餅幹之類的食物。

現在事情還不是那麽緊急,路菲菲還是提前向嚴凱做了個彙報:“雪災已經成定局,漫展肯定沒希望了,東西也運不t回來。我估計這次廣州那邊會找大學生做志願者,不如,我們把東西送給留下來做志願者的大學生。”

“這不會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吧?”嚴凱有些擔心,“說我們靠天災出名?連這種熱度都要蹭,不要臉之類的?”

以前不是沒發生過,九年前企業花錢捐了救災物資,只因為打出了公司的名字,有人說這個公司肯定看着天災心裏特別高興,可算盼着機會了。

“那個時候網絡還不發達,幾個人罵罵,不會傳得那麽遠,現在有一個人帶頭,下面的風向就變了。我相信普通人不會帶頭,但是我們現在的競争對手不少,到時候如果真的變成這樣了,你有預案嗎?”

嚴凱不是聖人,他是個商人,沒興趣打造人淡如菊,不講名利的低調人設。

他願意出錢幫忙,能揚名最好,要是出錢辦事但無聲無息,那也沒什麽,就當積德做好事。

但是出錢反挨罵的話,那他就不幹了。

路菲菲很篤定:“誰罵我,我罵誰。我不信拿着我們零食包到現場的志願者會因為包裝袋上有公司的LOGO就罵我們。會罵我們的肯定是眼紅的對家公司,一個子不出,一點忙不幫,就知道縮在鍵盤後面罵人,這我要是罵不過他,那我真是這麽多年白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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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如路菲菲所知的那樣,癱瘓的電網不僅沒有修好,反而越來越嚴重,許多城市的市內沒有那麽大的雪,但是繞城公路被封,青菜價格一天比一天高。

1月28日,廣州火車站已經擠了二十多萬人。

火車站的大喇叭裏反複宣傳:“廣州就是你們的家,歡迎大家就地過年。”

然而,無論大喇叭怎麽廣播,勸他們離開,也沒有人走,秩序完全崩壞,亂成一團。

當地政府決定,向乘客免費開放當地所有的娛樂場所,以便引導他們離開火車站。

路菲菲得知此事後,馬上聯系在廣州所有與樂游原有過合作,哪怕是有過聯系的網吧,組織小型的有獎比賽。

不僅給免費娛樂,比賽還能賺點小錢,總比在火車站忍饑挨凍強吧。

有些乘客收到消息後,思來想去,離開了火車站。

但是大多數人,還是不願意走。

有關部門開始組織各大學走不了的學生當志願者,前往火車站維持秩序,并勸滞留的人離開。

路菲菲這邊一回來,就開着幾個群,随時關注志願者那邊領取物資的情況。

一天有個動漫COS社的社長小月在群裏爆發了,說她今天勸人回去的時候被人罵了:【那個人說她死也要回家跟家裏人過春節,還罵我,說我沒爸媽,才不會理解她想要回家團聚的心情。靠!要不是穿着志願者的衣服,我真想打她。有本事她真死了!我出錢把她的骨灰盒寄回她家去歡度春節!】

路菲菲:【那你後來是怎麽跟她說的?】

小月:【我跟她說,我也想回家過春節,都沒火車了你怎麽回去?】

路菲菲:【然後呢?】

小月:【然後我就走啦,不然我還站在那裏不被她氣死。】

路菲菲挺同情她,不容易,這個社長平時不是個溫吞性子,COS排練的時候罵遲到社員罵得可狠了,現在當面被人罵還能忍下來,在群裏才罵幾句。

路菲菲想了想,還是決定私聊她:【下回這種事,你可以跟你的朋友單獨說,或者跟我單獨說,群裏人多嘴雜,萬一給你截圖發到論壇上,這事就說不清了。】

小月:【截就截,我怕他啊!】

路菲菲給她發了一篇挂人的貼子,那是個只有七個人的企鵝群,群內對話被人截出來,有個人說話比較激進,然後,他的個人信息,包括真名、電話、工作單位、家庭住址,就這麽被別人人肉搜索出來,還貼在貼子裏。

