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閻魔殿有一面神奇的鏡子，名為‘淨玻璃鏡’。

世間種種以及亡者生前的所作所為，在鏡中都會毫無保留的呈現出來，每到閻魔王斷罪遇上死皮賴臉不認賬的亡者時，那面鏡子都會派上用場。

淨玻璃鏡的外表與其他鏡子并無不同，橢圓形的鏡面光滑明亮，每天都有專門負責打掃的員工細心擦拭和檢查，要想不被別人發現的借用淨玻璃鏡，對津島修治來說也相當簡單，只要不被直覺敏銳的鬼燈察覺到就行。

津島修治站在淨玻璃鏡前，往日人擠人的閻魔殿此時格外冷清，空蕩蕩的大廳裏只有他一人站在中央。津島修治眸子微微下移，與鏡子中的自己對上視線。

鏡中的津島修治和他穿着一模一樣的鼠灰色條紋和服，那是他來到地獄前便在房間換上的衣物。

彼世和現世不同，彼世因為八大地獄的緣故常年溫度居高不下，只有特殊存在的八寒地獄才能體會到寒冷是什麽感覺，所以居住在八大地獄的民衆普遍穿的還是夏季和服和短袖。

津島修治望着鏡子裏和自己長得如出一轍的少年，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個精致的人偶，眼神平靜空洞的看着鏡外另一個自己。

津島修治忽然笑了，雙眼一彎，冰冷的目光也随之變得柔情似水。

鳶色本就是一種溫暖的顏色，令人忍不住聯想到舒适充滿韻味的秋天，而津島修治一笑，鳶色的眼眸充滿着深情，像遇見一生值得自己珍重的人一樣，他看着淨玻璃鏡中的自己，用對待戀人般甜蜜的語氣說出最惡毒的話語:

“就讓我看看你，能不能照見我這具身體裏醜陋靈魂的過去吧。”

津島修治一邊低語，一邊指尖碰觸到了冰涼的鏡面，鏡面随之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紋。

現世進入現代化發展後，地獄的輔助性道具們也進行了徹頭徹尾的大改造，增添了不少新功能，像眼前的淨玻璃鏡原來的職責只是記錄下亡者的一生，而經過改造後常常被閻魔大王用來摸魚看娛樂頻道，作用完全相當于現世的大彩電。

津島修治沒有去管淨玻璃鏡後面那根可笑的插頭，事實上不用那根線，淨玻璃鏡也可以正常使用，只是幾百年的時間過去，面前這個老古董已經患上了懶癌晚期，根本不想親自上陣動一動，甚至還偶爾裝傻的假裝故障讓閻魔王誤以為是壞了。

“我對你可沒有像大王一樣的耐心，你最好識相的聽我命令。”津島修治微微勾起唇，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威脅。

擁有自我思想的淨玻璃鏡下意識打了個寒顫，看着眼前經常跟地獄真正幕後boss鬼燈待在一起的津島修治，淨玻璃鏡雖然不能說話，但依然很有眼力見的打開了自己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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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段是地獄獄卒們統一的午休時光，這也是為什麽津島修治可以繞開所有人這麽光明正大站在閻魔殿原因，時間緊迫，津島修治沒有那麽多可以被耽誤的時間。

“把我生前的錄像調出來。”

淨玻璃鏡聽着津島修治說的話，光滑的鏡面像錄像帶一樣許多零碎的片段被導出，迅速的定格在過去一座結合了中西風格的豪宅場景裏，地點是青森津輕。

津島修治對這個宅子還是殘留着一部分印象，那畢竟是他生活了很久……一個寂寞又壓抑的地方。

[津島]是津輕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津島修治從小就受到十分嚴格的貴族教育，被灌輸着各種和上層階級交往的利弊知識。

在他的父親看來，津島修治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也是最佳的下任繼承人，宅子裏圍繞津島修治的每個人都戴着假面，谄媚的笑或是背地瞄準他的惡意，津島修治從習慣到麻木，最終也只是感覺乏味無趣。

真的很無聊啊——

世人捧來的東西被年幼的孩子嗤之以鼻，聰慧的大腦以及窺伺人心的能力，讓年長于他的大人既興奮又恐懼，利用着津島修治天才般的智慧，津島家的地位和財富也源源不斷積累到頂峰。

但不夠，依然還不夠……

欲望驅使着人類的貪婪，他們還想要更多，并且開始恐慌順手的工具會不會某一天擺脫掌握。

津島修治像一個游離在外的過客，冷靜的看着津島宅子裏每個人都變化，最終目睹他們自我邁向毀滅。

滔天的大火掩埋罪行，肆虐的火蛇吞噬着萬物，鏡外的津島修治短暫的閉上眼，思考了幾秒，然後說道: “這還不是全部。”

“我要看屬于我真正的全部過去。”

