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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不太喜歡喝酒，倒不是因為容易醉，而是因為醉的時候人容易沖動行事。

我是個克制隐忍的人，深知沖動是魔鬼的道理，所以用了獨門解酒秘方——維生素B6、維生素C、PPI抑制劑和莫沙必利片。在大量飲酒之前服下這一套餐，能夠有效加快酒精在體內的代謝速度。我甚至準備了納諾酮，如果還是不幸醉倒，我會考慮給自己來上一針。

我需要保持清醒，因為人只有在清醒的時候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斷。一旦我陷入瘋狂，那後果将不堪設想。

冷心蕊不勝酒力，我把她帶到女生的房間睡下，然後往回走找來多情，發現他和牧聲進了室內，在吧臺處續酒。

這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喝趴下，還有部分要麽是在K歌要麽是在打麻将。他們倆卻找了一個角落單獨相處，低聲聊着天，肩膀挨肩膀，手貼着手，氣氛黏黏膩膩拉扯不清。

來多情喝了不少，往牧聲的身上倒，明顯是醉過頭。

我故意走過去，裝作不小心撞到桌子，發出很大的動靜。

“你還沒去休息嗎？”牧聲立即發現了我，回頭與我打招呼。

他的眼神不算清亮，但看起來也沒有完全醉倒。他耷拉着手，輕輕摟着來多情，讓那醉鬼的頭靠在他的肩上，舉止既自然又親密。

“我還說再找你們喝兩杯呢。來多情，怎麽？你不是酒量很好，真喝醉了？”我走過去，拉了一下來多情的手，他像是沒有骨頭似的又往我懷裏靠。

“他确實是醉了，我也醉了，再喝真的要酒精中毒。”牧聲笑着擺擺手，眼睛半眯着，“估計會宿醉，也不知道明天有沒有力氣起來玩槍戰。”

中醫學院的“男神”，給人養生專家的感覺，沒想到他還挺能喝。我順着他說：“既然如此，那就休息去吧。明天的安排是早上十點，不算太早，現在去睡應該能養好精神。”

“房間裏還有位置嗎？我看人挺多，不至于打地鋪吧？”

我回答：“地下室裏的屋是男生睡的，應該還有床位。”

他從我懷裏攬過來多情的肩，站起身來，說：“那我帶多多師弟去休息。”

“不要吧。”我急忙抓緊了來多情的手，把他又拉回來我懷裏，“那兩屋只剩一個位，師兄你去睡吧，我帶來多情找找樓上還有沒有位子。”

牧聲反應了一下，最終說好，把來多情讓給了我。

來多情靠在我的肩上，嘴裏嘀哩咕嚕說着醉話。我湊近了去聽，才聽到他在叫：“阿牧哥哥……”

我冷笑一聲，把他扛到肩上，帶進頂樓的房間。

這個房間很小，只有一張一米五寬的床，但有獨立衛浴。我很早來踩過點，偷偷拿鑰匙将其反鎖，讓別人沒辦法睡進來。

來多情醉得不輕，但不算完全沒有意識。

我把他輕輕放到床上，發現他醉得臉頰微紅，像是粉色的桃子。我怕自己忍不住去咬，便要起身，他卻伸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固定在他的上面。

他用手指插進我後腦勺的發間，呢喃般輕輕喚着：“阿牧哥哥……”

麻酥酥的感覺席卷我的頭皮，讓我一時間大腦當機，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這房間的光線昏暗，沒有窗戶，空調剛打開一直發出嗡嗡的聲響，廉價的牆紙和地板散出淡淡的黴味。在隔音效果極差的牆壁阻隔下，我能聽到樓下KTV房間他們還在放聲高歌，聽到遠處街道路過車輛的發動機轟鳴。低劣、逼仄、壓迫、封閉，是我最讨厭的那種地方。

但就是在這樣本會讓我焦慮膨脹的地方，我的神經卻逐漸舒緩放松下來。

我認真去看身下來多情的臉，他本來模糊漂亮的五官在我心裏變得越發清晰驚豔。我尤其注意到他的那雙眼睛，很窄的雙眼皮，眼尾略微上翹，眼珠子不是完全的黑，比琥珀色更深一些。

來多情今天也打扮了一下，雖然沒有那天在Along時那麽用力，但他穿了一件黑色V領，故意沒扣第二顆扣子。

他眼睛眯着，嘴巴半張，因醉酒而潮濕。他側仰着，将白皙的脖頸展示出來。

在這種時候普通人的心裏都會浮現某些沖動的想法，但我不是那種被沖動挾持的普通人。

我雙手撐着床，支在他的身上，問：“你看清楚了，我是誰？”

“阿牧哥哥……”他突然起身，鼻子碰到了我的鼻子，酒氣全噴在我的臉上。是我熟悉的味道，與那天在Along他勾引我時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深吸了一口氣，非常努力才克制住。原來他勾引不同的人，散發的是同樣的味道嗎？