小月沉默片刻,許久才回複:【我知道了,謝謝你。】

真是年輕氣盛啊,路菲菲在心裏感慨。

除夕夜越來越近,雪繼續下,貴州大範圍凍雨,地面結滿了“桐油凝”,湖南郴州徹底斷電斷氣,人們翻箱倒櫃,取出了很久不用的“火箱”取暖。

志願者每天都挎着樂游原給的小包在車站努力維持秩序,疏導人群。

人們不願意走,但是人們要吃飯,火車站周圍的小店早就被搬空了,什麽都不剩。

有母親抱着餓哭的孩子,手足無措地哄着勸着。

年輕的志願者看着心裏難過,将自己的能量棒和水分給他們。

這段時間新聞鏡頭裏天天都有廣州火車站。

2月1日一大早,路菲菲坐在家裏就收到玩家志願者群裏的歡呼:【好耶,今天火車站的車輛都能到,說是能送二十萬人走!】

【我也收到通知了,有十幾輛火車呢!】

路菲菲臉色一變,這可不是好事!

路菲菲:【今天火車站裏的人肯定爆多,已經離開的人也來了,個子矮的同學要不別去了吧。】

【那怎麽行,別人都去。】

【再多也不會有我們第一天去的時候多。】

路菲菲:【第一天沒說有車啊!今天等了那麽久的火車終于來了,人還不都瘋了?】

同學們還是一腔熱血,覺得肯定沒事。

路菲菲死活勸小月,讓她和幾個矮個女生去倉庫,穿上《正義的鐵拳》裏的道具背心。

那個背心很硬,胸腔那裏微微拱起,是對付游戲裏鈍器擊傷的防具。

按那些女生的身高,如果左右都是一米七左右的人,她們的胸腔就會被抵住,人會被活埋了一樣,無法舒張呼吸,活活憋死。

小月等人到了倉庫以後看到那個道具背心,發現顏色巨難看,前胸有游戲LOGO,後背寫着一行大字

正義的鐵拳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樂游原游戲

愛漂亮的姑娘們集體露出嫌棄的表情。

她發消息給路菲菲:“啊……好醜啊,怎麽是屎綠色的,不想穿。”

這種時候了,路菲菲也沒空跟她解釋人擠人會出現什麽樣的生命安全問題,只能從別的角度出發:“今天人這麽多,你們擠在人群中間,萬一有色狼摸你的胸怎麽辦?不惡心嗎?你們又打不着他,他愛摸這個背心就摸呗,反正碰不到你們。”

小月一琢磨,是這個道理,還是穿上了,也順便勸其他女生穿上:“反正人這麽多,也沒人管我們穿的是屎黃還是屎綠。”

被色狼摸胸的恐懼讓姑娘們麻溜地穿上了背心。

火車站的情況果然比志願者們想像的還要嚴重。

車站小賣部進了一批泡面,原本三塊的泡面,賣五十塊,眼睛一眨就沒了。

車站免費送物資,送物資的人根本擠不到裏面,在外層就被人搶了個精光。

當火車到站的消息傳來,洶湧的人群不顧一切地向月臺沖鋒,前面是什麽東西都擋不住他們的腳步。

在人潮中間有個身材瘦小的人,被後面的人一撞,馬上就摔倒在地上,身後的人停不住腳,一腳重重踩在他的背上。

小月看見這個情況,大叫着:“別擠啦別擠啦!擠到人啦!”

她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群裏被吞沒的一幹二淨,她只能拼命跑過去,把那個人趕緊扶起來,中間她被人撞了幾次,全靠像木板一樣結實的背心替她扛下沖擊。

可是她進得去,出不來了。

那趟火車幾乎是在瞬間滿員,再也塞不下一個人。

但是人群就像湧向唯一出口的沙,将所有空間塞滿,就算有心想讓,也已經完全沒有空間了。

那個人被人在背後踩了好幾腳,臉色發紫,連哭都哭不出來。

小月大聲叫:“把他送出去!他受傷了。”

身邊的人們努力想讓開一條道,但是,讓不開,此時,平時吞吐量十萬人左右的火車站裏,塞了八十多萬人,就連活動一下胳膊都是奢望。

人們能動的只有手指腳趾和臉上的器官。

沒把長頭發盤在頭頂的女乘客,頭發被死死夾住,她們連脖子都動不了。

眼看着身邊那人想要大口呼吸,肺部卻抽不上來氣的樣子,小月心裏的恐慌已經達到了極點。

忽然,外面傳來了歡呼聲。

小月隔着人群往外看,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一片橄榄綠。

2月1日晚,中央調派四萬兵力馳援廣州火車站。

解放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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