閻魔殿陷入一片死寂，淨玻璃鏡裏的畫面也停止在津島修治說話的那一瞬間。

剛才播放的內容是津島修治在津島宅的日子，從幼年一直到奔赴死亡，他觀看的同時又感覺到了一絲不合理。

他怎麽會一直待在津輕呢

津島修治想起第一次去現世前，鬼燈遞給自己的衣物，黑色的西裝還有紅圍巾，這兩樣東西在剛才的影片裏完全沒出現。

所以眼前漏洞百出的這一幕究竟是為了掩飾什麽

津島修治疑惑不解，淨玻璃鏡連世間的萬種因果循環都能展露無遺，為什麽偏偏在他這裏出了意外

除非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淨玻璃鏡現在給他看的有閻魔王授意，包括自己記不起以前的記憶，都是閻魔大王和鬼燈特意做的手腳。

津島修治擡起頭，看着閻魔殿旁挂的時鐘，片刻的午休時間已經過去，不出預料其他人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津島修治回頭看了一眼淨玻璃鏡，他清楚自己再待下去也會等到答案，不過在那之前他還要在地獄找找其他和自己過去記憶有關的線索。

*

“今天午飯吃的太撐，肚子好不舒服。”

“是您非要吃下一整條腔棘魚的。”

閻魔王和鬼燈閑聊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聽着逐漸逼近的腳步聲，相信不久他們便會來到大廳和津島修治撞個碰面。

“是時候撤退了。”津島修治自言自語的說道，随即給了淨玻璃鏡一個警告的眼神: “你最好繼續裝作一個擺件，不然我不介意下次回來給你從頭到尾的來一場維修。”

淨玻璃鏡的表面泛起一圈圈波瀾，像是在回應津島修治的話。

在閻魔殿工作了一段時間的獄卒們心裏都清楚地獄隐藏的生存法則，比如得罪閻魔大王不要緊，但是得罪地獄實際掌管者鬼燈和他最得力的助手津島修治，那才是真正的死到臨頭。

鬼燈推開閻魔殿的大門，他們回來的比較早，正好打算處理一些堆積如山的公務。

“修治走了後，總感覺這裏空落落的，像缺少了什麽東西。”閻魔王嘆了口氣，宛如一位孤巢老人一樣不由得感嘆。

“我記得前不久他剛回來。”鬼燈拿起桌上沒看完的卷軸對閻魔王提醒道。

“那也有些日子了。”

閻魔王坐上主位，抱怨的接過鬼燈遞來的文書: “我記得以前修治在時，閻魔殿可比現在熱鬧多了。”

津島修治的性子真的很像貓，要是平時安靜的待在一邊還好，就怕他覺得無聊，經常作妖找些事來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偏偏大家還對他沒辦法，總不能跟一個剛出生才三百年的‘鬼’置氣。借着天生的好皮囊，津島修治總是插科打诨的賣萌，久而久之閻魔殿也習慣了貓主子的脾氣，有時候還會順毛哄一哄。

畢竟誰會拒絕一只可愛嘴還很甜的小貓咪呢

也只有鬼燈才會在貓主子想要翹班休息時冷酷的把他抓回來。

鬼燈聽着閻魔王的話，持筆的手頓了頓，擡眸看了一眼冷清的閻魔殿。

是少了些什麽。

鬼燈低眸重新看向桌上的卷軸，作為地獄第一輔佐官，鬼燈需要時刻保持冷靜不能被感情所左右思想。

而他也時刻踐行着這條标準，嚴格要求自己，但短短幾百年的陪伴最終還是影響了他。

鐵面無私的鬼神大人也擁有了自己無法掌控的情感，為了不被當事人發現，鬼燈把這份情感壓縮，藏在隐秘的心底。

不知不覺的影響侵蝕着那人，等待未來某一天的開花結果。

鬼燈作為狩獵方一直都很有耐心，他對津島修治的性格了如指掌，不能過度越界不然會吓跑他，但也不能一直裝下去，不然對方發覺後也會特意裝傻充愣，

要像跳華爾茲舞曲一樣，遵循着舞步進退有度，在音樂邁向高潮時全力奔赴。

“鬼燈君”閻魔王的聲音叫回了思維游離中的鬼燈。

“嗯”

“上午記錄科那邊說遺忘了一份文件，麻煩你去取一下吧。”閻魔王撓了撓頭，看樣子很是苦惱。

“沒問題。”鬼燈點點頭，正好這段路程也當做飯後消食。

記錄科陳列着許多資料，有些久遠的甚至可以從黃泉時期追溯。

而平時審判亡者的憑證和檔案，便是從記錄科調取的，俱生神們會記錄下亡者的一生，而津島修治想要尋找自己模糊的過去，這裏無疑是另外一個選擇。

只是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鬼燈。

津島修治捧着卷宗，躲到一處隐蔽的角落，這裏堆積着許多廢棄的文件，或許是因為記錄科的人忙，到現在也沒清理幹淨。

“真是不好意思，接下來就勞煩您再送一趟了。”

“這沒什麽。”

津島修治看着記錄科的葉雞頭和鬼燈說話，有些無聊的撿起身邊的書，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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