他捧着我的臉，眯着眼睛仔細看了一會兒，語氣急不可耐：“你是阿牧哥哥。”

話音剛落，他撞上來親在我的嘴上。

他的嘴唇很軟，又有點硬，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讓我突然愣住了。唇瓣像棉花糖一樣柔軟，但他打開我的嘴巴後便長驅直入，瘋狂啃咬着，是屬于男人的硬的感覺。

我從來沒有接受過這樣狂熱的吻，畢竟我之前只跟軟綿綿的女生親過，于是我果斷地推開了他。

他卻反而死死抱住我，繼續親吻我的嘴角，聲音裏帶着哭腔，開始表白心跡：“阿牧哥哥……我，我喜歡你！我，我是真心的……”

他怕我拒絕，擡臉用那種可憐巴巴、天真無辜的眼神看我。

他什麽心思，昭然若揭。

那天他分明勾引了我，現在竟然又要勾引牧聲？

很好。

我不是什麽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我更不是正人君子，我甚至是有預謀、有計劃的卑鄙小人。我喜歡他這樣的表情，求我、需要我，盡管只是把我當做另一個人。

我用嘴回應他的“表白”，将他剩餘的話堵了回去。他顯然淪陷，環住我的脖子，更加熱情地回應我。

不愧是練過功的，臉長得純真可愛，全身卻都是腱子肉，力氣大得讓我不太能壓住。來多情不是軟綿綿的男孩子，這個事實讓我更加興奮了。

我爽得大腦空白，但保持了理智，問他：“我可以錄視頻嗎？”

他愣了一下，抱住我，嘴已經被我親得又紅又腫，聲音低低地說：“……哥哥，你要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心裏冷哼，他是醉糊塗了還是太愛牧聲，竟然連錄視頻也可以？看來我必須給他一個教訓，讓他長長記性從今往後不能再這樣毫無防備！

我這是為他好。

我懷着與人為善的好心拿出手機開始了視頻錄制。

“來之前我已經做過清潔了。”他突然咬住我的耳朵對我說，“而且，我晚上都沒怎麽吃……”

我略微一愣，然後立即意識到他在說什麽。我好歹是二十歲的男大學生，把渾身邪火交代給無涯學海的大好年華。他暗示得這麽明顯，我要是還聽不懂，那就真是辜負了我廣博的知識面和日日苦讀的枯燥時光。

我不由得怒火中燒，他竟然為了牧聲做到這種程度嗎？

我都沒有準備到這種程度，僅僅只是打算看看和我在一張床上醒來的話，來多情會有什麽反應。至于視頻，錄個接吻過程我都覺得很過分、很道德敗壞了。

我氣得腦子一團漿糊，都顧不上對準鏡頭。

“哥哥？”他見我沒有反應，似乎是急了，纏在我的身上，貼上來又要親我，“抱抱我嘛……”

他那聲“哥哥”簡直是一個重磅炸彈，讓我的大腦被爆破，腦漿橫飛。我不得不抓住僅剩的理智，狠狠将他摁住，然後将旁邊的被子一把抓過來裹住他。

他瞪大眼睛，只露了一個醉醺醺的腦袋在外面，看起來像是電視劇裏要被送去給皇帝侍寝的妃子。

我當然就是那個皇帝，但我已經失去了寵幸妃子的心情。我沉下來臉來，用手背抹了抹我被他咬得亂七八糟的嘴，冷聲對他吼去：“睡覺！”

然後我頭也不回進衛生間裏去沖涼，讓冷水将我身上的火氣壓下，盡管我心裏的一團亂麻越來越理不清。

我生氣，我厭惡，我受不了我對來多情的強烈的感覺。我抱他，我吻他，我想要他需要我，我想要他對我有同樣的需要，這很奇怪。

因為我不喜歡男人。

雖然他很可愛，但他是男人。

我不斷對自己進行心理建設：我不喜歡男人，只是因為被需要的感覺很好，我可以通過掌控別人來掌控我自己。我是個正常的人類，我喜歡掌控是一件正常的事情。雖然來多情認錯了人，但他現在被我掌控住了。我不會喜歡他，他也不會喜歡我。這只是一件正常的、有趣的事，僅此而已。

我逐漸理清思路，也逐漸冷靜下來。

從衛生間出來，我發現來多情已經睡過去。他鼻子裏會發出很低的呼嚕聲，像一只小豬。他像很多小動物，像小貓，像小鹿，像小狗，像小鳥，現在又像小豬。

他到底是什麽？

我必須搞清楚這個問題，所以我把他的被子掀開，拍了幾張他的半身。通過大數據分析，AI告訴我他最像的是狐貍。

也許吧。

我把報告截圖保存下來，但覺得AI的結論值得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